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的路上，陳寧如坐針氈。
他能感覺到，那道來自黑色轎車的窺視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跟隨著他。無論他走到哪里，那種被鎖定的感覺都如影隨形。
他不敢表現(xiàn)出任何異常，只能裝作一個普通的上班族，擠地鐵，換公交，在人群中穿梭。他將戲神道的力量運轉(zhuǎn)到極致，努力將自己的情緒波動降到最低，同時小心翼翼地維持著一種“平靜”的表象，試圖以此來干擾對方的感知。
這是一種極其耗費心神的較量。僅僅半個多小時的通勤，就讓他感覺精疲力盡，頭昏腦脹。
好不容易抵達公司，他立刻縮進自己的工位，假裝埋頭工作，實際上卻在暗中與那無形的窺視進行著博弈。
“不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标悓幮闹薪辜比f分。他必須搞清楚對方的身份和目的，以及，自己該如何應(yīng)對。
他想到了昨晚看到的那些飛馳的人影，以及那個宏大的宣告——“兵道紀(jì)元，元年！”
難道，那個黑色轎車?yán)锏娜?，也是覺醒了某種力量的人？是兵道者？還是其他神道？
兵道者……陳寧想起了那個宣告中的詞語。兵道，似乎與戰(zhàn)斗、殺伐有關(guān)。對方那陰冷、審視的目光，似乎也符合兵道者的特質(zhì)。
如果是兵道者，他們?yōu)槭裁磿⑸献约海績H僅是因為自己剛剛覺醒了戲神道？戲神道在這個“兵道紀(jì)元”里，難道是一種很稀有或者很重要的力量？
陳寧迫切地需要了解更多關(guān)于這個世界變化的信息，關(guān)于各種神道，關(guān)于這個所謂的“紀(jì)元”。
可是，他又能從哪里獲取這些信息呢？
他想到了網(wǎng)絡(luò)。但現(xiàn)在的網(wǎng)絡(luò)似乎并沒有太多關(guān)于“覺醒”、“神道”的公開信息。各大新聞網(wǎng)站依舊是些家長里短、娛樂八卦、財經(jīng)報道。偶爾有一些論壇或者自媒體賬號，發(fā)布一些語焉不詳、故弄玄虛的帖子，要么就是危言聳聽，要么就是語無倫次，真假難辨。
“看來，官方對這方面的信息管控得很嚴(yán)?！标悓幇碘?。
他想到了那些老票友，那些沉迷于戲曲世界的老人。他們似乎活在一個與現(xiàn)代社會有些脫節(jié)的世界里，會不會知道些什么？
這個念頭一起，陳寧立刻有了決定。午休時間，他找了個借口，請假離開了公司，直奔城南的梨園一條街。
再次來到這里，感覺截然不同。以前，他只是覺得這里安靜、懷舊。而現(xiàn)在，他敏銳地感知到，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極其微弱、但確實存在的能量波動。這種波動與他在自己身上感受到的戲神道力量有些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街道兩旁的戲園子，大多門窗緊閉，顯得有些破敗。但陳寧能感覺到，其中幾間，似乎隱隱透出能量波動。
他走進一家名為“鳴春社”的老戲園。這家戲園規(guī)模不大，看起來比其他幾家更破舊，門楣上的牌匾字跡斑駁。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陳舊的、混合著灰塵和淡淡檀香的氣息撲面而來。戲園內(nèi)部光線昏暗，觀眾席上空空蕩蕩，只有幾排褪色的桌椅。戲臺上，積滿了厚厚的灰塵，還擺放著一些道具，看起來已經(jīng)有很久沒有演出過了。
一個穿著灰色長衫、頭發(fā)花白的老者，正坐在戲臺側(cè)面的一張舊太師椅上，瞇著眼睛，手里拿著一把紫砂壺，慢慢地品著茶。他似乎對陳寧的闖入并不意外，只是抬了抬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小年輕，稀客啊。今天不逢場，我們這也沒什么看的?！崩险叩穆曇粲行┥硢?，帶著一股久經(jīng)世事的滄桑。
陳寧心中一動。這個老者，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身上似乎沒有任何強烈的能量波動，但陳寧卻本能地覺得，他絕不是一位普通的老人。
“老先生您好，我……我不是來看戲的?！标悓帾q豫了一下，決定直接說明來意，“我只是路過，對這里的戲曲有點興趣，想跟您請教一些問題?！?/p>
老者放下茶壺，饒有興致地看著陳寧：“哦？請教？老朽不過是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懂什么？倒是年輕人，看你年紀(jì)輕輕，眼神里怎么帶著一股倦意？是被這紅塵俗世所累？”
陳寧心中更是驚訝。這老者好敏銳的觀察力！他剛才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被對方一眼就看穿了。
