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感覺自己像個被扛去集市上賣的、待宰的年豬。
麻袋粗糙的纖維摩擦著皮膚,每一次顛簸都讓他和袋子里殘留的、可疑的腥臊味來個親密接觸。外面小妖們亢奮的吆喝和關于“清蒸還是紅燒”的激烈辯論,如同魔音灌耳。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玄奘在黑暗中蠕動了一下,試圖避開一根戳著他腰眼的骨頭(但愿是羊的),“貧僧這身肉,清蒸怕是太柴,紅燒又費柴火,實在不劃算…不如放貧僧下來,貧僧給你們念段《往生咒》,超度一下你們這顛簸之苦?”
“閉嘴吧圣僧!”獾頭妖的聲音隔著麻袋傳來,帶著不耐煩,“再叨叨,信不信老子現在就給你撒把鹽腌上?省得路上跑了味!”
玄奘立刻噤聲,內心哀嘆。這群妖孽,毫無幽默感,更不懂美食的終極奧義在于火候與心境。他默默運轉起一絲微弱的佛力,嘗試感應外界。燥熱感越來越明顯,空氣里彌漫著硫磺和焦糊的味道,還混雜著一種…濃烈到近乎實質的妖氣,沉重、蠻橫,充滿了原始的占有欲和食欲?;鹧嫔?,近了。
不知過了多久,顛簸終于停止。玄奘感覺自己被重重摜在地上,摔得他五臟六腑差點移位。
“哎喲!輕點!貧僧的骨頭架子!骨質疏松懂不懂?貧僧可是吃素的,缺鈣!”他忍不住在袋子里抗議。
麻袋口被粗暴地解開,刺目的光線混雜著滾滾熱浪涌了進來。玄奘瞇著眼,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看清眼前景象。
好家伙!這哪里是洞府?分明是個超大型號、充滿后現代朋克風的…妖怪主題燒烤攤!
巨大的洞窟深不見底,穹頂高懸,怪石嶙峋。洞壁上開鑿著無數大大小小的孔洞,里面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小妖,探頭探腦,眼冒綠光,盯著他這個“活體大餐”。洞窟中央,一個直徑足有十丈的巨大火塘正在熊熊燃燒,跳動的火焰呈現出詭異的幽藍色,舔舐著空氣,發(fā)出噼啪的爆響?;鹛晾锊逯鴰赘薮蟮蔫F釬,上面串著…玄奘只看了一眼就趕緊閉上眼睛默念佛號——那形狀,像是某種大型猛獸的腿骨,烤得外焦里嫩,油脂滴落火中,滋滋作響,散發(fā)出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肉香。
火塘邊,一張由整塊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巨大“餐桌”旁,一個身影如山岳般矗立。
牛魔王!
他頭上那對粗壯彎曲、閃爍著金屬寒光的犄角,幾乎要戳破洞頂的鐘乳石。一身虬結的肌肉如同覆蓋著巖漿冷卻后的黑曜石鎧甲,上面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疤,彰顯著赫赫兇威。一件不知什么巨獸皮毛制成的披風隨意搭在肩上,隨著他粗重的呼吸微微起伏。最醒目的是他鼻子上那個碩大的金環(huán),在火光下熠熠生輝,隨著他咀嚼的動作一晃一晃——他正抱著一根烤得焦黑的、不知名生物的肋骨,啃得滿嘴流油,油光順著虬髯滴落,砸在石桌上,發(fā)出啪嗒輕響。
“報——?。?!”狗頭妖和獾頭妖連滾帶爬地沖到石桌前,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大王!大王!喜事!天大的喜事!唐僧肉!活的!自己送上門啦!”
