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那句話,通過鐵門的縫隙傳出去,在空曠的走廊里蕩起了一絲回音。
值班的獄警打了個哈欠,走過來,用警棍敲了敲鐵欄。
“大半夜的,又折騰什么?”
“見趙警官,”林辰重復(fù)了一遍,“就說我知道了,那把斧頭下面,還埋了什么?!?/p>
獄警一臉見鬼的表情。
這小子,真把看守所當(dāng)自己家了?還帶點播服務(wù)的?
可一想到白天那把被神乎其神挖出來的斧頭,他沒敢怠慢,還是拿起對講機(jī)匯報了上去。
……
趙妍是在辦公室的行軍床上被叫醒的。
當(dāng)她帶著一身寒氣和兩個濃重的黑眼圈再次坐到審訊室里時,她感覺自己的耐心已經(jīng)快要耗盡了。
老王跟在她身后,臉色黑得像鍋底。
“林辰,我希望你明白,消遣警方是什么后果?!壁w妍的聲音沙啞。
“我沒時間消遣你們,”林辰看著她,“我只想早點出去?!?/p>
“說吧,斧頭下面還有什么?你的新劇本嗎?”老王在一旁陰陽怪氣地開口。
林辰?jīng)]有理他,而是看向趙妍,問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趙隊,卷宗我看了。”
“現(xiàn)場勘查報告寫的很清楚,張耀被斬首,是在客廳的沙發(fā)上?!?/p>
“那么問題來了?!?/p>
“為什么沙發(fā)上,還有旁邊的地板上,連一道斧頭砍過的痕跡都沒有?”
這個問題一出口,審訊室里陷入沉默。
老王臉上的嘲諷僵住了。
是啊。
為什么?
用斧頭砍斷一個人的脖頸,那需要多大的力氣?
骨頭斷裂,斧刃的余威,怎么可能不傷及下面的沙發(fā)和地板?
這是一個巨大的,所有人都視而不見的盲點!
他們都被血腥的場面和離奇的案情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卻忽略了這個最基礎(chǔ)的物理常識。
“你……你怎么會想到這個?”趙妍的聲音有些干澀。
“因為正常人都會想到?!绷殖降幕貞?yīng),像一記耳光,抽在所有辦案人員的臉上。
“除非黃琴英是武林高手,力道控制得分毫不差。但這不可能?!?/p>
“所以,只剩下一種解釋?!?/p>
“她在砍下張耀腦袋的時候,在丈夫的脖子下面,墊了東西?!?/p>
墊了東西!
這四個字,在趙妍和老王的腦子里炸響。
“墊了什么?”趙妍下意識地追問。
“枕頭?靠墊?都不行,擋不住斧頭的,”林辰搖了搖頭,“而且現(xiàn)場的軟物,都沒有檢測出張耀的血跡?!?/p>
“那會是什么?”
“是硬物。一塊足夠厚,足夠堅硬,能承受住利斧全力劈砍的東西。”
“我明白了……”老王在一旁喃喃自語。
“她真正想埋的,根本不是那把斧頭!”林辰的聲音陡然拔高。
“而是那個墊在下面的東西!”
“那個東西,在斬首時會吸收大量的血液,會嵌進(jìn)碎裂的骨渣和人體組織!它比斧頭更能證明她的罪行!”
“一塊沾滿了血和肉的木頭墩子,她不可能大搖大擺地帶出小區(qū)扔掉?!?/p>
“所以,她唯一的選擇,就是和斧頭一起,就地掩埋!”
林辰的推理,將整個案件最核心的偽裝,一層層剝開,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邏輯。
“那層保鮮膜……”趙妍的呼吸急促起來。
“沒錯!”林辰肯定了她的想法,“她用保鮮膜緊緊包裹的,不光是斧頭,還有那塊該死的‘砧板’!”
“這樣才能防止血腥味泄露,也方便她一次性埋進(jìn)那個坑里?!?/p>
“這也就解釋了,她為什么不先清理屋子,而是先去埋東西。因為那個玩意兒,是整個案件里,最燙手的山芋!”
審訊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老王張著嘴,半天沒合上,他辦了幾十年案子,自詡火眼金睛,今天卻被一個毛頭小子,把臉按在地上反復(fù)摩擦。
趙妍的內(nèi)心,已經(jīng)不是驚濤駭浪,而是被海嘯反復(fù)沖刷了。
這個林辰,根本不是在推測。
他就像是親眼看著黃琴英行兇,埋尸,然后意外死亡一樣。
可這還不夠。
邏輯上通了,但要定罪,還需要更完整的證據(jù)鏈。
就在趙妍準(zhǔn)備開口時,林辰卻再次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趙隊,其實還有一個更大的漏洞,你們也沒發(fā)現(xiàn)。”
趙妍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受不了這種刺激了。
“你說?!?/p>
“黃琴英的睡衣?!?/p>
林辰點了點桌上的卷宗復(fù)印件。
“法醫(yī)報告說,她的睡衣上,只檢測出了她自己的血跡。對嗎?”
“沒錯?!边@一點趙妍記得很清楚。
“這就不對了?!?/p>
林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她用斧頭砍死張耀,血會濺射吧?”
“她用匕首刺穿張慈慈的心臟,血會噴涌吧?”
“這么近距離的行兇,她身上怎么可能干干凈凈,一點都沾不到其他兩個死者的血?”
“除非……”
趙妍的瞳孔,驟然收縮。
“除非,她殺人的時候,穿的根本就不是那身睡衣!”
林辰給出了答案。
“她肯定還有另一套作案時穿的衣服!那上面,沾滿了她丈夫和女兒的血!”
“她在埋掉斧頭和木墩之后,下一步要處理的,就是這身血衣!”
“可她還沒來得及處理,就因為意外,死在了玄關(guān)?!?/p>
趙妍猛地站了起來,在審訊室里來回踱步。
所有的線索,在她的腦中被林辰串成了一條完整又清晰的線。
殺人,埋兇器,換衣服,準(zhǔn)備處理血衣和現(xiàn)場,意外死亡。
這條線,完美解釋了所有,所有的一切!
“那身衣服……她會扔在哪?”趙妍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一個女人,在凌晨,提著一包血淋淋的衣服,她能走多遠(yuǎn)?”林辰反問。
“她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個?!?/p>
林辰的手指,敲了敲桌子。
“案發(fā)地后面,那片沒人去的山林?!?/p>
趙妍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快步朝門外走去。
“小李!通知所有備勤人員!緊急集合!”
“目標(biāo),城南后山,給我一寸一寸的搜!”
“是!”
命令下達(dá),整個江州警局再次被攪動。
走到門口,趙妍頓了一下,她沒有回頭,只是對著身后的老王和年輕警員說了一句。
“去技術(shù)隊,讓他們帶上最精密的金屬探測儀和挖掘工具?!?/p>
“如果……如果真的在那個花壇里,挖出了別的東西?!?/p>
她深吸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那這件案子,我們可能從一開始,就欠了林辰一個道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