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
放學后,溫時雨準時推開圖書館三樓最里側那扇磨砂玻璃門。陳默已經(jīng)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攤開一本英文詩集。
"Robert Frost的《The Road Not Taken》?"溫時雨放下書包,目光掃過書頁。
陳默抬頭,鏡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笑意:"狗鼻子呀,真靈。"他推了推金絲眼鏡,手指修長干凈,指甲修剪得一絲不茍。溫時雨注意到他今天穿了那件深藍色襯衫,袖口卷到手肘處,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上周翻譯作業(yè)我?guī)砹恕?溫時雨從文件夾里取出幾張紙,指尖微微發(fā)抖。最近給他添了不少麻煩,所以她不知道是內心有愧還是對他有別的想法,心臟就是不受控制地亂跳。
陳默接過紙張,兩人的手指在空中短暫相觸,溫時雨迅速縮回手,假裝整理耳邊的碎發(fā)掩飾泛紅的耳尖。
三年來,每個周三下午,圖書館的這個角落都是他們的秘密花園。從高一的課外輔導到現(xiàn)在的詩歌翻譯,沒人知道陳默還有這樣溫柔的一面。
"整體不錯,但第三段的'diverged'譯成'分道揚鑣'太生硬了。"陳默用紅筆圈出那個詞,"詩歌翻譯要兼顧意境和韻律,試試'分岔'?"
溫時雨湊近看他的批注,聞到他身上慣有的淡淡雪松香氣,清冽中帶著一絲溫暖。她偷偷深吸一口氣,把這氣息鎖進記憶深處。
"對了,"陳默突然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張表格,"我替你報名了江嵐省英語口語大賽。"
"省級比賽?我可以嗎..."溫時雨驚的瞪大眼睛。
"你可以,也不看看是誰的學生。"陳默打斷她,聲音低沉而堅定,"你現(xiàn)在的發(fā)音已經(jīng)很標準了,文學理解力也足夠。就是缺乏自信。"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溫時雨感到一陣眩暈。
陳默卻覺得很自豪,自己親手培養(yǎng)的接班人,一定可以亮瞎那些不想讓她好過人的狗眼。
"比賽在下個月,選題可以是經(jīng)典文學作品朗誦或即興演講。"陳默翻開日程本,"從今天開始,每周加練一小時。"
溫時雨點頭,她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她一定要打臉那些躲在陰暗里的人,更要成為他引以為傲的學生。
比賽前一天晚上,溫時雨收到陳默的短信:「記得我們第一次翻譯的《未選擇的路》嗎?明天,選擇那條少有人走的路。我相信你?!?/p>
她反復讀著這條信息,指尖撫過屏幕上的每一個字。
比賽當天,江嵐大學禮堂座無虛席。溫時雨在后臺深呼吸,透過帷幕縫隙看到評委席上的陳默。他今天穿了正式的西裝,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梳向腦后,在一眾中年評委中顯得格外年輕挺拔。
禮堂的燈光聚焦在舞臺中央,溫時雨的聲音清亮如泉,每一個單詞都像精心打磨的珍珠般圓潤完美。陳默坐在評委席上,手指無意識地輕叩桌面,節(jié)奏與她的演講完全同步。他已經(jīng)聽了三十八個來自不同學校學生的演講,只有溫時雨的能讓他背脊微微發(fā)麻。
"39號選手,溫時雨,來自臨淵一中。"主持人的聲音傳來。
走上臺的瞬間,溫時雨的視野里只剩下舞臺中央那束追光。她選擇的朗誦篇目是《The Road Not Taken》,陳默教她的那首詩。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她的聲音清澈如水,帶著少女特有的柔軟,卻又蘊含著超乎年齡的深沉理解。當念到"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時,她不自覺地望向陳默。他坐得筆直,目光如炬,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and that's why we should never stop chasing the light, even when the night seems endless. Thank you."("...這就是為什么我們永遠不該停止追逐光明,即使黑夜看似無盡。謝謝。")
最后一個尾音落下,溫時雨微微鞠躬,耳邊的碎發(fā)隨著動作滑落。禮堂里寂靜了兩秒,隨即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陳默拍手的力度比任何一位評委都要大,掌心很快泛紅發(fā)熱。他嘴角上揚的弧度已經(jīng)超出了教師應有的克制,幸好此刻沒人注意評委席。
頒獎儀式上,當主持人宣布第一名是"臨淵一中溫時雨"時,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走上臺的腳步輕飄飄的,直到看見陳默作為指導老師站在頒獎嘉賓身旁,才找回真實感。
"恭喜。"陳默輕聲說,從托盤里取出那枚金色獎牌。溫時雨低下頭,感受他靠近時熟悉的雪松氣息,和獎牌貼上鎖骨那一瞬的冰涼觸感。
"謝謝您,陳老師。"她抬頭,發(fā)現(xiàn)兩人的臉近在咫尺。陳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細小的陰影,喉結隨著吞咽動作上下滾動。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溫時雨彷佛聽到了兩顆劇烈跳動的心臟,在一點點的交融。
"我一直..."陳默開口,卻突然被臺下爆發(fā)的掌聲打斷。他迅速后退一步,恢復了老師應有的距離感,只是聲音依然泄露了情緒:"溫時雨,我為你驕傲。"
禮堂外,夕陽將整個江嵐大學染成血色。陳默垂眸站在車前,玻璃窗映出他的臉——那是一個他幾乎認不出的表情:嘴角上揚,眼神柔軟,完全不像平日里嚴肅克制的陳老師。他迅速調整面部肌肉,恢復成慣常的淡漠表情,但心臟仍在胸腔里不規(guī)律地跳動,像一頭試圖掙脫牢籠的困獸。
一邊是為人師表的責任與道德,另一邊是他無法否認的、日益增長的情感。他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站在這個危險的十字路口路口左右徘徊?
回到出租屋,溫時雨在她的小本上寫著:2014年10月15日,我終于成為了他的驕傲,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