“噗——!”牛魔王一口碎肉渣子混合著口水噴了出來,糊了旁邊一個倒酒的小妖滿頭滿臉。他銅鈴般的牛眼瞬間瞪圓,仿佛兩顆燃燒的火炭,死死盯住剛從麻袋里滾出來、灰頭土臉、還在整理著破舊僧袍的玄奘。
“啥玩意兒?”牛魔王的聲音如同悶雷在洞窟里滾動,震得洞頂碎石簌簌落下,“唐僧?那個十世修行的金蟬子?那個一點元陽未泄的活寶?”他隨手把啃了一半的肋骨棒子往后一扔,砸翻了一個端著酒壇的小妖,酒水四濺,小妖慘叫一聲滾倒在地。
牛魔王蒲扇般的大手在油膩的皮裙上胡亂蹭了兩下,騰地站起身,龐大的身軀投下巨大的陰影,將玄奘完全籠罩。他彎下腰,巨大的牛頭湊近玄奘,滾燙的、帶著濃郁烤肉腥膻和口臭的鼻息幾乎噴到玄奘臉上。
“小和尚,”牛魔王咧開大嘴,露出白森森、能嚼碎金鐵的獠牙,語氣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和赤裸裸的貪婪,“真的是你?自己個兒跑我老牛這火焰山度假來了?老子最近是走了什么狗屎運?剛想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剛想吃肉就有活菩薩…啊呸,活唐僧送貨上門?”
玄奘強忍著嘔吐的沖動,努力擠出一個“職業(yè)性”的、帶著點諂媚的假笑,雙手合十,微微躬身:“阿彌陀佛!貧僧玄奘,見過牛施主!久聞施主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果然…氣吞山河,食欲…呃不,氣勢驚人!”他目光掃過牛魔王嘴角掛著的肉絲和油漬,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貧僧此來,實乃因長安城中,有數簍積年咸魚,怨念深重,引動西方邪戾之氣,貧僧掐指一算,此等邪氛,非施主這等法力通天的積年老妖…咳,積年老修行者不能鎮(zhèn)壓!故特來與施主…坐而論道,探討佛法精妙,順便…順便借施主這寶地…避避風頭?不知施主這洞府,可有…雅間?” 他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往后挪了半步,避開那致命的口氣攻擊范圍。
“哈哈哈!”牛魔王爆發(fā)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大笑,聲浪在洞窟內回蕩,震得玄奘耳膜嗡嗡作響,“坐而論道?探討佛法?避風頭?哈哈哈哈!小和尚,你這張嘴,比俺老牛的蹄子還會刨坑?。 彼Φ蒙蠚獠唤酉職?,巨大的手掌“啪啪”地拍著石桌,留下幾個清晰的油手印,“有趣!真他娘的有趣!老子活了幾千年,頭一回聽說唐僧肉自己跑妖怪窩里來探討咸魚怨氣的!”
他猛地止住笑,牛眼一瞪,兇光畢露:“少給老子?;ㄇ?!說!你是不是靈山派來的探子?還是哪個不開眼的家伙,隨便找個禿驢來糊弄老子?嗯?”他伸出粗壯的手指,指尖繚繞著絲絲灼熱的妖氣,作勢就要去戳玄奘的光頭驗貨。
玄奘心臟猛地一跳,但臉上依舊維持著那副“我很真誠”的表情,甚至主動把光頭往前湊了湊:“施主明鑒!如假包換!您看這光頭,锃光瓦亮,純天然無污染!您聞聞這味兒,檀香混著咸魚…呃,混著風塵仆仆的純正和尚味兒!絕對正品!童叟無欺!支持驗貨!不過…”他話鋒一轉,露出為難的神色,“驗貨可以,但請施主務必輕點!貧僧這腦袋,可是佛祖開過光的,金貴得很!萬一戳出個坑,影響口感不說,佛祖怪罪下來,貧僧擔待不起??!”
他這一番插科打諢,把“驗貨”說得跟市場挑西瓜似的,倒讓牛魔王有點無從下手了。牛魔王的手停在半空,狐疑地盯著玄奘那雙看似清澈無辜、實則深處藏著風暴的眼睛。這小和尚,不對勁!太淡定了!淡定的不像個待宰的羔羊,倒像是…像是主動跳進陷阱的獵人?
