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已經往里走的劉玉珍,羅妍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擋在門口,說道:“媽,你先別進去,等我一會兒?!?/p>
劉玉珍不明所以,還沒反應過來,羅妍已經轉身走進屋了。
離羅翔慶越近,那二手煙的味道越重,熏的羅妍眉頭皺起。
羅妍一直不明白羅翔慶為什么喜歡抽這么臭的東西,她把行李放在墻邊走了過去。
看來是真氣到了,羅祥慶之前想抽煙都會出門抽的。
“爸,媽媽還懷著孕,煙味兒對胎兒不好?!?/p>
羅翔慶夾著煙的手一頓,眉頭擰的更緊,但眼神不自覺瞥向還站在門外的劉玉珍。
沉默了幾秒,又冷哼一聲,將煙頭狠狠摁進煙灰缸里。
“洗了。”他指了指煙灰缸,語氣依舊強硬,但是已經沒了剛才的怒意。
羅妍拿起煙灰缸走進廚房,煙灰缸里頭堆滿的煙蒂她直接倒垃圾桶了。
這才擰開水龍頭,擠了點洗潔精,用力搓洗,煙灰缸是洗干凈了。
她聞了聞自己的手…臭……
羅翔慶站起身,動作粗魯?shù)睦_窗簾,陽光透過生銹的鐵欄桿灑了進來,有些晃眼。
他瞇著眼轉過身,按下了老舊風扇的開關,扇葉“吱呀”轉動,煙味兒才漸漸散去。
平時羅翔慶嫌電費貴,除了晚上睡覺時開,白天是絕對不開的。
“進來吧?!绷_翔慶看向門外的劉玉珍。
劉玉珍這才進屋,見她一身汗,羅翔慶就把風扇的轉頭固定了,對著她的方向。
又給她搬了張凳子。
羅妍本來想等煙味兒散了再把劉玉珍叫進來的,看羅翔慶那個摳搜的開了風扇已經把媽媽喊進來了,就準備燒點水。
把手洗的沒味兒了,這走向角落放著的燒水壺,提起時手腕一沉。
她又把燒水壺放下,打開蓋子,里面還有水,伸手在壺口晃了晃,沒有熱氣,應該是放涼的。
羅妍把碗洗干凈,倒了碗水遞給劉玉珍
“媽,喝點水?!?/p>
劉玉珍接過碗,確實是渴了,大口大口就喝了起來。
羅妍又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羅翔慶,見他正盯著自己,她無聲的嘆了口氣。
又去沖洗了個碗,倒水,輕輕放在羅翔慶旁邊的小木桌上。
“爸,喝水?!彼穆曇艉茌p,卻足夠清晰,羅翔慶還是耷拉個臭臉。
羅妍也沒指望他能給自己個好臉,看劉玉珍喝完了。
“媽,還要不要?”
劉玉珍擺擺手擦干了嘴角的水漬,把碗放在桌子上。
羅翔慶目光移到碗上,又移到劉玉珍臉上,眼神中的銳氣漸漸被一種復雜的情緒取代。
他端起碗,咕咚咕咚灌了幾口,隨手抹了一把,將空碗重重放桌上。
看那晃來晃去的桌子,羅妍都怕它散架了。
屋內一時安靜下來,只有風扇的嗡嗡聲和外面斷斷續(xù)續(xù)的知了的吵鬧聲。
羅妍嘆了口氣,知道他們都在等自己給個合理的解釋。
她昨晚已經想好說辭了,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我去工廠上班后,從工友那里了解了很多新東西,比如智能手機,線上直播那些…就借錢買了部新手機……”
羅翔慶一看她那看著就貴的手機。
好家伙,還學會借錢了,搞不好還借了萬把塊呢,猛地站起來剛想發(fā)飆。
羅妍火速點開銀行APP,將余額頁面展示在羅翔慶面前打斷了施法。
“這是我半個月的收入,跟工友借的錢也已經還了?!?/p>
羅翔慶顫抖著接過手機,死死盯著屏幕那一串數(shù)字。
他的嘴唇哆嗦著,手指不自覺的收緊,幾乎要將手機捏碎。
“這,這么多錢?半個月?”
劉玉珍也站起身湊了過來,在看到那個數(shù)字后倒吸一口涼氣。
她猛地抓住羅妍的手腕,聲音發(fā)顫:“你……小妍!你老實告訴媽,你是不是……”
她的目光在羅妍身上來回掃視,仿佛在尋找什么可疑的痕跡。
“你是不是出賣身體了!”
“媽!”羅妍因為劉玉珍的猜測臉頰漲的通紅。
她以為他們會猜她作奸犯科,也沒想劉玉珍猜她涉黃?。?/p>
羅妍真的很想告訴她,你女兒就算出賣色相按大眾審美來說也是比較獵奇的,被群嘲才是常態(tài)。
真來個慕肥的想對她怎么樣,她也不會做??!她有節(jié)操的!
