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照常推進,一切回到正軌。只是空氣里,還留著一點溫泉山莊的影子。
早晨,7:50。
云頂藝術(shù)中心項目區(qū)。
早上的光線透過玻璃照進來,空氣里有清潔劑的味道。
溫訣刷卡進來,抱著一個黑色長圖紙筒,另一只手拎著個淺灰色保溫袋。熬過夜的樣子,但精神還行。
昨晚加班到很晚,就為了趕上盛君今天的評審會。溫訣家離得近,主動要求來送最終的修改稿。
她6點就起來做了兩份三明治,想著大早上程皎辭肯定還沒吃早餐。小夏說過想抓住一個人的心得先抓住胃,溫訣記住了,雖然這只是小小的三明治。
溫訣走向中央的文件柜,柜子感應(yīng)到她的卡開了。溫訣把圖紙筒小心放進“待審核”那一格,標(biāo)簽朝外寫著:“C區(qū)-效果修改稿 - 溫訣”。
確認放好,她關(guān)上了柜門。
剛轉(zhuǎn)身要走,抬眼正好看見一個身影從里側(cè)的門禁通道出來——是程皎辭。
溫訣停住了。
今天的程皎辭,和平常不太一樣。
她走得急,那頭順滑的及肩中發(fā)沒仔細梳理,隨意攏在頸后。
身上套著煙灰色針織開衫,里面是簡單的米白色內(nèi)搭,下面搭配修身深色西褲——這身打扮柔和了不少,少了工作時的凌厲。
她臉上帶著點從外面進來的紅暈,呼吸還有點急。
溫訣愣了一下,回過神??熳邘撞接先ィ骸俺炭偙O(jiān)?!彼驯匕e高一點,露出里面兩個獨立裝的透明塑料飯盒?!皥D紙剛放進柜里了。早上做三明治做多了點,你……要不要拿一個?”
程皎辭也看到了溫訣,腳步停住。她先抬眼掃向文件柜,確認看到了那個黑色筒身和清晰的標(biāo)簽——圖紙到位了。
然后,目光落到溫訣舉著的保溫包上??吹侥莾珊袦卦E親手做的三明治,她臉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她沒料到溫訣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xiàn),更沒料到她還帶了這個。她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但沒說出來,最后只是搖頭:“不……圖紙收到了。謝謝……早飯,我吃過了?!?/p>
她的聲音比平時輕,少了清冷的距離感,帶著點不易察覺的不自在。說完,轉(zhuǎn)身就朝辦公室方向快走,想逃離這局面。
溫訣握著手里溫?zé)岬谋匕?,手指收緊,看著她匆忙的背影消失在轉(zhuǎn)角。程皎辭……今天這模樣,頭一回見。
心里被拒絕的理所當(dāng)然里,摻進了一絲好笑和……微瀾?
她搖搖頭,算了,正事要緊,她得趕緊回公司。抬腳正要走。
溫訣拿著保溫袋,快走到出口刷卡處。剛刷開門,正撞見程總監(jiān)助理周助理抱著一摞文件進來,腳步麻利,臉上帶著助理特有的干練。
“溫設(shè)計師?這么早?”周助理看到溫訣,露出職業(yè)化的微笑,停下腳步打招呼。
“周助早!”溫訣看見周助理,想到保溫袋里的早餐,心思直率地問:“剛送完圖紙。吃早飯了嗎?我早上帶的三明治帶多了,這份沒動過,干凈的。給你吧?”她順手從保溫袋里拿出密封的透明飯盒,遞過去。
周助理臉上的笑意微凝。她目光掃過那個保溫袋和密封的飯盒——這不像便利店簡裝的三明治。溫設(shè)計師親手做的?
這個念頭讓周助理心里微動。作為程皎辭的貼身助理,周助理能力出色,觀察力也敏銳。她注意到溫訣對程總監(jiān)那份特別的關(guān)注——從項目初期的小心接近,到溫泉團建時程總監(jiān)那些少有的失態(tài)(雖然表面掩飾得很好),再到今早程總監(jiān)比平時更早出現(xiàn)在公司,神色間帶著些匆忙……
溫訣親手做的食物?
