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楊建國是真驚著了，身體都坐直了些。
“調走？還去第一廠？少平，你…你咋想的？”
“你才多大？三級鉗工！這手藝，在咱們廠好好干，前途大著呢！”
“年輕，腦子活，再磨煉幾年，升四級、五級都不是問題！那可是鐵飯碗里的金飯碗！”
“第一廠？那是咱死對頭！你過去干啥？從頭干起？人家能給你好臉色？”
陸少平聽著楊建國這掏心窩子的話，心里多少有點暖意。這楊叔，至少還念點舊情。
“楊叔，我知道您是為我好?！标懮倨絿@了口氣，臉上適時地帶出點無奈和憋屈。
“可…今天廠里那事兒，您聽說了吧？”
楊建國臉色沉了沉：“你是說…劉海中家那事？保衛(wèi)科老劉跟我提了一嘴?！?/p>
“對。”陸少平點頭，語氣帶著點自嘲。
“劉光齊偷東西，劉海中誣陷我，差點把我送局子里去。雖然最后查清了，可這事兒鬧的…”
“我一個沒爹沒媽的小年輕，攤上這種事，名聲能好？以后在車間，在廠里，誰心里不嘀咕兩句？”
“評優(yōu)？升級？我這路…還能順嗎？”
楊建國沉默了，眉頭擰成了疙瘩。
陸少平這話，戳到點上了。
廠里就這風氣。
劉海中雖然倒了霉，可他畢竟在廠里干了這么多年，關系盤根錯節(jié)。
想給陸少平下個絆子，太容易了。
評優(yōu)評先，技術升級，很多時候看的不僅是手藝，還有印象分。
陸少平這印象分，算是跌到底了。
“唉…”楊建國重重嘆了口氣。
“那你…想去第一廠干啥？還干鉗工？”
“不?！标懮倨窖凵駡远ㄆ饋恚骸拔蚁肴ゲ少徔?。”
“采購？”楊建國差點被煙嗆著。
“少平，你沒糊涂吧？采購那是啥活兒？風吹日曬，求爺爺告奶奶，看人臉色！”
“你有技術??！三級鉗工，穩(wěn)穩(wěn)當當的，不比那強百倍？采購那是人干的嗎？你這年紀，去跑采購？”
他實在想不通。
鉗工多體面，多穩(wěn)當！
采購？那都是老油條或者實在沒門路的人干的苦差事！
“楊叔，我想好了?！标懮倨秸Z氣很平靜，但透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勁兒。
“技術我?guī)е?，到哪兒都能用。但采購…我想試試?！?/p>
“我爹媽以前搞保密工作，認識些人…可能有點門路，能弄到點計劃外的稀罕東西。我想試試，看能不能給廠里解決點實際問題?！?/p>
這話半真半假。爹媽的關系他是不指望了，但空間農場就是他最大的門路！
楊建國聽他這么一說，眼神閃爍了一下。
計劃外的稀罕東西？
這年頭，這可是硬通貨！
哪個廠子不眼紅？
要真有點門路，在采購科確實能混得開。
他想想今天那檔子爛事，心里那點勸阻的念頭慢慢淡了。
這孩子，是被逼得沒路走了，想換個活法。
“唉…行吧?！睏罱▏缌藷煟酒鹕?，走到旁邊的文件柜前，拿出幾張表格。
三兩下在介紹信上蓋了紅戳，這才遞給陸少平。
“去了新地方，好好干。別給你爹媽丟臉?！?/p>
“嗯，楊叔放心！”陸少平接過那張薄薄卻沉甸甸的紙，心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走了啊楊叔?！?/p>
“去吧?！?/p>
陸少平沒再耽擱，揣著介紹信，一路沒停，直奔城西的第一軋鋼廠。
進了廠門，找到人事科，把楊建國開的那張蓋著紅戳的紙遞過去。
接待的是個戴眼鏡的年輕干事。
一看是紅星廠那邊正經調過來的三級鉗工，手續(xù)齊全，二話沒說就給辦了接收。
檔案關系啥的，后面紅星廠那邊會轉過來，不用他操心。
“采購科在那邊小二樓，最東頭那間，黃科長在呢?！备墒逻€挺熱情，給他指了路。
“謝了同志?！?/p>
陸少平道了聲謝，順著方向找過去。
推開采購科的門，一股子煙味和紙張味兒撲面而來。
屋里幾張舊辦公桌，靠窗那張后面，坐著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
正皺著眉翻本子，手里夾著根快燒到頭的煙。
“黃科長？”陸少平喊了一聲。
“嗯？”黃大明抬起頭，瞇著眼打量他：“你是…紅星廠調過來的陸少平？”
“對，是我?！标懮倨桨呀榻B信遞過去。
黃大明接過來掃了兩眼，確認無誤，往旁邊一放，身子往椅背上一靠。
“行，手續(xù)沒問題。小陸是吧？坐。”
陸少平拉過旁邊一把咯吱響的椅子坐下。
“咱這采購科，跟別的崗位不一樣?！秉S大明開門見山，聲音帶著點公事公辦的沙啞。
“頭一條，不用坐班。你任務完成了，愛干啥干啥，廠里不管你?！?/p>
