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影子，空蕩蕩的辦公室里，陳默正批改著面前厚厚的一疊英語試卷，鋼筆尖在紙面上劃出沙沙的聲響。
他手中的紅筆在某個單詞上微微頓住，這是溫時雨的試卷，她的字跡他能一眼就認出來。他放下筆，從鎖著的抽屜里取出那根刻著"WSY"三個字母的鋼筆，反復(fù)打量。這是她高一那年丟在他辦公室的，當年他本可以隨手還給她，卻鬼使神差地偷偷藏了起來。
"陳老師，這么早？"
一個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陳默手一抖，在試卷上劃出一道突兀的墨痕。他抬頭看見語文老師林晚澄抱著作業(yè)本站在門口，趕緊合上正在批改的試卷。
"早讀課要開始了。"他站起身，順手將鋼筆鎖回抽屜。
高三(6)班的教室里已經(jīng)響起了參差不齊的朗讀聲。陳默走進教室時，目光不自覺地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停留了一瞬。溫時雨正低頭讀著課文，晨光為她的側(cè)臉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右耳后的那個櫻花胎記顯得格外動人。她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抬頭對上陳默的視線，嘴角微微上揚。
陳默迅速移開目光，走到講臺上。"今天早讀內(nèi)容是第八單元的課文，請大家注意長難句的斷句......"
教室里的讀書聲再次響起，陳默走下講臺巡視兩圈后，去了別的班級。
食堂里，溫時雨端著餐盤在人群中尋找座位。遠處，陳默和幾位老師坐在一起，她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兩眼。
"時雨，這里！"蘇以寧在靠窗的位置揮手。溫時雨走過去，發(fā)現(xiàn)林旭白和江宴也在。
"你們在聊什么？"溫時雨坐下，夾起一塊茄子。
"大學志愿。"江宴搶先回答，"我想考云澤大學的計算機系。林旭白肯定是云澤漢語言專業(yè)沒跑了。"他轉(zhuǎn)向溫時雨，眼神帶著挑釁，"你呢？是想上云澤的英文系？"
溫時雨筷子頓了一下："那當然。"
"可是李老師不是說你的成績......"
"李老師只是建議多考慮備選方案。"蘇以寧打斷江宴，"時雨的英語和語文都是年級前三，怎么就不能沖云澤的英文系了？"
"我只是實話實說，她的物理成績也太…"江宴聳聳肩，"偏科太厲害，風險有點太大。"
林旭白一直沉默地吃著飯，這時突然開口："我相信溫時雨能做到。"他聲音不大，但很堅定。
溫時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余光卻瞥見教師用餐區(qū)，陳默正望著這邊。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相接，又各自迅速移開。
"對了，下周英語辯論賽，"蘇以寧換了個話題，"陳老師讓你和江宴一起參加對吧？"
"嗯。"溫時雨點頭，"但我選了反方。"
"反方？那我也選反方。"江宴撇嘴，"就是要和你一組。"
“你不是忠于正方的話題嘛，怎么哪都有你！”蘇以寧罵罵咧咧，江宴一直視溫時雨為競爭對手的，他這次居然倒戈。
“要你管，我就是要跟著溫時雨，這樣才能吃香喝辣！”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聊的非常開心。
第二堂英語課后，溫時雨被陳默叫到辦公室。
"請進。"陳默抬頭，看到溫時雨的時候，明顯開心了許多。
“陳老師，你找我？”
"生日快樂，溫時雨。"陳默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干澀。他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看看，喜歡嗎？”
溫時雨的眼睛瞪大了。她接過盒子時，兩人的手指短暫相觸，陳默像被燙到般縮回手。
"我現(xiàn)在可以打開嗎？"溫時雨輕聲問。
陳默點點頭，喉結(jié)上下滾動。他看著溫時雨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當那本皮質(zhì)封面的詩集露出真容時，她倒吸一口氣。
"這個......"溫時雨的手指顫抖著撫過封面，開心溢于言表。"這是初版的《艾略特詩選》！我找了好久......"她猛地抬頭，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陳老師，你怎么知道——"
"喜歡就行。"陳默打斷她，聲音比他預(yù)想的要柔和，因為他是偷偷向蘇以寧打聽后才知道的。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就當是對你英語演講賽獲獎的獎勵。"
溫時雨翻開扉頁，一張燙金書簽滑落出來。上面用漂亮的斜體字寫著："給最特別的學生——愿你的才華如四月的花朵般綻放。C.M."
"謝謝您。"溫時雨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她抬頭看向陳默，眼中有什么東西讓陳默的心臟幾乎停跳。
在這一刻，陳默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完全失控了。他害怕眼前這個女孩高考后飛向更廣闊的天空，害怕與她分道揚鑣，更害怕自己這些不該有的念頭會毀了她。
"你該去上自習了。"陳默生硬地說，轉(zhuǎn)身假裝整理桌上的文件。他需要溫時雨立刻離開，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
溫時雨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輕輕將書抱在胸前，離開了他的辦公室。門關(guān)上的瞬間，陳默跌坐在椅子上，看著她校服下擺隨著步伐輕輕擺動的樣子，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xiàn)在腦海：他希望高考永遠不要到來。
這個自私的想法讓他感到一陣羞愧。作為老師，他應(yīng)該期盼每個學生都能飛得更高更遠，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渴望將一只羽翼漸豐的雛鳥禁錮在自己的視線范圍內(nèi)。
但當他閉上眼睛，浮現(xiàn)的依然是溫時雨翻開詩集時，嘴角那一抹驚喜的微笑。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
溫時雨和蘇以寧擠在一把傘下走向校門口。溫時雨把詩集緊緊裹在校服里，生怕被雨淋濕。
"所以…他就直接送了你夢寐以求的詩集？"蘇以寧瞪大眼睛，"這也太......"
"太什么？"溫時雨警惕地問。
"太像告白禮物了。"蘇以寧壓低聲音，"時雨，我敢確定，陳老師對你肯定不只是師生情！"
溫時雨的心跳漏了一拍："別胡說！陳老師只是知道我喜歡詩歌。"
蘇以寧突然停下腳步，嚴肅地看著她："時雨，你聽我說。不管陳老師怎么想，你都要記住——他是老師，你是學生。而且…"她猶豫了一下，"你馬上要高考了。"
溫時雨沒有回答。雨點打在傘上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吵。
遠處，林旭白和江宴站在便利店門口。江宴看到她們，夸張地揮手："壽星！請客吃關(guān)東煮啊！"
溫時雨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跟著蘇以寧走向他們。但她的思緒還停留在辦公室那一刻，停留在陳默躲閃的眼神和那本帶著他體溫的詩集上。
雨越下越大。在回家的公交車上，溫時雨把臉貼在冰涼的車窗上，看著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她想起書簽上那句話："愿你的才華如四月的花朵般綻放。"
四月的花朵。艾略特在《荒原》里說，四月是最殘酷的月份。溫時雨突然明白了陳默選擇這句話的深意——他既希望她綻放，又害怕綻放后的分離。
溫時雨掏出彩筆，在詩集的尾頁寫著：我永遠都是你手里的那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