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北風如同粗糙的砂紙,刮過羅丹村光禿禿的山梁,卷起地上的枯葉和塵土,
打著旋兒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冬日的陽光慘白無力,斜斜地照在羅文強身上,
在他身后的山崖上投下一個孤寂而單薄的影子。? ? ? ?他裹著一件厚重的舊棉襖,
獨自坐在村后最高的鷹嘴崖邊。腳下是百丈深淵,
對面是連綿起伏、在冬日里一片蕭索枯黃的山巒。曾經(jīng)郁郁蔥蔥、掛滿青果的果園,
如今只剩下一片片灰褐色的枝椏,在寒風中僵硬地搖擺,了無生氣。
荒草在曾經(jīng)精心打理過的樹壟間瘋長,枯黃一片,更添凄涼。
? ? ? ?守拙道長留下的草藥很有效。連續(xù)幾個月的煎服,加上刻意的靜養(yǎng),
羅文強身上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已經(jīng)消散了大半??蓍碌哪樕现匦掠辛艘稽c肉,
深陷的眼窩也稍稍飽滿起來,雖然依舊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和憔悴,
但至少不再是那種行將就木的死灰色。? ? ? ?變化最大的是他的雙手。
原本青黑蔓延、如同枯枝的指甲,那層令人心悸的黑氣漸漸褪去,
新長出的指甲蓋是健康的粉白色,邊緣整齊。只是曾經(jīng)布滿老繭、結實有力的指節(jié),
如今顯得有些嶙峋,皮膚也松弛了許多,留下了那場劫難磨蝕過的痕跡。身體在好轉(zhuǎn),
但心卻像是被掏空又填滿了鉛塊,沉甸甸的,灌滿了冬日凜冽的山風和無法言說的重量。
? ? ? ?老村長拄著拐杖來看過他幾次,
渾濁的老眼里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小心翼翼的疏離。村里人遠遠望見他,眼神也多是復雜,
敬畏中摻雜著難以言說的隔閡。那個曾經(jīng)熱火朝天、充滿干勁的“萬元戶”羅文強,
似乎和那片荒蕪的果園一起,被遺棄在了這個寒冷的冬天。
? ? ? ?他常常就這樣坐著,一坐就是大半天。目光沒有焦點地掃過對面荒蕪的山坡,
那里曾是他雄心勃勃計劃中要開辟的新果園。如今,
只留下幾個被炸藥粗暴炸開、裸露出猙獰巖石的巨大豁口,像大地無法愈合的傷疤。
寒風吹過那些豁口,發(fā)出低沉的嗚咽,如同山巒痛苦的呻吟。素娥最后那泣血的控訴,
那雙怨毒又哀傷的眼睛,總是不期然地浮現(xiàn)在他眼前。
? ? ? ?“你們這些用鐵器、炸藥、毒藥……生生榨干大山骨髓血脈的人!
你們……誰才是真正的鬼?!”? ? ?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鞭子,
抽打在他日漸復蘇的良心上。
…還有那股曾經(jīng)日夜縈繞、如今卻消散無蹤的清冷梨花異香……這些畫面和聲音交織在一起,
在他寂靜的腦海里反復回響。? ? ?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
自己這些年所謂的“勤勞致富”,所謂的“向大山要效益”,背后是怎樣的索取無度,
是怎樣的傷痕累累。那些金燦燦的果子,每一顆都浸染著山林的精血。而他,
和那些被他視為理所當然的工具——斧頭、炸藥、毒藥——又有什么區(qū)別?
都是撕咬山巒血肉的獠牙。
? ? ? ?“嗬……”一聲沉重的嘆息從羅文強干裂的嘴唇里逸出,
瞬間被呼嘯的山風卷走。他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
指尖觸碰到了棉襖口袋里一個堅硬冰涼的小物件——是那顆冰珠。素娥最后留下的東西。
他一直貼身藏著。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將它掏了出來。米粒大小的珠子,依舊渾圓剔透,
在冬日慘淡的陽光下,折射著微弱的、清冷的光暈。入手依舊冰涼刺骨,
但那寒意似乎不再帶著怨毒,反而有種奇異的、純凈的冷冽感,像深澗里萬年不化的寒冰。
? ? ? ?羅文強用指腹,極其小心地、輕輕地摩挲著那顆冰珠。冰珠表面光滑如鏡,
觸感堅硬而冰冷。
就在他的指尖感受著那熟悉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意時——? ? ? ?異象陡生!
? ? ? ?毫無征兆地,那顆沉寂了數(shù)月的冰珠,在他指尖觸碰的瞬間,
猛地爆發(fā)出一圈柔和的、近乎圣潔的瑩白光暈!那光暈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雖然微弱,
卻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力量,直抵人心!? ? ? ?緊接著,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發(fā)生了!? ? ? ?仿佛被那圈瑩白光暈無聲地召喚,
又或是某種沉寂的力量被瞬間喚醒——羅文強腳下的山谷,
那片早已荒蕪凋敝、在寒風中死氣沉沉的百畝果園,所有的梨樹,無論大小老幼,
在同一剎那,毫無預兆地……開花了!不是一朵兩朵,不是一株兩株!是所有的!千樹萬樹!
如同神跡降臨!? ? ? ?沒有綠葉的襯托,光禿禿的、灰褐色的枝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