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侯府門前,早已被看熱鬧的百姓圍得水泄不通。
林懷瑾端坐馬上,一身大紅喜服,心中卻莫名縈繞著揮之不去的不安。
他眉頭緊鎖,目光掃過身后那聲勢浩大的迎親隊伍和綿延的十里紅妝。
皇帝怎會為溫令儀備下如此豐厚的嫁妝?
更令他心疑的是,今日竟全然不見溫雪湄身影,一個可怕的念頭悄然滋生。
迎親隊伍抵達(dá)侯府,花轎中人被攙扶而下。
即使蓋頭未掀,林懷瑾僅憑那身形步態(tài)便已斷定——此人絕非溫令儀!
他神色驟變,一把抓住身旁隨從:“怎么回事?花轎里是誰?”
那隨從滿臉詫異:“侯爺,您今日迎娶的,自是長公主殿下?。 ?/p>
林懷瑾腳步踉蹌,怎么可能?
他今日要娶的分明是溫令儀,怎會變成溫雪湄?
電光火石間,入宮路上撞見的那隊寒酸人馬浮上心頭——那躲在破轎旁的身影,分明是溫令儀的貼身宮女青青!
“那......令儀公主呢?”林懷瑾聲音嘶啞,仿佛從喉間艱難擠出。
隨從越發(fā)不解地看著他:“不是......去燕國和親了嗎?”
林懷瑾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窒息。
他猛地轉(zhuǎn)身,就要策馬追向城外。
然而侯府之內(nèi),成婚的儀程早已準(zhǔn)備就緒。
在眾人驚疑的目光和侍衛(wèi)的阻攔推搡下,他恍恍惚惚地被擁進了喜堂。
他面無人色,望向那身披華貴嫁衣、頂著紅蓋頭的溫雪湄。
娶溫雪湄,本是他謀算中的關(guān)鍵一步,是他宏圖大業(yè)的基石。
他本該欣喜若狂。
可此刻,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中叫囂——他要立刻去問溫令儀!若她不愿,他便帶她遠(yuǎn)走高飛!
這念頭一起,便如野火燎原,再難遏制。
他轉(zhuǎn)身欲走。
太監(jiān)尖利的高唱卻驟然刺破喧囂:“皇上駕到——”
林懷瑾腳步生生釘在原地,心口劇痛。
府內(nèi)眾人齊刷刷跪倒一片,無人料到侯爺大婚竟能驚動圣駕親臨。
林懷瑾只得強壓下翻涌的心緒,上前接駕。
皇帝敷衍地說了幾句吉祥話,便欲起駕回宮。
林懷瑾急步上前:“皇上!臣斗膽......令儀公主......”
皇帝眼神陡然轉(zhuǎn)冷:“你今日娶的是雪湄,令儀如何,與你何干?”
語罷,拂袖而去。林懷瑾盯著那遠(yuǎn)去的明黃背影,眼中寒光閃爍,心中不甘翻涌。
終于熬到拜堂禮成,林懷瑾再無半分遲疑,不顧滿堂賓客驚愕的臉色,翻身上馬,疾馳出府。
他快馬加鞭追至城門,看到的卻只是那上百臺嫁妝綿延十里的尾巴正消失在官道盡頭。
他心急如焚欲追,卻被守城衛(wèi)兵橫戟攔?。骸昂顮?,出城令牌!”
所有的沖動在這一刻戛然而止?!拔?.....忘帶了?!?/p>
守衛(wèi)面若寒霜,聲音毫無波瀾:“今日乃侯爺大喜之日,還望侯爺莫要耽擱,速速回府?!?/p>
這冰冷的提醒,如同重錘砸在林懷瑾心上。
他攥緊韁繩,眸中情緒翻涌,終是明白此刻糾纏無益。
他調(diào)轉(zhuǎn)馬頭,默然返回侯府。
賓客們面面相覷,不知這新郎官拜完堂便消失無蹤是為何故。
好在不多時他便回轉(zhuǎn),只是面色陰沉得可怕。
“諸位,方才突有緊急軍務(wù),失禮之處,還望海涵?!?/p>
林懷瑾舉起酒杯,聲音干澀地向賓客致歉。
眾人雖心中狐疑,面上卻紛紛應(yīng)和,侯府重又浮起一片虛假的歡騰。
他心中郁結(jié)難舒,誰來敬酒,他便仰頭飲盡。
醉倒伏案時,恍惚間仿佛又見幼時與溫令儀在御花園追逐紙鳶的景象。
那時的他,心中尚無太多抱負(fù),只盼能永遠(yuǎn)伴在她身側(cè)。
是從何時起,這份純粹的感情變了質(zhì)?
是外祖父蒙冤下獄,父親為求自保休棄母親之時。
母親雙目赤紅抱著他,要他必須出人頭地,要為外祖雪冤。
父親那冷漠絕情的嘴臉讓他心寒徹骨,他暗自立誓,要不惜一切攀上權(quán)力之巔。
然而,當(dāng)親眼目睹城外那頂破舊花轎的剎那,他多年堅信的基石,轟然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