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刮擦聲在空曠巨大的角斗場通道內(nèi)回蕩。云弈的雙腳幾乎離地,身體被兩名高大妖衛(wèi)如同拖拽死狗般夾在中間,強行拖行。每一步,赤金鎖鏈都在粗糙冰冷的黑曜石地板上刮出刺耳噪音與斷續(xù)拖行的血痕??諝庵袕浡?、硫磺、以及傷口腐敗的甜膩氣味,令人作嘔。
肩胛骨被貫穿處的劇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被緩慢煅燒的灼熱感,仿佛有金色的火焰正一點一滴啃噬著他的靈脈根基。每一次鎖鏈的輕微晃動,都像有鈍刀在內(nèi)腑攪動。他試圖凝聚一絲殘存的靈力壓制傷勢,卻發(fā)現(xiàn)丹田處空空蕩蕩,甚至感應(yīng)微弱,那赤金鎖鏈的壓制之力遠超想象。強烈的眩暈感和肺腑破裂般的疼痛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灼燒氣管的辛辣感。
昏沉中,他感覺被拖進了一處完全不同的空間。陰冷、帶著鐵腥氣的角斗場通道驟然結(jié)束,一股溫潤濕暖、夾雜著濃重藥草和異花甜香的氣流撲面而來,沖淡了身上的血腥氣,卻形成一種詭異的、令人不適的反差。耳畔響起水聲潺潺,以及一些模糊、壓抑的低語,像隔著厚厚的絨簾。
他被粗暴地丟在一個冰冷堅硬的平面上,似乎是某種石臺。劇痛讓他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蜷縮。意識更加模糊,只剩下模糊的光影和斷續(xù)的聲音。
“嘖……真是污穢不堪。” 一個尖細、嫌棄的聲音響起,帶著濃重的妖類口音,“這身皮肉都快爛穿了?!?/p>
“妖皇諭令:‘洗干凈,治好’。手腳麻利點,洗髓液和愈骨粉都備好了嗎?別讓這點下賤氣味污了殿下的寢宮?!?另一個略顯沙啞、像是管事的聲音嚴(yán)厲說道。
云弈感覺到冰冷的液體從頭澆下,并非水,而是一種粘稠、氣味刺鼻的藥液。緊接著,無數(shù)只帶著尖利指甲的手粗暴地開始撕扯他身上僅存的襤褸布條,冰冷尖銳的指甲劃過他身上深可見骨的傷口或燒焦的皮肉,帶來新一輪撕裂般的劇痛,讓他無意識地抽搐。
“按住他!別讓他亂動!” 管事喝道。
幾雙更有力的手將他死死按住。藥液澆灌傷口的滋味更加痛苦,仿佛有無數(shù)毒蟲在啃噬。但他牙關(guān)緊咬,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有身體因劇痛而無法控制的細微顫抖。
撕扯和清洗的過程漫長而痛苦。他能感覺到粗糙的、似乎是某種堅硬樹葉的刷子在皮膚上來回刮擦,尤其針對那些粘稠凝結(jié)的血污和兇獸留下的污穢涎跡。每一次刮擦都像是用砂紙磨礪著傷口。
不知過了多久,粗暴的洗刷終于停止。他被翻過身,背部朝上。肩胛處那猙獰可怖、被鎖鏈貫穿的傷口暴露出來,暗紅色的皮肉翻卷,邊緣被金烏真炎燒灼得焦黑,散發(fā)著詭異的微光和持續(xù)不斷的高熱。
“嘶……這金烏炎鑄的‘鎮(zhèn)魂釘’……當(dāng)真是霸道?!?那個尖細的聲音倒吸一口涼氣,帶著畏懼。
“少廢話!用‘寒髓膏’涂在傷口四周,把熱度鎮(zhèn)壓下去。愈骨粉混合‘生肌泉’,厚厚地敷上去,用妖力催發(fā)藥性。他要是死在咱們手里,十個腦袋都不夠賠!” 管事的語氣不容置疑。
一股刺骨的冰涼觸感覆上肩胛傷口周圍的皮肉,短暫地壓下了那深入骨髓的燒灼痛楚,帶來片刻詭異的麻木舒適。但緊接著,一種更加猛烈的、如同億萬蟻群啃噬骨頭的劇癢與刺痛從傷口內(nèi)爆發(fā)開來,那是強效的生肌愈骨藥粉在強行刺激傷口愈合。這幾乎摧毀意志的感受讓云弈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如鐵,喉嚨里發(fā)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嗬嗬喘息。
隨后,更龐大的、帶著妖氣的手掌按在了他的傷口周圍,一股灼熱而霸道的妖力強行貫入,霸道地推動著藥力在他破碎的經(jīng)絡(luò)血脈中橫沖直撞。這股外力如同一柄燒紅的鐵棍在他體內(nèi)攪動,與他殘存的、稀薄的人族靈氣劇烈沖突,帶來撕心裂肺的痛苦,遠比任何外部刑具都更令人絕望。他眼前猛地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
當(dāng)意識再次從無邊的黑暗與劇痛中艱難上浮時,云弈首先感覺到的是靜。不再是角斗場上山呼海嘯的嘶吼,不是兇獸垂死的咆哮,也不是冰冷鎖鏈的刮擦。只有一種近乎凝固的死寂,沉甸甸地壓在耳膜上。
隨后是痛。全身上下無處不在的痛楚浪潮般席卷而來,比昏迷前更加清晰和深入骨髓。肩胛骨的傷口似乎被一層厚重的東西包裹著,那深入骨髓的灼燒感暫時被壓制,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僵滯的麻木感,以及傷口愈合時那種讓人發(fā)狂的刺癢。斷裂的骨骼、撕裂的肌肉、被妖力侵蝕的內(nèi)腑,都在頑固地宣告著它們的存在。