“您……您老好眼力?！标悓幑Ь吹卣f道，“實不相瞞，我最近遇到了一些……困惑，想找人聊聊?！?/p>
他沒有直接說自己覺醒了戲神道，也沒有提被窺視的事情，只是含糊地說道：“我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不同的世界，看到了很多以前無法想象的東西。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幻覺，也不知道該向誰訴說。”
老者聞言，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不同的世界……呵呵，這世界從來就沒有變過，變的，只是看世界的眼睛罷了。”
他指了指旁邊的空位：“坐吧。喝杯茶？我這茶雖然不好，但或許能讓你靜下心來?！?/p>
陳寧依言坐下，接過老者遞過來的一杯熱茶。茶香裊裊，似乎真的有安神定心的效果。
“老先生，您……您似乎知道些什么？”陳寧試探著問道。
老者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說：“老朽知道的東西，都是些陳年舊事，不值一提。不過，年輕人，你既然能看到這‘不同’，想必是……沾染了‘道’的緣分吧？”
陳寧心中劇震！“道”？老者竟然用這個詞！
看到陳寧的反應(yīng)，老者臉上露出一絲了然：“看來，你沾染的，還不淺。是哪一條道上的？兵道？醫(yī)道？還是……別的？”
陳寧更加確定，這位老者絕對不簡單！他強壓下激動的心情，低聲說道：“我……我好像是……戲道？”
“戲道？”老者聞言，眉頭微皺，似乎在咀嚼這個詞，隨即，他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幾分感慨，幾分唏噓。
“戲道……多少年了……沒想到，這一脈，竟然還有傳承下來……或者說，是……復(fù)蘇了？”老者的笑聲漸漸低沉下去，眼神變得悠遠而復(fù)雜。
“老先生，您……您知道戲道？”陳寧驚喜地問道。
老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年輕人，你知道‘戲神’為何物嗎？”
陳寧搖搖頭。他對戲神的理解，還停留在戲曲中那位虛構(gòu)的神明形象。
老者嘆了口氣，放下茶杯，眼神變得深邃起來：“世人皆知有財神、壽星、文昌帝君……卻不知，在那縹緲的仙班之中，還有一位戲神。傳說，戲神并非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由凡人所化，其道，通人心，感萬物，化虛為實，顛倒夢想……”
“戲神之道，并非簡單的唱念做打，那只是表象。其真諦，在于‘演’，在于‘弄’，在于以我心，感你心，動你情，亂你神……小可惑人神智，大可扭曲現(xiàn)實，甚至……影響天地法則！”
老者的話，如同驚雷般在陳寧腦海中炸響！
影響天地法則？！
這已經(jīng)超出了他之前的認(rèn)知！他一直以為戲神道的力量，主要是作用在精神層面。
“當(dāng)然，”老者話鋒一轉(zhuǎn)，帶著一絲苦澀，“這只是傳說，或者說，是戲神道最鼎盛時期的描述罷了。如今的戲道，早已式微，沒落到了塵埃里。世人只知戲文熱鬧，卻不知戲中自有乾坤?！?/p>
“那……老先生您……”陳寧試探著問。
老者擺了擺手：“我？不過是個守著幾畝薄田（指戲園），記著幾段爛戲文的糟老頭子罷了。只是，對這戲道，還有些殘存的記憶和敬畏罷了。”
他看著陳寧，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年輕人，你既入此道，可知前路如何？”
陳寧沉默。他確實不知道。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圍。
老者緩緩說道：“如今這世道，兵道紀(jì)元開啟，萬物復(fù)蘇，諸神爭鋒。兵道者，執(zhí)掌殺伐，當(dāng)?shù)酪粫r。醫(yī)道者，調(diào)和陰陽，救死扶傷。匠道者，開物成務(wù)，塑造萬物……各家道途，皆有其威能，各有其領(lǐng)域。”
“而戲道……”老者頓了頓，語氣復(fù)雜，“戲道，由于其力量性質(zhì)的緣故，既不像兵道那般直接凌厲，引人覬覦；也不像醫(yī)道那般受人尊崇；更不如匠道那般實用。它更像是一把雙刃劍，用得好，可以攪動風(fēng)云，影響人心；用得不好，則容易引火燒身，迷失自我。”
“最重要的是，”老者看著陳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戲道，自古以來，就處在風(fēng)口浪尖。它的力量，最容易被誤解，也最容易被利用。因此，歷史上，戲道一脈，多遭打壓，傳承艱難?！?/p>