“哼!”牛魔王重重哼了一聲,收回手,“諒你也不敢?;樱〔贿^嘛…”他摸著下巴上鋼針般的胡茬,眼珠一轉,露出一個極其猥瑣的笑容,“光看光頭可不夠。這唐僧肉,講究的是個‘元陽未泄’,金身無瑕!老子得找個…專業(yè)的來驗驗!”
他猛地扭頭,朝著洞窟深處光線最昏暗、妖氣最陰冷的方向吼道:“夫人!夫人!快出來!有稀罕貨色!你眼光最毒,快來給老子驗驗,這禿驢是不是真唐僧!看看他這身肉,夠不夠資格上咱老牛的鐵釬子!”
“夫人”二字,如同兩道無形的冰錐,瞬間刺穿了玄奘強裝的鎮(zhèn)定!
來了!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隨即又以瘋狂的速度擂動起來,幾乎要撞破胸膛!血液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前世記憶的碎片,那江南煙雨中的笑靨,月下盟誓的溫存,佛掌下消融的血肉,地脈深處掙扎的白骨…所有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流,在他識海中瘋狂沖撞!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死死鎖向洞窟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黑暗中,仿佛有寒冰凝結,空氣的溫度驟然下降了幾度,連那幽藍的地脈火焰都似乎瑟縮了一下。
一點白影,無聲無息地飄了出來。
是的,飄。她的腳步仿佛踩在虛空,輕盈得沒有一絲聲音。一身素白如雪的紗裙,在灼熱的氣流中微微拂動,勾勒出纖細玲瓏卻毫無生氣的輪廓。烏黑的長發(fā)如同最深的夜,隨意披散在肩后,襯得那張臉愈發(fā)蒼白,蒼白得像剛從千年冰窟中挖出的玉璧。
她的五官是極美的,卻是一種毫無溫度的、冷冽到極致的美麗。眉如遠山含黛,卻凝著萬年不化的霜雪。眼若寒潭秋月,深邃無波,倒映著洞窟跳躍的火焰,卻只反射出冰冷的漠然。瓊鼻挺直,唇瓣是極淡的粉色,緊抿著,仿佛從未沾染過一絲笑意。
然而,最攝人心魄的,是她眉間那一點朱砂!
殷紅!刺目!如同凝固的血珠,又似絕望燃燒的火焰!
它就烙印在那片冰冷的雪白之上,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妖異與凄艷!玄奘的神識如同被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前世今生所有的痛苦、思念、悔恨、憤怒…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
芷汀!真的是她!那眉眼間的輪廓,那點獨一無二的朱砂!縱然被妖氣纏繞,縱然冰冷如霜,可那就是她!被佛門生生煉去血肉、禁錮千年的芷汀!
玄奘的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僧袍下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滲出點點金紅的血珠。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沒有讓那個在靈魂深處吶喊了千年的名字脫口而出。喉頭涌上一股濃烈的腥甜,被他強行咽下。
白骨夫人,或者說,白晶晶,緩緩飄至石桌前。她甚至沒有看牛魔王一眼,那雙毫無生氣的眸子,如同兩潭死水,直接落在了玄奘身上。
那目光冰冷、審視,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漠然。像是在菜市場挑剔一塊豬肉的成色。
玄奘感覺那目光如同實質的冰刃,刮過他的皮膚,刺入他的骨髓。他強迫自己迎上那雙冰冷的眼睛,試圖在里面找到一絲熟悉的、屬于芷汀的溫存,哪怕只有一絲漣漪。
沒有。只有一片死寂的寒潭。
“就是他?”白晶晶的聲音響起,清冷得如同冰珠落玉盤,毫無起伏,不帶一絲感情。她微微偏頭,像是在詢問牛魔王,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對對對!夫人!就是這小子!”牛魔王搓著大手,一臉獻寶似的興奮,“自稱是唐僧!自己送上門來的!你給看看,是不是真貨?這光頭,這身板,這細皮嫩肉的…”他貪婪的目光在玄奘身上掃來掃去,仿佛已經在琢磨哪塊肉適合清蒸。
白晶晶沒有回應牛魔王的聒噪。她飄然上前一步,離玄奘更近。一股混合著淡淡幽香和森然死氣的冰冷氣息撲面而來,讓玄奘幾乎窒息。
她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纖細、蒼白、毫無血色,指尖卻涂著妖異的暗紅色蔻丹,如同凝固的血液。她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又像是在完成一件極其無聊的任務。
冰冷、光滑的指尖,輕輕觸上了玄奘的臉頰。
“嘶——”玄奘倒抽一口冷氣!不是因為這指尖的冰冷,而是因為就在接觸的剎那,他體內沉寂的“玲瓏佛骨舍利”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水滴,轟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灼熱!那熱量并非溫暖,而是帶著一種撕裂般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金針在他血脈中瘋狂穿刺!
