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在屋里足足悶了兩天。
兩天里,他沒去廠里,托一大媽去請了病假。
整個人就像是被霜打的茄子,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眼神空洞地盯著地面,一看就是大半天。
一大媽端來的飯菜,他動兩筷子就再也吃不下,滿嘴苦澀。
他易中海,在軋鋼廠是八級鉗工,在四合院是說一不二的一大爺,活了大半輩子,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奇恥大辱?
被一個成分不好的黃毛小子,當(dāng)著全院的面,摁在地上反復(fù)摩擦!
這口氣,他咽不下!
第三天傍晚,易中海終于動了。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那雙渾濁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股陰狠的火苗。
他推開門,徑直朝著后院走去。
聾老太婆正坐在屋門口,瞇著眼曬著最后一點(diǎn)夕陽的余溫,像一尊行將就木的雕像。
“老太太?!?/p>
易中海走到她跟前,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jiān)谀Σ痢?/p>
聾老太婆眼皮都沒抬,只是從鼻子里“嗯”了一聲。
那天晚上,顧澤那幾句話,把她嚇得不輕。
這幾天,她連院門都不敢出,生怕那個小王八蛋真的去街道辦捅她黑料。
“這口氣,我咽不下?!?/p>
易中海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
“咽不下,也得咽。”
聾老太婆終于睜開眼,渾濁的瞳孔里透著一股子歷經(jīng)世事的冷漠,
“硬碰硬,是拿雞蛋碰石頭。那小子的靠山,根子硬,咱們?nèi)遣黄??!?/p>
“那……那就這么算了?”
易中海的拳頭攥得咯咯作響,“就讓他一個成分不好的狗東西,騎在我們脖子上拉屎?”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聾老太婆的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弧度。她用拐杖在地上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
“那小子不是厲害嗎?不是有靠山嗎?可他畢竟年輕,年輕人,最容易得意忘形。”
她湊近一些,聲音壓得極低,像毒蛇吐信:
“你去廠里,找?guī)讉€信得過的老兄弟,給我死死盯住那個李大牛。再大的官,也得吃喝拉撒,也得跟人打交道。
是人,就有弱點(diǎn)!只要抓住他的把柄,不用大,哪怕就是生活作風(fēng)上一點(diǎn)小問題,咱們就給他捅出去,捅到廠領(lǐng)導(dǎo)那兒,捅到他上級那兒!我看他還怎么護(hù)著那個小畜生!”
“至于顧澤……”
聾老太婆冷笑一聲,
“一個沒工作的野種,沒了靠山,還不是一根手指頭就能摁死的螞蚱?”
易中海的眼睛,瞬間爆發(fā)出精光。
對??!他怎么就沒想到!
李大牛是保衛(wèi)科副科長,可他剛來,根基不穩(wěn)。
保衛(wèi)科里頭,可有不少都是跟他十幾年的老交情!花點(diǎn)代價,收買幾個人盯著他,那還不容易?
只要抓到把柄……
易中海的心思徹底活泛起來,臉上重新浮現(xiàn)出那種運(yùn)籌帷幄的陰沉。
“老太太,還是您高明?!?/p>
他對著聾老太婆豎起大拇指。
……
中院,賈家。
屋里死氣沉沉,只有賈張氏坐在床上,拍著大腿,翻來覆去地咒罵著,那聲音尖利刻薄,卻透著一股子無能狂怒。
“殺千刀的顧澤!挨千刀的李大牛!一對斷子絕孫的狗東西!老天爺怎么不降個雷,劈死這倆王八蛋!
還有易中海那個老廢物,屁用沒有,一大爺被撤了也是他活該!”
秦淮茹坐在小板凳上,低著頭縫補(bǔ)棒梗膝蓋上磨出的破洞,一針一線,仿佛要把所有煩躁都縫進(jìn)去。
可婆婆的咒罵聲,卻像蒼蠅一樣往她耳朵里鉆。
她的腦子里,更是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李大牛那壯碩如熊的身板,那身緊繃的舊軍裝下,是何等爆炸性的力量?
再想想自家男人賈東旭那被酒色掏空、瘦得跟雞仔似的的身子,秦淮茹心里就莫名地一陣煩躁。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墻角快要見底的棒子面口袋,憂心忡忡地開口:“媽,家里糧食不多了?!?/p>
“糧食糧食!你就知道糧食!”
