趙孟華覺得這個星期諸事不宜，犯太歲，水逆。
他坐在書桌前，空調(diào)開到二十五度，手邊是新泡的雨前龍井，但他卻煩躁得像只熱鍋上的螞蟻。他手里握著一支萬寶龍的鋼筆，筆尖在紙上刮擦，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他在練字。
自從那天晚上那杯咖啡精準地報銷了他的臺式機后，他就被迫回到了紙筆時代。趙孟華討厭用筆寫字，因為他的字并不像他的家境那樣拿得出手，筆畫總顯得有些浮夸和軟弱。他更喜歡鍵盤敲擊出的方塊字，冰冷、整齊，沒有感情。
但電腦壞了，文章丟了，他只能憑著記憶重新默寫。他必須在下一次文學社活動前把這篇文章交給陳雯雯，這是他精心策劃的“文化攻勢”。
好在他家有錢。第二天，一臺嶄新的、頂配Alienware臺式機就送到了家里。
銀灰色的機箱閃爍著幽藍色的燈光，性能怪獸。
趙孟華恢復了信心。他重新打開“仕蘭草堂BBS”，準備再次揮灑他的才情。
但水逆似乎并沒有結(jié)束。
網(wǎng)絡很不穩(wěn)定，QQ消息經(jīng)常莫名其妙地延遲，甚至消失；他在“仕蘭草堂”上試圖重建《我的月光》的帖子，也總是卡在提交頁面，然后數(shù)據(jù)丟失。
他不信邪。第三次，他坐在那臺新的Alienware前，手指在機械鍵盤上飛舞。這一次，他學乖了，咖啡杯放得很遠，他還特意在旁邊擺了一盆據(jù)說是能轉(zhuǎn)運的富貴竹。
他寫完了最后一段升華主題的排比句，點擊發(fā)送。
網(wǎng)絡又卡住了。
趙孟華的耐心終于耗盡。他用力一拍鍵盤：“搞什么鬼！”
鍵盤在桌面上跳了一下。與此同時，他放在書架頂端、沉重的、巨大的、用來彰顯品位的那個“市級三好學生”水晶獎杯，因為這輕微的震動，從邊緣滑落，垂直下墜，精準地砸在了Alienware機箱頂部。
“咔嚓?！?/p>
一聲脆響后，藍色的燈光熄滅了。機箱里傳來一聲短促的“噼啪”聲。趙孟華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第二臺電腦，在他面前咽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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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蘭中學，高二（3）班，物理課。
物理老師在講臺上畫著復雜的受力分析圖。
路明非坐在角落里，物理書立在桌上，形成一個完美的視覺死角。他的左手撐著下巴，右手則藏在課桌下面，忙碌地操作著那個銀灰色的“神圣計劃”。
自從那天晚上從機房“進貨”之后，迪路獸的能量恢復了大半，神圣計劃的功能也變得更強了。這個設備展現(xiàn)出了遠超2006年科技水平的能力。只要在學校范圍內(nèi)，神圣計劃就能像個信號接收器一樣，緩慢地截獲和吸收空氣中游離的數(shù)據(jù)信號——雖然在2006年沒有無線網(wǎng)絡，但校園網(wǎng)的物理線路遍布整棟教學樓，數(shù)據(jù)傳輸產(chǎn)生的微弱電磁波，成了迪路獸的零食。
路明非正在用神圣計劃瀏覽仕蘭草堂BBS。這臺跨時代的設備加載網(wǎng)頁的速度快得驚人。
『那個叫楚子航的，數(shù)據(jù)熱度很高?！坏下帆F的聲音在路明非腦海中響起。她現(xiàn)在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神圣計劃的內(nèi)部空間里，一邊吸收數(shù)據(jù)，一邊觀察這個世界。
『廢話，那是學生會主席，仕蘭的門面擔當?！按蒜伯斦D榜”的萬年第一?！宦访鞣窃谛睦锘貞种冈谄聊簧匣瑒?。
『這個“此獠當誅榜”是什么意思？』迪路獸的語氣很認真。
『“誅”？他做了什么需要被消滅的事嗎？』
『呃……大概是因為他長得太帥，成績太好，搶走了所有女生的注意力吧。這是男生的嫉妒?！?/p>
『無聊?！坏下帆F評價道。
『這叫青春，哎呀，說了你也不懂。』
路明非又點開了另一個熱帖：《理性分析：L男近日為何不再糾纏C姓女神？疑似移情別戀！》
『這個L是誰？』
『咳咳……別看了別看了，都是誹謗?！?/p>
路明非趕緊把頁面關掉。