“任務呢，就是每個月得完成兩百塊錢的物資采購，啥都行?！?/p>
“米面糧油，肉蛋菜，只要是廠里食堂、職工福利能用上的，都算數?！?/p>
陸少平心里門兒清。
這年頭，物資匱乏，采購員看著自由，實則是個苦差事，壓力山大。
“兩百塊？”陸少平臉上適時露出點新手的驚訝。
黃大明以為他嫌多，吐了口煙圈，眉頭皺得更緊：“咋？嫌多？”
“這已經是照顧你們新來的了。老采購都是三百！現在啥年月？東西難弄！”
“任務完成了，有補貼，按比例算。廠里有文件，回頭你自己看?！?/p>
“可要是連著仨月都完不成…”黃大明頓了頓，語氣重了點。
“那不光補貼沒了，工資也得扣。嚴重了，你這辦事員的級別，也得往下掉！懂了吧？”
黃大明三言兩語，把采購員的甜頭和苦頭都交代清楚了。
陸少平心里飛快盤算。
基本工資比三級鉗工少點，但自由度大得多！
更重要的是，那補貼！
超額完成，錢來得快！
他有空間農場這個大殺器，完成任務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懂了，科長?！标懮倨近c點頭，臉上沒什么多余表情。
“我會盡力完成?！?/p>
黃大明看他態(tài)度還行，臉色緩和了點。
“嗯，明白就行。采購這活兒，就靠腿勤快，嘴皮子利索，腦子活泛。去吧，早點上手?！?/p>
“這是你這個月的預支款和備用金，還有糧票副食本啥的，都在這兒了。點點。”
他拉開抽屜，拿出個牛皮紙信封，從里面數出些錢票，推到陸少平面前。
陸少平沒數，直接揣進兜里：“不用點了，信得過科長。”
黃大明揮揮手，又拿起他那本子，眉頭重新擰成了疙瘩。
“行，那就這樣。有啥不明白的，問老同志。去吧。”
陸少平站起身：“那我先出去了，科長?！?/p>
他揣著那沓還帶著油墨味兒的錢票，轉身，走出了采購科的辦公室。
深秋下午的陽光有點晃眼，他瞇了瞇眼，心里頭那叫一個敞亮！
兩百塊的采購任務？
陸少平嘴角忍不住往上翹。
他心神沉入空間農場，看著那片靈氣氤氳的黑土地。
意念一動，一小袋稻谷種子就出現在手里。
這玩意兒，種下去，半個月就能收！
有這寶貝在，兩百塊算個啥？灑灑水啦！
至于肉食…陸少平琢磨著。
空間牧場等級還低，暫時養(yǎng)不了活物。
但沒關系！
他爹媽留下的那桿老獵槍，還在家里墻角掛著呢！
擦擦油，收拾收拾，絕對好用！
城外頭，山里頭，野兔子、野雞啥的，還能少了？
憑他的身手和空間輔助，打點野味，小菜一碟！
到時候往廠里一交，任務超額完成，補貼拿到手軟！
這么一盤算，陸少平心里頭更美了，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技術帶著，采購干著，農場養(yǎng)著，打獵搞著！
這日子，有奔頭！
眼下最要緊的，是填飽肚子！
折騰了大半天，還跟那群禽獸斗智斗勇，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得好好犒勞犒勞自己！
他腳步一轉，沒出廠門，先奔后勤倉庫那邊去了。
調崗了，這個月的工人基本口糧和副食份額，得領了。
雖然現在干采購了，但工人身份還在，該領的福利不能少。
后勤的干事看了介紹信，手續(xù)齊全，很快就把東西給他了。
一小袋粗糧，幾斤棒子面，還有一小塊豬五花，一塊豬板油用油紙包著。
雖然不多，但看著就實在！
特別是那塊豬五花，用來做紅燒肉那叫一個爽！
陸少平掂量著手里沉甸甸的糧食口袋和油紙包，心里頭已經有了主意。
今晚，就吃紅燒肉！
回家，把那塊板油熬了，油渣撒點鹽先墊墊肚子。
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用冰糖炒出糖色，小火慢燉，燉得酥爛流油，入口即化…
光是想想，陸少平就覺得嘴里開始分泌口水。
這年頭，能吃上一頓油汪汪的紅燒肉，那絕對是神仙日子！
吃飽喝足，養(yǎng)足精神，明天就扛著老爹的獵槍，進山！
他拎著糧食口袋，夾著油紙包，腳步輕快地走出第一軋鋼廠的大門，朝著四合院的方向走。
心里頭琢磨著紅燒肉的香味兒，腳步都帶著風。
剛拐進南鑼鼓巷胡同口，還沒到四合院大門呢。
就瞅見三大爺閻埠貴推著他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破自行車，慢悠悠地往這邊蹬。
三大爺閻埠貴。
這孫子一看就他提的肉，眼睛頓時就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