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 ? ?羅文強(qiáng)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心臟狂跳如奔馬,
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驚喘。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間浸透了單薄的里衣,緊貼著皮膚,
帶來一陣陣戰(zhàn)栗。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
眼前仿佛還殘留著那片洶涌燃燒的三色陽火,
以及素娥在烈焰中消融時那雙最后凝視的、盛滿哀傷與孤寂的眼睛。
? ? ? ?恐懼的余韻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他下意識地低頭,
瘋狂地看向自己的雙手——? ? ? 十指完好。指甲是健康的淡粉色,根部干干凈凈,
哪里還有一絲一毫的青黑?皮膚雖然粗糙,帶著常年勞作的印記,卻充滿了血色和力量感。
他慌忙掀開被子,跳下床,赤腳沖到墻角那面模糊的水銀鏡前。鏡中映出的,
雖然臉上帶著驚魂未定的蒼白和汗水,但臉頰飽滿,眼神雖然驚惶卻明亮有神,
正是那個勤勞健壯、靠山吃飯的自己。? ? ? ?“夢……是夢?!原來只是一場夢!
”他難以置信地摸著自己的臉,又反復(fù)查看雙手,喃喃自語,聲音因?yàn)榧雍陀嗉露澏丁?/p>
隨即,嚎啕大哭,喜極而泣。? ? ? ?窗外,天色微明,晨光熹微,麻雀在枝頭啁啾,
空氣中彌漫著雨后山林特有的清新濕潤氣息,
哪里還有一絲一毫那清冷詭異的梨花異香和焦糊惡臭?
連綿不斷的恐怖噩夢、指甲蔓延的青黑、守拙道長的驅(qū)邪、素娥泣血的控訴……一切的一切,
都清晰得如同烙印,卻又虛幻得像一場過于逼真的噩夢。
? ? ? ?他跌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著床沿,心臟還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久久無法平靜。那夢中經(jīng)歷的恐懼、絕望,
尤其是素娥最后那聲泣血的控訴——“你們誰才是真正的鬼?!”——如同驚雷,
一遍遍在他腦海中炸響。? ? ? ?他低頭,
目光落在自己攤開的、沾著些許泥土的右手掌心上。
昨夜冒雨護(hù)樹摔倒時沾上的泥濘還未洗凈。這泥土……夢中,他的手指曾深深陷入其中,
按到了那只冰冷的手腕……? ? ? ?一股寒意,并非來自陰氣,
而是源于靈魂深處的震動,再次掠過他的脊背。? ? ? ?“斧鑿加于山巖,
毒藥施于水土,地脈焉能不傷?山魂焉能不怨?”夢中守拙道長那勘破世情的話語,
此刻如同警鐘,在他心中轟鳴。? ? ? ?他猛地站起身,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雨后初晴的山林,空氣清冽甘甜。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山坳里的果園,
腳步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急切,卻又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審視目光。
? ? ? ?果園里一片狼藉,昨夜風(fēng)雨的痕跡清晰可見。
靠近崖邊的那棵大梨樹根部泥土果然塌陷,樹身歪斜得厲害。他走上前,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昨夜摔倒的位置。泥水沖刷過的地面,只有散落的樹葉和斷枝,
并無異狀。然而,當(dāng)他蹲下身,仔細(xì)查看那塌陷的樹根附近時,心猛地一沉!
? ? ? ?昨夜風(fēng)雨太急,他沒注意。此刻陽光照耀下,他清晰地看到,
這棵大樹以及附近幾棵長勢最好的梨樹,其粗壯的根須為了汲取養(yǎng)分和穩(wěn)固自身,
竟如同貪婪的巨蟒,深深鉆入了旁邊一處風(fēng)化嚴(yán)重的巖層縫隙!那堅(jiān)硬的巖石,
被根系生生撐裂出幾道新的、猙獰的裂痕!? ? ? ?更遠(yuǎn)處,是他為了擴(kuò)大果園,
年前剛用炸藥清理出來的一片坡地。裸露的山體斷面像一道巨大的傷疤,
黃色的新土和灰白的碎石雜亂堆積,幾棵被炸斷根的老樹凄慘地歪倒在一旁,
斷口處滲出暗紅色的汁液,如同凝固的血淚。溪流邊,幾片被雨水沖上岸的樹葉邊緣,
殘留著些許可疑的白色藥粉痕跡——那是他為了滅蟲噴灑的農(nóng)藥殘留。
? ? ? ?眼前的一切,
與夢中素娥控訴的畫面——砍伐老樹、炸開巖脈、毒殺生靈——?dú)埧岬刂丿B在一起!
那并非虛幻的鬼魅之言,而是他羅文強(qiáng),這個一心致富的“萬元戶”,
在這片養(yǎng)育他的山林上,留下的實(shí)實(shí)在在的、觸目驚心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