“呼……我只是搞笑主播,在網上做了些嘩眾取寵的事而已,就跟馬戲團那種小丑一樣,逗人高興的?!?/p>
羅妍垂下眼簾,避開兩人探究的目光。
“這些錢都是觀眾的打賞和廣告費,我真的沒有做違法亂紀的事?!?/p>
羅妍在腦海里繼續(xù)構思著說辭,萬一爸媽要求看看她的直播。
她就說自己又是摳鼻屎又是放屁的做節(jié)目效果很辣眼睛然后把話題轉移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羅翔慶和劉玉珍只是對視了一眼,居然沒再多問什么。
羅翔慶把手機還給她,嘆了口氣:“其實你搞直播可以,你辭什么職,你邊工作邊直播不就有兩份收入,這直播的錢來的快說不定去的也快,工作好歹穩(wěn)定點?!?/p>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責備。
“再說何必跟你叔叔鬧得那么難看?!?/p>
羅福海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可是說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羅妍垂著眼簾,在心里把羅福海問候了一遍。
“其實,我不是像叔叔說的那樣突然離職,我寫了辭職信給主管,說的是干完這個月再走,我沒想給叔叔添麻煩…反而是叔叔他……”
羅妍頓了頓,打開手機里的小倉鼠APP。
點進收藏夾,把自己收藏的勞動法普及的帖子給兩人看,然后繼續(xù)說:“買了手機后,我不是能上網了,就知道了以前很多不懂的事,比如勞動法?!?/p>
“表叔的廠按理說是不合法的,他沒讓我簽正規(guī)的勞務合同“
“而且我問了一些工友是沒有算加班費,也沒有五險一金這些的,很多人連這是什么都不知道?!?/p>
“你們就算不了解勞動法,作為過來人,勞務合同你們肯定是知道的?!?/p>
隨著羅妍的講述,羅翔慶和劉玉珍眼睛越瞪越大。
當聽到因為女兒準備辭職,羅福海還想騙她簽高額違約合同,不簽就把人趕走時,他憤怒的捶了幾下墻壁。
“這個畜牲,都是親戚??!居然這么坑我們!”
劉玉珍握緊了羅妍的手:“當時聽你表叔說他廠每天就上六個小時,活輕松,雖然工資低了點就低了點,就想你有個照應以后能養(yǎng)活自己就行了,沒想到…你叔……”
看到父母憤怒又愧疚的反應,羅妍松了口氣,至少他們不是明知是坑還把女兒往里推的。
羅翔慶更是咽不下這口氣,掏出手機就要給羅福海打電話討說法。
羅妍連忙開口:“爸!別!我聽工友說,表叔認識不少黑社會的人……”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要是他心生報復…我不想家里人有事?!?/p>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羅翔慶的火。
他頹然的坐回凳子上,羅妍說得對。
羅福海有錢有勢的,他這種人上門找事只會吃大虧。
他家被坑了,他女兒被欺負受委屈,干這么久錢也拿不到,他這個當爸的卻什么都做不了,一直都是這樣。
是他羅翔慶沒出息!沒用啊!
屋內又一次陷入沉默。
“爸…媽……”羅妍再次打破了沉默,兩人看向她。
“我想把這筆錢大部分轉給你們,自己留兩萬?!?/p>
羅翔慶和劉玉珍面露震驚,羅妍繼續(xù)說“你們年紀大了,媽又懷著孕,需要補充營養(yǎng),而且……”
羅妍的視線移到窗外:“弟弟出生后,花錢的地方還有很多……”
羅翔慶的愧疚涌上心頭,那是他,不讓羅妍繼續(xù)讀書時,說的話啊。
劉玉珍的眼圈瞬間紅了,她顫抖著伸出手,撫摸著女兒的臉。
“小妍啊……”她的聲音哽咽,最后緊緊握著女兒的手直掉眼淚。
羅翔慶的喉結上下滾動,他別過臉去,粗聲粗氣的說:“錢你自己留著!以后買房買車使!現(xiàn)在房價物價多貴,手里不多存點哪行!”
羅妍分明看到父親的眼角有淚光閃動,她輕輕拍了拍母親的手,去廁所把卷紙拿了出來。
“媽,擦擦眼淚,高興點,我賺了這么多錢應該開心的?!?/p>
羅妍又猶豫了一下,還是又撕了兩張紙。
“爸,擦擦眼淚吧?!?/p>
羅翔慶的身影僵了一下,猛地抽走了羅妍遞過來的紙。
羅妍無奈的揚起一抹淺笑:“爸,我現(xiàn)在做直播能賺錢了,以后還會有收入的。”
“而且……就當我貼補家用不行嗎,我們不是一家人嗎,我也想家里條件變好點?!?/p>
羅翔慶此刻覺得自己以前就是豬油蒙了心。
他們那一代,從小就聽大人說,女孩嫁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還得賠上嫁妝,生個女兒就是替別人家養(yǎng)孩子。
他是真聽進去了,記心里了,認定女兒都是賠錢貨了。
他二大爺?shù)?!那話到底哪個兒死東西說的,還一代代都給傳下來!
瞧瞧他羅翔慶的女兒!多有出息!多孝順!什么賠錢貨!誰也不能說他女兒是賠錢貨!
說話跟小棉襖似的暖心窩子,他怎么現(xiàn)在才開竅才意識到呢。
而且胖點怎么了,胖點結實,這大臉盤子真是越看越招人稀罕,像門上帖的福娃,招財進寶那種……
“是…我閨女!還能不是我一家人?。?!”他聲音發(fā)顫,抹了把眼淚。
站起來一把攬過老婆女兒緊緊抱在懷里。
也一把年紀的人了,哭的像頭牛叫似的,劉玉珍聽他哭,也是憋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羅妍覺得自己的肩膀都被打濕了,安撫的輕拍著二人的背,笑意不達眼底。
因為母親的事,她才決定在給家人們一次機會。
【希望這個決定以后不會讓我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