更讓他肝膽俱裂的是,他清晰地看到,就在白晶晶指尖觸碰到他皮膚的瞬間,她眉間那點殷紅的朱砂痣,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血光!那光芒一閃即逝,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源自靈魂的痛楚!白晶晶那萬年冰封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波動——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捕捉的痛苦之色在她眼底掠過,隨即被更深的冰冷覆蓋!她的指尖如同被烙鐵燙到般,猛地一顫,瞬間收了回去!
“呃啊——!”玄奘再也支撐不?。◇w內佛骨舍利的暴動,加上那點朱砂引動的前世記憶洪流與靈魂深處的劇痛疊加爆發(fā)!他只覺得喉頭一甜,再也無法壓制,一口滾燙的、帶著點點碎金光澤的鮮血猛地噴了出來!
金血如霧,濺在了冰冷的石地上,也濺在了白晶晶雪白的裙裾邊緣,如同雪地綻開的點點妖異金梅。
“噗——!”玄奘身體一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氣,軟軟地向后倒去。意識模糊前,他最后看到的,是白晶晶那雙冰冷的眸子里,一絲極其罕見、卻又復雜難辨的波動,如同死水微瀾,瞬間又被更深的冰層覆蓋。
“臥槽!”牛魔王嚇得往后跳了一步,看著地上那攤刺目的金血,又驚又怒,“怎么回事?碰一下就吐血?這唐僧肉…是次品?過期了?還是老子太帥把他嚇著了?”他狐疑地看向白晶晶,“夫人,你這手勁…是不是太大了點?把他戳漏了?這還怎么吃?”
白晶晶面無表情,仿佛剛才的劇痛和玄奘的噴血都與她無關。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裙角沾染的金血,那血跡竟如同活物般,緩緩滲入雪白的布料,消失不見。她抬起眼,看向昏迷倒地的玄奘,那冰冷的眸光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真的?!彼t唇輕啟,吐出兩個毫無溫度的字,“金蟬本源,佛骨舍利…假不了?!?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玄奘蒼白的面孔和嘴角殘留的金痕,聲音依舊平淡,卻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異樣?“只是…這‘肉’…有點上火?!?/p>
牛魔王一聽是真的,立刻眉開眼笑,哪還管什么上火不上火:“哈哈!真的就好!上火怕什么?老牛我這有上好的萬年寒冰玉髓,給他冰鎮(zhèn)冰鎮(zhèn)!來人!把這寶貝疙瘩…呃,這圣僧,抬下去!好生伺候著!用最粗的鏈子鎖好!等老子忙完了,親自料理!夫人,你立大功了!回頭分你一條大腿!”
就在牛魔王興奮地指揮小妖去拖拽昏迷的玄奘時,洞府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更大的喧嘩和叫罵聲。
“放開老子!你們這群沒開化的山精野怪!知道老子是誰嗎?斧頭幫幫主!手下兄弟千千萬!踩平你們這破山洞分分鐘的事!”
“哎喲!輕點!這繩子勒到老子新買的綢緞褲了!很貴的!”
“別搜!別搜!老子身上就幾個銅板!還有一個祖?zhèn)鞯脑鹿鈱殹鹿馐釆y盒!是給我相好的!你們不能動!動了我跟你們拼了!”