周助理想到程總監(jiān)那張冷淡疏離、對私人界限分明的臉。程總監(jiān)有潔癖,從不接受非密封包裝的私人食物。更重要的是,周助理察覺到程總監(jiān)對溫訣那份微妙的在意——不同于對普通乙方的關(guān)注。
這溫訣親手做的三明治,程總監(jiān)表面再冷,周助理也覺得是特意的。它代表溫訣的心意,程總監(jiān)自己都沒接(自己不知道過程,但覺得程總監(jiān)不會隨便接),她哪敢碰?萬一程總監(jiān)知道了……
“啊…謝謝溫設(shè)計師!不用不用!”周助理連忙擺手,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我…我吃過了!真的!剛在樓下餐廳吃了點!”她試圖婉拒。
“哎呀,別客氣了!拿著拿著!干凈的!”溫訣沒留意周助理細微的抗拒和神色變化,只當(dāng)是她是客氣??磿r間緊,她沒多說,直接上前一步,把尚有余溫的飯盒放在周助理抱著的文件最上面。“我還得趕回公司,不吃該涼了,別浪費。”
“行!走了!”溫訣沖周助理擺下手,快步過了門禁,拐彎就不見了,只留下那句“別浪費”的聲音。
周助理愣著,抱著文件和溫訣給的三明治,還帶著點溫,覺得有點燙手。她下意識看看協(xié)作區(qū)——程總監(jiān)沒在。得趕緊處理掉。
她稍快地走向工位。將文件整齊放桌上后,謹慎地捏起飯盒邊角,拉開最下方的抽屜。里面有幾份備用簡報和A4紙。她迅速把飯盒塞進最深處,想了想,又取兩張紙蓋在上面,仔細遮好。
做完這一切,她才算稍稍松了口氣,仿佛藏好了某個“罪證”。她定了定神,準(zhǔn)備坐下來整理剛才的文件。
她剛拉開椅子,正要坐下時——
背后突然泛起一股涼意,動作頓住了。
周助理屏住呼吸。她梗著脖子,緩緩轉(zhuǎn)頭。
程皎辭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她工位旁,離的很近。眼神平靜,卻透著沉靜的洞察。
程皎辭目光沒看周助理,直直定在她剛關(guān)上、還沒推嚴的抽屜把手上。
周助理屏住呼吸。程總監(jiān)的目光冷,釘在把手上,也打碎了她那點僥幸。后背一陣發(fā)涼。
“程…程總監(jiān)……”周助理嗓子發(fā)緊,聲音卡住。
她慢慢向前一步,沒聲音,高跟鞋踩在地毯上。
程皎辭在周助理的工位旁站定,視線從抽屜把手移開,落在周助理的臉上。眼神平靜,她沒說話,只靜靜看著。
周助理心跳快了些,后背有點濕。在壓力下,她腦子轉(zhuǎn)得飛快:程總監(jiān)看見了!知道她藏東西了!程總監(jiān)那么敏銳,八成猜到了是什么!
瞬間想到——與其等著被問,不如自己先說,化解危機!
周助理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聲音,臉上做出突然明白、有點后悔的樣子,搶在程皎辭開口前:
“程總監(jiān)!抱歉!是我疏忽了!”她說著,彎腰,重新拉開抽屜。撥開蓋著的A4紙,露出下面的淺灰保溫袋,小心地捧出來。
她雙手捧著保溫袋,舉到程皎辭面前,聲音里帶著些緊張:
“程總監(jiān),這是剛才溫設(shè)計師路過,看我忙,順手給我的。說是她早上自己做的三明治,帶多了,怕浪費?!彼Z速稍快,但清楚,“我……剛才正想著怎么處理。您知道,我對三明治不太習(xí)慣。”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小心掃過程皎辭平靜的臉,然后語氣加重,像要說重要的事:
“溫設(shè)計師特意說,這是她親手做的,干凈衛(wèi)生。”周助理稍重了“親手做的”和“干凈衛(wèi)生”幾個字,“我想,這么新鮮干凈的東西,放我這里怕浪費,放壞了可惜。程總監(jiān)您工作辛苦,早上來得早,可能還沒好好吃早飯?這....這正好可以給您墊墊肚子。”