他微微動了動手指,感受到一股冰涼堅韌的束縛感纏繞著腕部。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瞳孔微微一縮。
他躺在一張……勉強可以稱之為“床”的石臺上。冰冷、堅硬、毫無鋪墊,與其說是床,不如說更像一個狹窄的石槽。身下鋪著極其粗糙的草席,稍微一動,便磨得他剛剛愈合的皮膚生痛。
環(huán)顧四周,這是一個極其簡陋的石室。四壁都是未經(jīng)打磨的粗糙巖石,泛著冰冷的黑青色光澤,只有幾盞鑲嵌在壁龕里的、跳躍著詭異幽綠色火焰的石燈提供著微弱而慘淡的光線,將石壁上的凹凸陰影拉得扭曲猙獰,形如擇人而噬的鬼怪??諝庵袕浡睗癖涞耐列葰?、殘余藥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什么東西正在緩慢腐朽的沉悶氣息。唯一的光,來自對面墻壁高處一個非常狹窄的、被金屬格柵封住的通氣口,有極其微弱的、似乎來自外界的光線透入,卻也帶來了陣陣陰冷的風(fēng)。
石室不大,除了他所躺的石槽,角落里只有一個低矮的石墩,上面放著一個粗糙的陶碗。
他的手腕和腳踝上,各戴著一副冰冷沉重的鐐銬,材質(zhì)非金非鐵,漆黑無光,上面銘刻著極其細微的暗紅色符文。這符文散發(fā)出的氣息雖沒有赤金鎖鏈那么霸道灼人,卻同樣帶著一種陰冷的、壓制力量的感覺。赤金鎖鏈依舊貫穿肩胛骨,冰冷的鏈身貼著脊背垂下,另一端隱沒在黑暗的角落。他能感覺到這條鎖鏈本身,就像一個永不熄滅的火種,持續(xù)地、貪婪地從他體內(nèi)汲取著本就稀薄的力量。
云弈嘗試著運轉(zhuǎn)體內(nèi)殘存的靈力。微乎其微的氣感剛在丹田處凝聚,手腕和腳踝上的漆黑鐐銬便驟然一縮!那暗紅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動了一下,一股陰寒刺骨的力量瞬間竄入經(jīng)脈,精準(zhǔn)地截斷了那絲可憐的靈力流動,甚至如同無數(shù)冰針般刺向神魂,帶來一陣短暫的撕裂感。
“哼……” 一聲悶哼從喉嚨深處溢出,云弈的臉色又白了幾分,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這就是他的“自由”?從萬眾矚目的角斗場祭品,變成深鎖妖宮地牢的玩物?
他緩緩抬起沉重的手腕,指尖顫抖地拂開被汗水粘在頰邊的黑發(fā)。那張因失血過多而過分蒼白的臉上,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緩緩睜開。眼中沒有憤怒,沒有絕望,甚至也沒有麻木,只有一種沉靜到了極致的冰冷,如同萬古冰川深處凝固的潭水,倒映著石壁上的幽綠鬼火。
就在這時,石室門外隱約傳來極其輕微的聲響。不是腳步聲,倒像……蛇類滑過地面的沙沙聲,混合著一種低沉的嗡鳴。
石門上,一個巴掌大的方形窺孔悄無聲息地打開。窺孔外,一雙非人的豎瞳驟然出現(xiàn)!
那瞳仁是冰冷的黃綠色,如同淬了毒的蜥蜴,瞳孔深處似乎還有細密的復(fù)眼在幽幽閃爍。窺孔太小,看不清窺探者的全貌,只能看到一張覆蓋著細密暗青色鱗片的臉頰輪廓,以及微微裂開的嘴角下,一掠而過的、尖利如鉤的慘白獠牙。
冰冷、貪婪、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目光透過窺孔,如同實質(zhì)般粘稠地掃過石臺上云弈赤裸而遍布傷痕的軀體。
被當(dāng)作物件般肆無忌憚地審視,強烈的屈辱感瞬間攫住了云弈的心臟,但他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連眼睫都未曾顫動。他只是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側(cè)過身,用一個最不牽扯傷口的姿態(tài),將后背對著那只充滿了惡毒窺探的眼睛,也將貫穿肩胛的赤金鎖鏈完全暴露在外。
這無聲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漠然與無所謂的輕蔑。仿佛在說:看吧,你還能看到什么更有趣的東西?
沙沙聲和低沉的嗡鳴停止了片刻。窺孔外的目光似乎凝滯了一下,緊接著,一種仿佛強忍著憤怒的嘶嘶吐氣聲傳來。那豎瞳中,惡意更濃了幾分,最終,窺孔猛地被從外面合上,發(fā)出沉悶的“哐”一聲,接著是鎖鏈摩擦的響動。
石室內(nèi)恢復(fù)了死寂,只剩下云弈自己沉重而壓抑的呼吸聲,以及石壁上幽綠鬼火跳動時發(fā)出的微弱噼啪聲。
他保持著背對房門的姿勢,黑發(fā)散落在冰冷的石臺上,如同沒有生命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