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槐花的話點燃了導火索,棒梗這死鴨子嘴硬的“撿雞論”,就是親手引爆了炸藥桶。
“棒梗!”秦淮茹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她腦子里嗡嗡作響,不是因為槐花說了實話,而是因為——棒梗明明說撿了一只!那另一只呢?
如果偷一只,卻要賠兩只雞的錢……這念頭像毒蛇一樣噬咬著她的心,讓她手腳冰涼。
她猛地掙脫賈張氏,揚起巴掌,帶著哭腔就往棒梗穿著厚棉襖的后背上拍去,“你這不懂事的孩子!怎么能……怎么能拿人家東西!”
她打得毫無力道,更像是做給眾人看的姿態(tài)。
棒梗挨了這不痛不癢的幾下,反而更來勁了,梗著脖子頂嘴:“我沒偷!就是撿的!誰叫它亂跑!”
“哎喲我的乖孫哎!打壞了可怎么得了!”賈張氏立刻又撲上去,像老母雞護崽一樣把棒梗緊緊摟在懷里,對著秦淮茹和眾人蠻橫地嚷道,“打孩子干什么!他還是個孩子!懂什么?要我說,肯定是小當和槐花兩個賠錢丫頭嘴饞,餓得直哭!棒梗當哥哥的,心疼妹妹,才……才把那只亂跑的雞‘拿’回來!這是愛護妹妹!是好事!你們懂不懂?”
她顛倒是非,唾沫橫飛,“再說了,不就一只雞嗎?小孩子饞嘴有什么大不了的!值當你們這么興師動眾?”
秦淮茹看著婆婆那護短撒潑的嘴臉,再看看懷里只知道哭的槐花和梗著脖子的棒梗,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對金錢損失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眼淚終于掉了下來,不是心疼孩子犯錯,而是心疼即將付出的真金白銀:“媽!您……您太慣著他了!那……那雞再怎么說也是許大茂家的財產(chǎn)!一只雞……按市價也得兩塊多??!頂咱家多少天的嚼谷!”
她轉(zhuǎn)向許大茂,淚水漣漣,聲音帶著哀求和刻意放低的姿態(tài):“大茂兄弟,你看……孩子不懂事,我……我回頭一定狠狠管教!這雞錢……我們認賠!可你看,能不能……能不能少賠點?我們家實在是……”
她恰到好處地哽咽住,一副被生活壓垮的可憐模樣。
“少賠?”許大茂此刻是鐵了心要撈回損失,剛才的憋屈全化作了此刻的強硬,“秦淮茹!你兒子偷的是下蛋的母雞!不是普通的肉雞!兩塊?打發(fā)叫花子呢?不行!一只最少五塊!兩只十塊!一分不能少!”他獅子大開口。
“十塊?!”秦淮茹驚得眼淚都忘了流,“許大茂!你這是要逼死我們孤兒寡母啊!我們家一個月才二十七塊五的口糧錢??!”她哭天搶地。
“好了!”易中海被吵得腦仁疼,用力一拍桌子,強行壓下喧嘩,“吵什么吵!偷雞的事實清楚,棒梗干的!現(xiàn)在說怎么賠!”
他看向許大茂,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大茂,你那雞鑲金邊了?十塊?太離譜!一只按兩塊五算,兩只,賠五塊錢!給棒梗一個教訓,長長記性!”他試圖快刀斬亂麻。
“五塊?”秦淮茹的心在滴血,五塊錢,那可是一家子一個月的口糧??!
“一大爺……”她淚眼婆娑地望著易中海,又偷偷瞄向旁邊一直沉默的何雨柱,聲音帶著泣音,“我們家……現(xiàn)在真拿不出五塊錢啊……下個月……下個月孩子連棒子面粥都要喝不上了……傻柱……”
她終于把目標轉(zhuǎn)向了何雨柱,帶著孤注一擲的希冀,“傻柱,姐知道你心善……你工資高,先……先替姐墊上這五塊錢,成不?等姐發(fā)了工資,一定還你!姐求你了!”
