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靜止。
汗水順著我的鬢角滑落,滴在地毯上,洇開一個小小的深色圓點。
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感,我維持著那個仰倒定格的姿勢,視線有些模糊,耳朵里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轟鳴。
整個會議廳陷入一片絕對的死寂,連呼吸聲都似乎消失了。
幾秒鐘,或者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啪、啪、啪……”
清脆、沉穩(wěn)、節(jié)奏分明的掌聲,突兀地打破了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緩緩地、有些僵硬地收回定格的動作,循著掌聲望去。
是商時序。
他已經(jīng)坐回了評審席的位置,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正牢牢地鎖在我身上,里面沒有了之前的平靜審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近乎灼熱的欣賞和驚嘆。
他看著我,唇角似乎勾起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隨著他的掌聲,仿佛解除了某種魔法禁制。
張巖山導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那雙銳利的鷹眼里也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動容。旁邊幾位副導演和制片人面面相覷,低聲快速地交流了幾句,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重新評估。
商時序終于停下了鼓掌。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依舊落在我身上,像兩束穿透迷霧的強光,然后,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房間里,每一個字都像敲打在人心上:
“張導,”他側(cè)頭看向旁邊的張巖山,語氣篤定,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就她了?!?/p>
他頓了頓,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臉上,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沉淀著一種純粹的、屬于演員對演員的認可。他微微頷首,聲音沉靜而有力:
“你剛才的表演,值得一座獎杯?!?/p>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毫無預兆地在我早已疲憊不堪、被冰封的心湖上炸開!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
值得一座獎杯?
不是“還行”,不是“有潛力”,而是……值得一座獎杯。
從全網(wǎng)唾罵的“心機婊”,到被所有劇組拒之門外的“瘟神”,再到這間匯聚了業(yè)內(nèi)頂尖目光的試鏡室,被三屆影帝親口肯定“值得一座獎杯”。
完全超出預期的肯定,如同洶涌的暖流,瞬間沖垮了所有強撐的堤壩。
一路走來積壓的委屈、憤怒、不甘、絕望,還有那拼命壓抑在心底深處、幾乎快要熄滅的對表演本身最純粹的熱愛……所有情緒在這一刻轟然決堤。
酸澀感猛地沖上鼻腔,直抵眼眶。我死死咬住下唇,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把那洶涌而上的淚意壓回去。不能哭,夏稚魚!不能在這里失態(tài)!
可身體卻背叛了意志,顫抖從指尖蔓延到全身,連帶著呼吸都變得急促而破碎。
視線瞬間被洶涌的淚水徹底模糊,眼前商時序那張俊朗而帶著肯定神情的臉,張導和其他評審或驚訝或思索的表情,全都變成了一片晃動的、朦朧的光影。
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還有商時序那句“值得一座獎杯”在腦海里一遍遍回蕩。
喉嚨里堵得厲害,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我只能對著評審席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彎下腰去。
九十度的鞠躬,身體因為強忍哭泣而微微顫抖,這個動作,耗盡了我此刻僅存的全部力氣。
眼淚終于還是無法控制地,大顆大顆地砸落在腳下深色的地毯上,迅速洇開,消失不見。
張巖山導演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帶著他特有的沉穩(wěn)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你還好吧?”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直起身,胡亂地用手背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努力想看清張導,視線還是模糊的,只能看到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正看著我。
“你的聯(lián)系方式,留一份給選角組?!睆垖У穆曇舨桓?,卻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意味,“具體合同細節(jié),會有人聯(lián)系你?!?/p>
成了。
這兩個字像溫暖的泉水,瞬間注滿了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一直緊繃到快要斷裂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巨大的、幾乎讓人站立不穩(wěn)的眩暈感。
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腿軟了一下,連忙穩(wěn)住身形。
“謝…謝謝張導!謝謝各位老師!”我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哽咽里擠出來的。
我再次深深鞠躬,然后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帶著一種踩在棉花上的不真實感,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門把手時,那真實的觸感才讓我稍微回神,我拉開門,外面等待區(qū)無數(shù)道目光瞬間聚焦過來,那些目光里充滿了探究、好奇、羨慕,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
我低下頭,快步穿過人群,像逃離一個過于美好的夢境,生怕慢一步就會醒來。
直到?jīng)_出酒店大門,站在午后有些刺眼的陽光下。
陽光暖洋洋地灑在身上,驅(qū)散了連日來縈繞不去的陰寒,我抬起手,看著陽光穿過指縫,在掌心投下斑駁的光影。
不是委屈,不是心酸。
是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和終于……終于抓住了一根藤蔓,看到頭頂裂縫透下天光的,巨大的、無法言喻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