賈張氏的罵聲戛然而止,轉(zhuǎn)頭就把火氣撒到秦淮茹身上,
“我兒子在外面辛辛苦苦上班掙錢,你就在家縫個破褲子,還敢跟我喊沒糧了?
你這個喪門星,是不是就盼著我們賈家喝西北風(fēng)??!”
秦淮茹被罵得不敢抬頭,只是委屈地小聲辯解:
“我不是那個意思……東旭這幾天,天天都那么晚才回來,我這心里……不踏實(shí)?!?/p>
“有什么不踏實(shí)的!”
賈張氏把眼一瞪,
“我兒子是有大本事的人,廠里領(lǐng)導(dǎo)器重他,留他加班,那是看得起他!你一個頭發(fā)長見識短的娘們兒,懂個屁!”
她雖然嘴上這么說,心里其實(shí)也犯嘀咕。
這幾天,賈東旭回來的確實(shí)晚,而且每次回來身上都帶著一股子煙味和汗臭,可精神頭卻異常的好,眉宇間總是藏著一股子壓不住的興奮。
就在這時,“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賈東旭回來了。
他滿面紅光,走路帶風(fēng),下巴微微揚(yáng)著,完全不像是在廠里累了一天的樣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肩膀上,竟然還扛著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子!
“看什么看!”
賈東旭走進(jìn)屋,把肩上的袋子“砰”的一聲重重扔在桌上,震得桌上的搪瓷缸子都跳了一下。
袋子口沒扎緊,一股雪白的細(xì)流,從里頭漏了出來。
“白……白面?”
賈張氏的眼睛,瞬間就直了,她一個餓虎撲食沖到桌子前,雙手插進(jìn)袋子里,捧起一把湊到鼻子底下猛吸一口,臉上瞬間綻放出菊花般的笑容,
“哎喲!我的兒?。∥业挠H兒子!你這是發(fā)了多大的財??!”
這可是正經(jīng)的白面!不是那種黑乎乎的雜合面!沉甸甸的,足足有二十斤!
秦淮茹也驚得站起身,看著那袋晃眼的白面,又看看意氣風(fēng)發(fā)的丈夫,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哼,這算什么?!?/p>
賈東旭得意洋洋地從兜里掏出一疊皺巴巴的票子,抽出兩張嶄新的十塊大團(tuán)結(jié),手指一彈,紙幣飄飄忽忽地落在秦淮茹懷里。
“拿著!明天,去鴿子市割兩斤肉!記住了,要五花三層的!剩下的錢,給棒梗和小當(dāng)買點(diǎn)糖豆,別摳摳索索的!”
二十塊錢!
兩斤肉!
秦淮茹拿著那兩張嶄新的大團(tuán)結(jié),手都在抖。
賈張氏更是激動得兩眼放光,看著自己兒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尊下凡的活財神。
“爸!吃肉!吃肉!”
一直躲在里屋的棒梗聽到“肉”字,像只小野貓一樣躥了出來,抱著賈東旭的大腿,口水都快流下來。
“哈哈,吃!我兒子想吃肉,咱就天天吃肉!”
賈東旭一把抱起棒梗,在他臉上狠狠親了一口,豪氣干云。
“東旭,你……你哪來這么多錢啊?”
秦淮茹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心里又是驚喜又是濃濃的不安。
“你男人我的本事,你還不懂?”
賈東旭把胸脯拍得邦邦響,含糊其辭地吹噓道,
“廠里搞技術(shù)革新,我提了個絕妙的點(diǎn)子,楊廠長當(dāng)場就拍板了!這是給我的獎金!
以后,這種獎金,多得是!你就擎等著在家享福吧!”
他不敢說自己是賭錢贏的。
這幾天,他在那個小賭局里,簡直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第一天贏了三塊,第二天贏了八塊,今天更是手氣爆棚,一把就贏了三十多!
他感覺自己就是天生的賭神!那些工友,在他眼里,全都是來送錢的蠢貨。
“哎喲!我的好兒子!你可真是有出息??!”
賈張氏抱著那袋白面,笑得合不攏嘴,臉上肥肉亂顫。
她看著自己英氣勃發(fā)的兒子,又瞥了一眼旁邊低眉順眼的秦淮茹,一股前所未有的驕傲和自豪感,從心底里噴涌而出。
她猛地一拍大腿,用盡全身力氣,對著全院的方向,大聲宣布道:
“我兒子就是有廠長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