“如今兵道紀(jì)元初立，百廢待興。其他神道都在積極展現(xiàn)力量，試圖在新秩序中占據(jù)一席之地。唯有戲道，依舊如同蟄伏的巨龍，鮮少有人知曉，也鮮少有人敢于提及?！?/p>
“你，一個剛剛踏入此道的菜鳥，力量未成，根基未穩(wěn)，卻偏偏沾染了這最是麻煩的一道……”老者搖了搖頭，“年輕人，你可知自己面臨的，是何等險境？”
陳寧的心沉了下去。老者的話，如同冰水澆頭，讓他從之前的震驚和對力量的向往中清醒過來。他確實只看到了戲神道的神奇和強大，卻從未想過其中蘊含的風(fēng)險和危機。
被窺視的經(jīng)歷，就是最好的證明！
“那……老先生，我該怎么辦？”陳寧的聲音帶著一絲惶恐和茫然。在這種情況下，這位看似神秘的老人，或許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老者看著他，沉默了良久。茶館里只剩下紫砂壺嘴冒出的裊裊熱氣，和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
“也罷，”老者最終嘆了口氣，“相逢即是有緣。你這小家伙，雖然莽撞，但眉宇間尚有一絲赤子之心，或許……這戲道，還真能在你手中，煥發(fā)出一絲不同以往的光彩?！?/p>
他站起身，走到戲臺邊，手指輕輕拂過積滿灰塵的琴弦。
“戲道之秘，盡在‘演’與‘唱’。演者，演繹眾生百態(tài)；唱者，唱誦古今悲歡。其核心，在于‘心’與‘境’?！?/p>
“你體內(nèi)的那枚玉佩，想必是某位前輩留下的信物，或許在你覺醒戲神道時，助了你一臂之力。但這并非長久之計。想要真正掌握戲神道的力量，你還需要一部功法，一部能夠引導(dǎo)你修行，提升境界的根本法訣?！?/p>
“老朽這里，恰好還保留著一部殘缺不全的戲道傳承功法，名為《心戲錄》。算不上什么上乘功法，但勝在基礎(chǔ)扎實，適合入門?！崩险咿D(zhuǎn)過身，將一本用油布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古籍遞給陳寧。
“這……”陳寧受寵若驚。
“拿去吧?！崩险邤[擺手，“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面。這部《心戲錄》，是我早年偶然所得，其中記載的，不僅僅是修行之法，也有一些……關(guān)于戲道兇險的警示。能不能領(lǐng)悟，能領(lǐng)悟多少，能走多遠，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p>
“另外，”老者頓了頓，眼神變得嚴(yán)肅起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身負(fù)戲神道之力，又被《心戲錄》這樣的傳承吸引，恐怕早已被某些存在盯上。那個窺視你的家伙，恐怕只是第一批罷了。”
“切記，財不露白，實力不到，萬不可輕易暴露自己的底牌。在沒有足夠自保之力前，低調(diào)，再低調(diào)！”
“至于如何應(yīng)對……”老者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躲不過，那就只能……演下去！用你的戲，去迷惑對手，去尋找生機！”
陳寧緊緊攥著那本古籍，心中充滿了感激和沉重。他知道，這位神秘的老人，給了他一個天大的機緣，但也同時將他推入了一個更加危險的境地。
“多謝老先生指點！晚輩陳寧，定當(dāng)謹(jǐn)記您的教誨！”陳寧鄭重地向老者行了一禮。
老者微微點頭，示意他不必多禮?！叭グ?。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自己多加小心。”
陳寧再次道謝，然后小心翼翼地將《心戲錄》藏入懷中，離開了這家名為“鳴春社”的老戲園。
走在梨園街的石板路上，陳寧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老者的話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心里。
前路艱險，殺機四伏。但他并非孤身一人，至少，他有了一部功法，一個努力的方向。
他看了一眼懷中的古籍，又感受了一下體內(nèi)那股蠢蠢欲動的力量。
“戲神道……”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既然選擇了你，那我便……演下去！”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起來。他知道，從今天起，他的人生將是一場更加精彩，也更加兇險的……大戲！而他自己，就是唯一的主角，也是唯一的編劇和導(dǎo)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