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當(dāng)日，天還沒亮，蘇婉寧就被青桃從被窩里挖了出來。
"小姐，該梳妝了！迎親的隊伍晌午就到！"
蘇婉寧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窗外還是漆黑一片，只有幾點星光。"這才什么時辰..."她嘟囔著，突然意識到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下子清醒過來。
今天，她就要成為靖王妃了。
房間里早已擠滿了人——梳頭娘子捧著金絲發(fā)飾，喜娘拿著大紅嫁衣，還有幾個面生的嬤嬤站在一旁。蘇夫人眼眶微紅，手里攥著一方繡帕，見女兒醒了，連忙上前。
"婉寧，來，先沐浴更衣。"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蘇婉寧感覺自己像個提線木偶，被擺弄著沐浴、熏香、絞臉、梳妝。當(dāng)最后一根金釵插入發(fā)髻，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幾乎認(rèn)不出來了——濃妝艷抹下，那張原本嬌俏的小臉變得陌生而成熟。
"我看起來像戲臺上的角兒..."她小聲嘀咕。
蘇夫人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新娘子都是這樣的。待會兒見了王爺，可不能再像在家時那樣口無遮攔。"
蘇婉寧剛想反駁，外面突然鼓樂齊鳴，鞭炮聲震天響。
"迎親的隊伍到了！"青桃慌慌張張跑進(jìn)來，"小姐，王爺親自來了！"
按照習(xí)俗，王爺本可派代表迎親，親自前來是極大的體面。蘇府上下頓時忙碌起來，蘇夫人連忙給女兒蓋上紅蓋頭，扶她到正廳拜別父母。
蓋頭下，蘇婉寧只能看到自己的腳尖和一小塊地面。她聽到父親哽咽的聲音，聽到母親小聲的抽泣，聽到喜娘高聲念著吉祥話。當(dāng)一雙玄色靴子停在她面前時，她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膛。
"婉寧，跟王爺去吧。"蘇父將紅綢遞到她手中。
紅綢另一端被輕輕拉動，蘇婉寧邁步跟上，跨過門檻時差點絆倒，一雙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她的手臂。
"別怕，有我在。"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zé)岬臍庀⒎鬟^耳垂，蘇婉寧的臉"騰"地?zé)似饋怼?/p>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穿過京城主要街道，百姓們爭相圍觀這場皇家婚禮。蘇婉寧坐在花轎里，手心全是汗。她偷偷掀起蓋頭一角，透過轎簾縫隙往外看，正好看到蕭云瑾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背影——挺拔如松，大紅喜服襯得他越發(fā)英挺。
靖王府正門大開，花轎直接抬入前院。下轎、跨火盆、拜堂...一系列儀式下來，蘇婉寧已經(jīng)頭暈眼花。喜堂上賓客如云，她能感覺到無數(shù)道目光刺在背上，有好奇的，有嫉妒的，還有...充滿惡意的？
"新人交杯！"
喜娘遞上合巹酒，蘇婉寧接過，透過蓋頭下方看到杯中琥珀色的液體——是烈酒！她最討厭烈酒的味道，一喝準(zhǔn)會嗆到出丑。正猶豫間，手中的杯子被輕輕碰了一下。
"喝一小口就好。"蕭云瑾低聲道，似乎察覺到她的顧慮。
蘇婉寧小心抿了一口，驚訝地發(fā)現(xiàn)杯中是甜甜的果子露，只有淡淡的酒味。她疑惑地抬頭，雖然看不到蕭云瑾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的輕笑。
拜堂完畢，蘇婉寧被送入洞房，而蕭云瑾則留在前廳招待賓客。新房內(nèi)，喜娘和丫鬟們退下后，蘇婉寧終于忍不住一把掀開蓋頭，大口喘氣。
"悶死我了！青桃，快幫我拆了這頭飾，至少有十斤重！"
青桃慌忙阻止："小姐，這不合規(guī)矩！要等王爺來才能..."