伴隨著這連珠炮似的、充滿市井無賴氣息的嚷嚷,一個穿著花里胡哨綢衫、頭發(fā)亂得像雞窩、臉上還沾著灰的年輕男子,被四五個小妖七手八腳地扭著胳膊,推推搡搡地押了進來。他一邊掙扎一邊罵罵咧咧,眼珠子滴溜溜亂轉,打量著洞內的一切,當看到地上昏迷的玄奘和那攤金血時,明顯愣了一下。
牛魔王被打擾了興致,牛眼一瞪:“吵什么吵?又抓個什么東西?今天是什么黃道吉日?肥羊排隊往老子鍋里跳?”
一個小妖趕緊上前稟報:“大王!這家伙鬼鬼祟祟在咱山門外探頭探腦,還說什么‘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想收過路費!被咱們巡邏的兄弟逮個正著!”
那被押著的年輕人一聽,立刻梗著脖子叫起來:“喂!牛頭!講不講道理?收過路費怎么了?市場經濟懂不懂?維護道路暢通不需要成本嗎?老子收的是管理費!合法經營!有本事你去告官?。 ?/p>
牛魔王被他這理直氣壯的無賴勁兒給氣樂了:“告官?老子就是這火焰山最大的官!你跑老子地盤上收管理費?小子,膽兒挺肥啊!”他打量著對方,“細胳膊細腿,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正好,老子的唐僧肉還缺點配菜!一起捆了!晚上加餐!”
“加餐?!”那年輕人臉都嚇白了,看著地上昏迷的和尚和旁邊虎視眈眈的白骨精,再瞅瞅火塘里烤得滋滋冒油的巨大腿骨,腿肚子直哆嗦,“別…別啊大王!誤會!天大的誤會!小弟至尊寶!初來寶地不懂規(guī)矩!小弟…小弟其實是來…來應聘的!”
“應聘?”牛魔王和旁邊的小妖們都愣住了。
“對對對!應聘!”至尊寶眼珠一轉,求生欲爆棚,指著地上昏迷的玄奘,語速飛快,“小弟一看這位大師就知道是高僧!氣度不凡!暈倒的姿勢都那么有禪意!小弟對佛法那是仰慕已久!聽說大王您禮賢下士…呃不,禮賢下妖!特意前來投奔!就想在大王手下混個…混個給高僧端茶倒水、敲背捶腿的職位!您看我這身板,這機靈勁兒,絕對專業(yè)!保證把這位…上火的高僧伺候得舒舒服服!讓他肉質更鮮美…啊呸!讓他心情更舒暢,早日康復,好跟大王您探討咸魚…探討佛法?。 ?/p>
他這一通胡說八道,邏輯之清奇,臉皮之厚實,連剛剛壓下體內翻騰、意識稍稍恢復一絲清明的玄奘都聽得眼皮直跳。這都哪跟哪啊?
牛魔王被這活寶逗得哈哈大笑,他看看地上昏迷的“寶貝”,又看看眼前這個油滑的“應聘者”,牛眼轉了轉,大手一揮:“行!小子!算你有點歪才!正好這和尚吐得厲害,需要人伺候!就你了!要是伺候不好…哼哼!”他指了指火塘里的鐵釬,“看到沒?那就是你的歸宿!”
“得令!大王放心!”至尊寶立刻點頭哈腰,掙脫小妖的束縛,屁顛屁顛地跑到玄奘身邊,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來一點,嘴里還嘀咕著,“大師?大師?醒醒!您這金口玉牙的,吐點血怎么跟吐口水似的?多浪費??!來來來,小的給您擦擦…哎喲,這血怎么還帶金粉?大師您…您該不會是鍍金的吧?”
玄奘眼皮沉重,模糊的視線里,是至尊寶那張寫滿市儈和求生欲的臉,還有不遠處,白晶晶那抹冰冷如霜、裙角卻殘留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淡金痕跡的雪白身影。
牛魔洞窟,妖氣沖天,火焰幽藍。
昏迷的圣僧,驗貨的妖王,噴涌的金血,油滑的混混…
還有那一點,眉間驚魂、牽動前世今生的——朱砂痣。
這盤棋,才剛剛開始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