周助理一口氣說完,心口發(fā)緊。她低著頭,眼神卻悄悄地觀察程皎辭的反應(yīng)。這番話,她把自己撇清了(“硬塞給我”、“我不愛吃”),點明了食物的特別(溫訣親手做的、干凈衛(wèi)生),強調(diào)了避免浪費,最后將其包裝成“員工心意”,給程皎辭鋪了個臺階——不是程皎辭接受了溫訣的心意,而是她作為領(lǐng)導(dǎo),體恤下屬(周助理)的“孝敬”,勉為其難地收下這份“員工心意”以避免浪費。
空氣仿佛凝固了幾秒。
程皎辭的目光落在周助理捧著的保溫袋上,又緩緩移回她透著不安的臉上。她明白周助理話里的意思和鋪好的臺階。
她沉默著。
周助理感覺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長。就在她快要撐不住的時候——
程皎辭終于動了。
她伸出手,指尖在觸到提手前微蜷了一下,帶著點抗拒。但還是穩(wěn)穩(wěn)抓住提手上邊,自然地將袋子接過來。手指避開了可能沾到食物的部分。
“現(xiàn)在這樣影響工作?!背甜ㄞo聲音冷,掃了眼周助理,“把昨天的資料整理好發(fā)給我,批一小時假。就去樓下餐廳休息。費用報銷?!彼愿赖?,像無事發(fā)生。
“是!謝謝程總監(jiān)!”周助理心一松,聲音有點抖,馬上點頭,抓起包快步走了,連文件都沒收。她知道,程總監(jiān)接了臺階,意味著她安全了。
協(xié)作區(qū)瞬間只剩下程皎辭一人。
她拎著淺灰袋子,站那兒??諝饫镞€有點周助理跑開的影子。
程皎辭沒多待,轉(zhuǎn)身拎袋,腳步快了些,直接回辦公室。
“咔噠?!?/p>
門在身后關(guān)上,隔開了外面。辦公室里是松木香薰的冷香。
程皎辭走到大桌邊,沒馬上放袋子。她走到消毒液那,按出些凝膠洗了手。水流聲在安靜辦公室很清楚。她搓了搓指縫手背,皮膚有點紅,才用紙擦干手指。
弄完這些,她把保溫袋放到深色亮桌面上。袋子碰桌面,有點摩擦聲。
她拉開袋子拉鏈,動作穩(wěn)。用剛洗好的手,小心拿出里面密封好的透明三角飯盒。盒里三明治方方正正,沒動過。就是溫訣早上要給她的那份。
她靜靜看著,辦公室里松木冷香混進食物暖香,形成微妙的矛盾。
幾秒鐘,很安靜。只有她自己的呼吸聲。
她從紙巾盒抽出紙巾,對折兩下,墊在左手上。然后,用右手打開盒蓋——
密封解除的輕響后,一股焦糊、甜醬和生菜青澀的氣味散開,并不如預(yù)想的好聞。
程皎辭眉頭稍皺,沒停手。她左手隔著紙巾托飯盒底,右手也隔著紙巾小心拿起三明治,不讓手指碰到食物。
她低頭,認真咬了一口。
第一口:
面包邊烤得過火,有點很硬,嚼起來費力,帶著明顯的焦糊味。
煎蛋倒是熟了,但邊緣焦黑發(fā)硬,咸味不均,有的地方齁咸,有的地方?jīng)]味道。
生菜葉子太大片,塞進嘴里像嚼著一團粗糙的纖維,口感有點澀,還帶著一股沒洗干凈的土腥氣(心理作用?)。
番茄多汁但偏酸,和甜膩的蛋黃醬混在一起,味道奇怪。
比她想的還難吃,比平時應(yīng)付的冷咖啡或淡代餐棒更難下咽。
她嚼的動作停了下,喉嚨不想咽。她忍住沒吐,腮幫子嚼硬面包有點酸。面包屑滑過喉嚨,有點糙。
第二口:
她又咬了一口,這次刻意避開了最焦硬的面包邊,但生菜還是礙事,蛋黃醬的甜膩附著上顎,番茄酸汁混著咸蛋液,味道混雜。胃里泛起隱隱不適。
味道……簡直是對味蕾的折磨。
她心里飛快地評判:面包烤得過頭,又硬又糊;醬料放得甜得發(fā)齁;生菜葉子這么大片放進去,影響口感……溫訣是怎么做到的?連最基礎(chǔ)的三明治都能做得如此……“獨特”?
程皎辭沒停,反而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幾口吃掉剩下的三明治。
她在心里迅速為這個不合常規(guī)且味道不佳的行為找到了一個合理的理由:工作消耗大,這份額外的熱量攝入,即使味道一般,也是補充體力、維持效率的需要。
避免浪費,她需要能量,僅此而已。
絕不是因為……這是溫訣那雙在廚房里笨拙忙碌的手做出來的……絕不是因為那手遞過橙子、捧過蔫仙人掌……打??!這個念頭太危險了!尤其在這份食物如此難吃的情況下!