"管他呢！我的脖子都要斷了。"蘇婉寧自己動手拔下幾根金釵，忽然瞥見桌上擺滿了精致點心，眼睛一亮，"還有吃的！"
她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幾塊桂花糕，才想起來問："王爺什么時候回來？"
青桃搖頭："賓客那么多，怕是得到深夜。"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天色剛暗，門外就傳來腳步聲。蘇婉寧慌忙把剩下的半塊糕點塞進(jìn)青桃手里，抓過蓋頭往頭上蒙，卻戴反了，什么都看不見。
門開了，沉穩(wěn)的腳步聲走近，一只手輕輕幫她取下蓋頭。蘇婉寧抬頭，正對上蕭云瑾深邃的眼眸。他換了一身暗紅色便服，身上有淡淡的酒氣，但眼神清明，顯然沒喝多。
"王、王爺怎么回來得這么早？"蘇婉寧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
"怕你餓著。"蕭云瑾掃了眼桌上明顯少了的點心盤，嘴角微揚。
蘇婉寧臉一紅，低頭絞著手指。現(xiàn)在房間里只剩他們兩人，青桃不知何時已經(jīng)退出去了。洞房花燭夜...想到接下來可能發(fā)生的事，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蕭云瑾卻只是走到桌前，倒了兩杯酒："合巹酒還沒喝完。"
蘇婉寧接過酒杯，兩人手臂相交，距離近得能數(shù)清他的睫毛。一杯酒下肚，她感覺臉頰更燙了。
"累了嗎？"蕭云瑾問。
蘇婉寧老實點頭。這一天下來，她確實筋疲力盡。
"那就早些休息。"蕭云瑾放下酒杯，向門口走去。
蘇婉寧愣住了："王爺要去哪？"
蕭云瑾回頭，燭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書房。你需要休息，我們來日方長。"
門輕輕關(guān)上，蘇婉寧呆坐在床沿，不敢相信就這樣度過了新婚之夜。沒有強迫，沒有可怕的要求，他甚至體貼地給了她獨處的空間。那個傳聞中冷酷無情的靖王，竟有這樣溫柔的一面...
次日清晨，蘇婉寧被輕輕的敲門聲驚醒。
"王妃，該起了。"是青桃的聲音。
蘇婉寧揉揉眼睛，這才想起自己身在靖王府。窗外天剛蒙蒙亮，比她在蘇府起床的時間還早一個時辰。
"這么早做什么..."她嘟囔著掀開被子。
青桃?guī)е鴰讉€陌生丫鬟進(jìn)來伺候洗漱，小聲解釋："王妃，按照王府規(guī)矩，每日辰時正刻要開始理事，您得先去給老管家了解府中事務(wù)。"
蘇婉寧瞪大眼睛："我才剛進(jìn)門第一天！"
"這是王府的規(guī)矩..."青桃為難地說。
洗漱完畢，蘇婉寧挑了一件淡紫色衣裙，卻被一個圓臉丫鬟制止："王妃，王府女眷平日需著正裝，顏色以深色為宜。"
無奈，她換了一件深藍(lán)色繡銀線的衣裙，頭發(fā)也被梳成端莊的婦人髻，插滿珠釵?？粗R中老氣橫秋的自己，蘇婉寧撇撇嘴——這打扮活像她母親那個年紀(jì)的人！
老管家周福是個六十多歲的嚴(yán)肅老人，從蕭云瑾小時候就開始管理王府。見到蘇婉寧，他一絲不茍地行禮，然后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王府的各項規(guī)矩——從每日作息到膳食安排，從仆役管理到賬目核查，事無巨細(xì)。
"王妃既入王府，當(dāng)謹(jǐn)守本分，以王爺為天。每日需..."
蘇婉寧聽得頭昏腦漲，忍不住打斷："周管家，這些規(guī)矩都是誰定的？"
周福挺直腰板："老奴跟隨王爺二十余年，這些規(guī)矩都是為王府好。"
言下之意，是他定的。
"那王爺知道這些規(guī)矩嗎？"蘇婉寧好奇地問。
周福面露得色："王爺軍務(wù)繁忙，內(nèi)宅事務(wù)全權(quán)交由老奴打理。"
蘇婉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接下來，她試圖按照周管家的要求處理一些簡單家務(wù)，卻頻頻出錯——批閱賬本時打翻了墨汁，安排仆役工作時記錯了名字，甚至連最簡單的插花都因為不符合王府"端莊大氣"的標(biāo)準(zhǔn)而被重新擺放。
午膳時分，蕭云瑾回府用膳，看到蘇婉寧蔫頭耷腦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王妃今日理事可還順利？"
蘇婉寧強打精神："回王爺，一切順利。"她可不想第一天就被看扁。
蕭云瑾點點頭，沒有多問。飯后，他起身道："我要去軍營一趟，晚膳不必等我。"
蘇婉寧松了口氣，等他走后立刻癱在軟榻上："這王府規(guī)矩比皇宮還多！青桃，快幫我拆了這頭發(fā)，重死了！"
接下來的日子，蘇婉寧每天疲于應(yīng)付各種規(guī)矩，而蕭云瑾似乎軍務(wù)繁忙，常常早出晚歸，兩人交集甚少。她開始懷疑，那日茶樓里與她相談甚歡的人，和這個冷漠疏離的靖王是不是同一個人。
直到第五天，蘇婉寧終于受不了了。她故意睡到日上三竿，穿著最鮮艷的鵝黃色衣裙，披散著頭發(fā)在花園里蕩秋千。
"王妃！這不合規(guī)矩！"周管家聞訊趕來，老臉漲得通紅。
蘇婉寧蕩得更高了："什么規(guī)矩？我是王妃，我的喜好就是規(guī)矩！"
"王爺最重規(guī)矩，若看到王妃如此..."