她說著,竟作勢要朝何雨柱跪下。
周圍的目光瞬間又聚焦到何雨柱身上。
易中海也看了過來,帶著一種習慣性的、理所當然的指使:“傻柱,你一個人,花錢的地方少。秦家確實困難,你就先幫著墊上吧。鄰里鄰居的,互相幫襯是應該的?!?/p>
他試圖用道德和大義來綁架。
二大爺劉海中也不甘寂寞,挺著肚子幫腔:“就是!傻柱,你一個大老爺們,幫幫孤兒寡母怎么了?五塊錢對你算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何雨柱身上,等待著他像過去無數(shù)次那樣,掏出錢來,息事寧人,扮演那個“傻”好人。
何雨柱緩緩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寒風卷著雪沫子撲打在他臉上,他搓了搓凍僵的手,目光平靜地掠過秦淮茹那張梨花帶雨、寫滿算計的臉,掠過易中海那副道貌岸然、實則盤算養(yǎng)老的虛偽,掠過劉海中那急于表現(xiàn)“領(lǐng)導關(guān)懷”的蠢態(tài)。
然后,他咧開嘴,在昏黃的燈光下,露出了一個冰冷至極、毫無溫度的笑容。
“一大爺,二大爺,您二位這話說的,”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清晰無比,“誰偷的雞,誰賠錢。天經(jīng)地義。我何雨柱,一沒偷二沒搶,憑什么替賊墊錢?”
他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向易中海,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諷,“再說了,要論工資高、家底厚、心腸好、最該幫襯鄰居的,不還得是您這一大爺嗎?您一個月九十九塊,拔根汗毛都比我們腰粗。要不,您先借五塊給秦姐?我相信秦姐一定會記您的好,以后發(fā)了工資,砸鍋賣鐵也還您!”
他又看向臉色漲紅的劉海中:“二大爺您工資也不低啊,七級鍛工呢!覺悟又高,要不您也發(fā)揚發(fā)揚風格,借點給秦姐應應急?”
易中海被這軟釘子頂?shù)靡豢跉獠铧c沒上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他兜里有錢,可那是他攢著養(yǎng)老的棺材本!
給秦淮茹?肉包子打狗!
他憋了半天,看著秦淮茹那充滿希冀的眼神,騎虎難下,最終只能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帶著一股割肉般的痛楚:“……行!我先墊上!”
他幾乎是哆嗦著手,從里兜摸出一張簇新的五元紙幣,拍在桌子上。
秦淮茹眼睛一亮,立刻伸手去抓那錢,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然而,一只更快的手伸了過來——許大茂!
他一把將錢搶了過去,緊緊攥在手心,臉上終于露出點解氣的笑容:“謝了,秦姐!還有一大爺主持公道!”
他把錢揣進兜里,動作麻利。
秦淮茹的手僵在半空,看著那錢消失在許大茂口袋里,心像被剜掉了一塊,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易中??粗@一幕,只覺得胸口堵得慌,他疲憊地揮揮手,聲音透著濃濃的倦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后悔:“好了!事情了了!都散了吧!大冷天的!”
人群如蒙大赦,議論紛紛地開始搬凳子散開。
何雨柱第一個站起身,抄起自己的小板凳,看都沒看臉色灰敗的秦淮茹和一臉肉疼的易中海,更沒理會許大茂那得意的眼神。
他縮著脖子,把凍得發(fā)木的手揣進冰冷的袖筒里,像躲避什么臟東西一樣,快步穿過人群,朝著自己那間亮著昏黃煤油燈的小屋走去。
身后的喧囂、算計、眼淚和虛偽,被呼嘯的北風瞬間吹散。
六十年代的寒冬,冷得刺骨。
他只想快點回到自己那個小小的、剛剛簽到了肉票和現(xiàn)金的、暫時屬于他自己的避風港。
冰冷的雪花落在他頸子里,激得他一哆嗦。
他裹緊了身上洗得發(fā)白的舊棉襖,腳步更快了。
身后那場鬧劇的余溫,連同這四合院里幾十年如一日的“情誼”,都讓他覺得,比這臘月的寒風,還要冷上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