她蓋好空飯盒,放回保溫袋。接著走向消毒液,重復(fù)操作:仔細揉搓雙手,包括指縫和指甲邊緣,想要洗去殘留的氣味和油膩。清水沖洗,紙巾擦干。
程皎辭走回桌邊,拉開辦公桌左上的抽屜——一個存放私物的角落。里面放著幾份個人文件、備用簽字筆,以及……一個更舊的同款淺灰保溫袋.....
她停頓了一下,隨即將裝著空飯盒的保溫袋放入抽屜深處,和舊袋子放在一起。
“嗒。”
抽屜關(guān)好。辦公室的松木香又回來了,食物味沒了。她坐回椅子,手放鍵盤,看屏幕數(shù)據(jù),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程皎辭強迫自己專注于眼前的項目節(jié)點上,滾動鼠標(biāo),切換圖紙,核對參數(shù),窗外從早晨到正午。協(xié)作區(qū)人進人出,討論不停,工作正常進行。
下午三點,程皎辭處理完最后一份急件,按了按發(fā)脹的太陽穴。她看了眼日程表——下午四點要去城西藝術(shù)中心。她向來守約。
另一邊,樓下餐廳,靠近角落的卡座。
周助理點了杯熱牛奶和一份現(xiàn)成三明治,安靜吃著,剛才協(xié)作區(qū)那幾分鐘的緊張,還在腦中重演。
她想起程總監(jiān)接袋子的動作,雖然很快,但手指尖縮了下——是不想碰東西的本能??伤€是接了。這有點奇怪……以程總監(jiān)的性格,如果單純只是為了“杜絕浪費”,讓助理自己處理掉或者直接扔掉不是更直接?為什么親自拿走了?
一個念頭浮現(xiàn):程總監(jiān)或許并不完全排斥這份溫訣的心意?她的習(xí)慣和界限,似乎因此稍有松動。“員工心意”的說法,更像是程總監(jiān)用來安撫內(nèi)心那點不自在的托詞。
周助理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下。她甩甩頭,強迫自己停止這種危險又八卦的揣測。這不是她該思考的。
總結(jié)教訓(xùn):防火防盜防溫訣的愛心便當(dāng)!
周助理看著盤子里索然無味的餐廳三明治,暗暗發(fā)誓:下次再遇到溫設(shè)計師帶著食物靠近,無論如何,哪怕當(dāng)場把飯盒扔進垃圾桶(當(dāng)然這不可能),也絕不能讓它留在自己手里超過十秒!寧可背上“浪費食物”的惡名,也絕不能再經(jīng)歷這種“在程總監(jiān)面前當(dāng)場表演藏匿和現(xiàn)編故事”的高危操作了!
遠離溫設(shè)計師的保溫袋,保職場平安。 周助理再次堅定了這個信念。
她端起牛奶杯,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喝完,決定快點吃完面前的三明治,然后趕緊離開這個讓她這個回想起來就心驚膽戰(zhàn)的地方。
而此刻的溫訣,此刻的溫訣正在工作室忙,對項目區(qū)里因她那三明治起的動靜,以及那份早餐的結(jié)局,毫不知情。
下午四點,城西藝術(shù)中心。
一場青年藝術(shù)家聯(lián)展正在這里舉行。
程皎辭停好車,獨自走進美術(shù)館。她換了件深灰色風(fēng)衣,頭發(fā)松松挽起,臉上帶著點工作后的疲憊,眼神清亮。
她答應(yīng)了林振聲來看展。林振聲是她以前的合作方設(shè)計總監(jiān),兩人偶爾聯(lián)系。他喜歡收藏藝術(shù),是這次展覽的贊助人。
程皎辭向來信守承諾,工作再忙也來了。
展廳人不多。程皎辭目光掃過展品,沒什么感覺。
她走到一個安靜的角落展廳。
光線稍暗。展出的畫更寫實。她看了幾幅,腳步?jīng)]停。
她站住了。
目光停在角落里一幅不大的油畫上。
畫不大。畫里,一個穿舊藍裙子的小女孩,背對著,獨自坐在老式窗臺上。她縮著肩膀,雙手抱膝,臉埋在手臂里,只露出一點黑發(fā)和細脖子。
窗外是陰天,下著雨。雨水在玻璃上流下。
但窗臺里面,一束微弱的光,不知從哪里照進來,輕輕罩住女孩蜷縮的背影。那光處理得很好,像黑暗里點了一盞小燈,照在她頭發(fā)、肩膀和手臂上。
光點亮了空氣中的灰塵,也照亮了女孩身上的孤獨、脆弱,還有一點被溫暖包裹的安靜。
整幅畫顏色沉,但帶著點暖。筆觸細,情緒濃,有種守護的溫柔。
畫的人,好像懂那種感覺。
程皎辭心頭一緊。
她走近幾步,停在畫前。目光細細看著——女孩蜷縮的背,光穿過頭發(fā)的樣子,手臂抱緊的力道,玻璃上的雨痕……
一股復(fù)雜的情緒涌上來。
孤獨?