"本王覺得王妃這樣很好。"
低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蘇婉寧差點從秋千上摔下來。蕭云瑾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花園里，一身墨色勁裝，顯然是剛從軍營回來。
周管家慌忙行禮："王爺，老奴只是..."
"周叔，"蕭云瑾打斷他，"王妃是府中女主人，她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
周管家震驚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蕭云瑾卻已經(jīng)走到秋千旁，輕輕推了一把，蘇婉寧驚呼一聲，蕩得更高了。
"王爺今日怎么回來得這么早？"風(fēng)拂過臉頰，蘇婉寧的裙擺如花瓣般綻開。
蕭云瑾看著她飛揚的發(fā)絲和燦爛的笑容，眼神柔和："想看看我的王妃過得如何。"
"誰是你的王妃..."蘇婉寧小聲嘀咕，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那天之后，王府的規(guī)矩悄悄變了——起床時間延后了，女眷的衣著顏色自由了，連膳食都多了幾道蘇婉寧喜歡的甜點。周管家雖然板著臉，卻再也不敢對王妃指手畫腳。
又過了幾日，蘇婉寧偶然闖入了蕭云瑾的書房。她本想找本話本解悶，卻被滿墻的兵書和桌上攤開的邊疆地圖吸引了。地圖上密密麻麻標(biāo)注著小字，有些地方還插著紅色和黑色的小旗。
"這是..."
"北疆布防圖。"
蘇婉寧嚇了一跳，轉(zhuǎn)身看到蕭云瑾倚在門邊，不知已經(jīng)站了多久。
"對不起，我不該擅自進(jìn)來..."她慌忙道歉。
蕭云瑾卻走到她身邊："無妨。你對軍事也有興趣？"
"只是好奇。"蘇婉寧指著地圖，"這些紅色和黑色的小旗代表什么？"
"紅色是我軍駐地，黑色是敵軍可能進(jìn)攻的路線。"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蕭云瑾耐心地向她講解邊疆形勢，完全不像平時寡言少語的樣子。蘇婉寧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談起軍事時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言語間流露出對將士們的深切關(guān)懷。
"王爺很關(guān)心邊疆將士。"她由衷地說。
蕭云瑾目光深邃："他們用生命保衛(wèi)國家，值得最好的對待。"
這一刻，蘇婉寧看到了傳聞中冷血無情的靖王不為人知的一面——一個心系家國、體恤將士的統(tǒng)帥。
當(dāng)晚，蕭云瑾難得在府中用晚膳。飯后，蘇婉寧鼓起勇氣問："王爺，我能重新布置一下寢殿嗎？太沉悶了。"
她本以為會被拒絕，沒想到蕭云瑾爽快點頭："隨你喜好。需要什么盡管吩咐周叔。"
"那...我能要一只小貓嗎？"蘇婉寧得寸進(jìn)尺。
蕭云瑾挑眉："你不怕貓毛弄臟衣裙？"
"我可以穿不怕弄臟的衣服！"蘇婉寧眼睛亮晶晶的。
蕭云瑾忽然伸手，從她發(fā)間取下一片不知何時落上的花瓣："好。"
這簡單的一個字，讓蘇婉寧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也許，嫁給靖王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而在蕭云瑾的書房抽屜里，多了一本小冊子，第一頁寫著"王妃喜好"，下面已經(jīng)列了十幾條：喜歡甜食但討厭太膩的；怕冷，睡覺時喜歡蜷縮著；看書時會無意識咬下唇；高興時眼睛會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