他覺得過去的校園生活好似一出與自己有關、但又仿佛發(fā)生在另一個世界的鬧劇。
自從有了迪路獸這個秘密，他對論壇上的這些風言風語就沒那么在意了。他的世界已經(jīng)升級了，從“青春校園偶像劇”升級到了“科幻動作片”。
陳雯雯坐在他斜前方，穿著那件他曾經(jīng)最喜歡的白色連衣裙，但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認真看過她的側(cè)臉了，文學社的活動也連著翹了兩次。
以前去文學社，就是為了能坐在陳雯雯身后，聞聞她頭發(fā)的香味，聽聽她朗讀那些他聽不懂的外國詩歌。但現(xiàn)在，他忙著研究神圣計劃的功能，忙著和迪路獸談天說地，不對，是恢復力量保衛(wèi)城市，實在沒空去搞那些酸溜溜的文藝活動。
實在是太忙了，對不住哈，社長。
路明非在心里做了個抱歉的姿勢。
“路明非?！?/p>
物理老師突然點了他的名字。
路明非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拋物線上，他猛地一激靈，手里的神圣計劃差點掉在地上。他抬起頭，發(fā)現(xiàn)全班同學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物理老師扶了扶眼鏡，指著黑板上的電路圖。
“你來分析一下，這個小球在復合場中的運動軌跡?！崩蠋熡媒瘫拗钢诎迳夏莻€畫滿了電場線和磁感線的圖。
路明非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剛才光顧著刷論壇了，根本沒聽課。他張了張嘴，準備說“不知道”。
『洛倫茲力 f = qvB，電場力 F = qE。當 f ＞ F 時，小球?qū)⑾蜃髠?cè)偏轉(zhuǎn)，初始階段做加速度增大的變加速曲線運動……』迪路獸冷靜、清晰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像是在念標準答案。
“洛倫茲力……當f……，小球……做加速度增大的變加速曲線運動。”路明非結(jié)結(jié)巴巴地復述了一遍。
物理老師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分析得很準確。坐下吧，以后上課注意聽講。”
路明非如蒙大赦地坐下，后背出了一層冷汗。
『哇塞！路路你連高中物理都會？』他在心里驚呼。
『認真聽就懂了?！?/p>
『牛啊，路路，那以后考試的時候……』
『不行?！坏下帆F立刻打斷了他，『考試是屬于你自己的試煉，依靠外力獲得的勝利毫無意義?！?/p>
『……知道了，教官。』路明非撇撇嘴。
不遠處，陳雯雯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路明非。她覺得路明非最近有點奇怪，上課還是發(fā)呆，但不是每次都盯著她看，文學社活動也不來了。
而坐在路明非身后的蘇曉檣，則用物理書擋著臉，目光穿過書頁的縫隙，落在路明非的后腦勺上。
這個衰仔最近確實有點不一樣了。
路明非的背挺得很直，不再是以前那樣總是弓著腰，一副被生活壓垮了的樣子。更重要的是，這節(jié)課他一次都沒有偷看斜前方的陳雯雯。那個總是穿著白裙子、捧著書、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女人這幾天貌似失去了她的頭號信徒。
沒了那股子圍著陳雯雯轉(zhuǎn)的舔狗勁兒，路明非整個人看起來都順眼了很多。
她又想起了剛才路明非回答問題時的樣子。先是明顯的慌亂，然后突然開竅了一樣，把復合場運動分析得頭頭是道。這對于物理成績常年在及格線徘徊的路明非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蘇曉檣的思緒又飄回了那天在走廊上的遭遇。那個被她從路明非包里拽出來的“玩偶”。
她記得那個觸感，就和真正的動物皮毛一樣柔軟、順滑，甚至還帶著一點溫度。做工精細得嚇人，那對爪子上的金屬光澤冷冽而真實。
一看就很貴。
這家伙哪里來的錢買這么貴的東西？
蘇曉檣用筆桿輕輕敲了敲自己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