脆弱?
但那束微弱卻固執(zhí)的光,又讓她心頭發(fā)軟。
她腦子里閃過溫泉山莊雨夜,私湯小院里,溫訣渾身濕透撞進她懷里時,那雙驚慌脆弱、卻又在微弱燈光下顯得特別亮的眼睛。
像畫里這個蜷縮在窗臺、被一束光守護的女孩。
程皎辭站在畫前,周圍聲音淡去。只有畫里的光和心里的悸動。
她不明白為什么被這幅畫吸引。它不漂亮,顏色不亮,連臉都看不到。但它有種力量,讓她走不開。
程皎辭看向畫右下角的標(biāo)簽。
作品名:《微光》
材質(zhì):布面油畫
尺寸:50cm x 50cm
作者:聞霽
創(chuàng)作時間:2023年
“聞霽”——一個陌生的名字。程皎辭看了幾秒。
林振聲走過來,順著她目光看去:“程總監(jiān),喜歡這幅?眼光特別。這畫情感很強,光暗對比,孤獨和溫暖交織,很有張力。”
程皎辭回過神:“嗯。”
“聞霽……聽策展人說,是凌波美院幾年前的學(xué)生?!绷终衤暬貞?,“這畫個人風(fēng)格濃,聽說……畫的是作者小時候的一些記憶?不清楚。畢業(yè)后沒在藝術(shù)圈了。畫是借展的?!?/p>
程皎辭沒說話,看著畫里蜷縮的背影和那束微弱的光。
心底復(fù)雜的情緒,和“聞霽”這個陌生名字攪在一起。
童年記憶?她看著女孩孤獨的樣子和那束守護的光,溫泉雨夜里溫訣那雙脆弱又清亮的眼睛又浮現(xiàn)出來。
“這畫……賣嗎?”程皎辭聲音很輕。
林振聲有點意外,笑道:“借展的,應(yīng)該能問藏家。我?guī)湍銌枂柌哒谷???/p>
程皎辭點頭:“麻煩林總。如果可以,我想買?!彼D了下,“畫……先放畫廊。我晚點派人來取。”
“好?!绷终衤晳?yīng)下,去找策展人。
程皎辭獨自留在畫前。她又看向標(biāo)簽——“聞霽”。
聞霽……完全陌生的名字。
但即便如此,她想買下它。
說不出原因?;蛟S是黑暗里那點暖意打動了她?或許是想留住那束倔強的光?又或許……只是想抓住心里一閃而過的、因溫訣而起的那點觸動?
她不知道。她只是聽了那一刻心里的聲音。
林振聲和策展人一起回來。
“程總監(jiān),藏家同意賣,價格談好了?!绷终衤暤?。
策展人遞上協(xié)議:“程女士,確認下價格和條款,沒問題付定金,畫展結(jié)束聯(lián)系您取畫?!?/p>
程皎辭接過,快速掃過。價格在預(yù)期內(nèi)。她沒多問,拿出支票夾,簽了張全額支票,遞給策展人。
“畫款付清?!彼曇羝椒€(wěn),“畫,先放你們畫廊。半個月后,我派人來取。”
策展人有點意外她的爽快,但立刻接過支票:“好的程女士!沒問題!畫我們會保管好!”
程皎辭點頭,沒再看畫,對林振聲道:“林總,謝謝。先走了?!?/p>
“程總監(jiān)慢走?!绷终衤朁c頭。
程皎辭看了一眼《微光》,畫中女孩的蜷縮背影和那束光在暗色背景中顯得特別,她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