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綠色的三輪車駛離市立中心醫(yī)院,車廂里仿佛還殘留著林曉陽意識崩潰前的混亂嘶吼和蘇婉絕望的哭喊。我的右手緊握方向盤,掌心那道暗金裂痕傳來陣陣灼痛和空虛感,強行撕裂102包裹規(guī)則的反噬如同針扎般刺入神經。張偉臨死前的控訴——“我是張偉!鼎峰集團…周扒皮和周副董…謀殺…十九樓…證據…”——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我本就紛亂的心緒上。
一個紅色包裹的代價悲劇,卻無意中撕開了一樁可能存在的謀殺案黑幕。這世界的表皮之下,到底還藏著多少膿瘡?
驛路通的倉庫依舊冰冷,如同巨大的墓穴。阿蘿飄在半空,手機屏幕閃爍著“植物人少年蘇醒后離奇死亡,死前自稱被謀殺職員”的本地熱搜標題,她虛幻的臉上帶著一種看盡人間荒誕的漠然。老周站在鐵皮小屋門口,腐爛的獨眼如同探照燈般掃過歸來的我,尤其是在我微微顫抖、鱗片若隱若現的右臂上停留許久。他沒有再提“定界盤”的異常,但那眼神中的審視和警告如同實質的冰錐。
“102簽收完成,代價生效,宿主死亡。”我的聲音干澀,將簽收單據放在阿蘿桌上。我沒有提及張偉的記憶,這超出了驛站任務的范疇。
“哼,強行剝離規(guī)則,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老周的聲音嘶啞冰冷,“下次再這么亂來,小心你那只爪子連同你的意識一起被規(guī)則撕碎!管好你的‘蝕’!下不為例!”他顯然通過某種方式知曉了病房里發(fā)生的一切。
我沉默地走向自己的儲物格,我需要休息,更需要壓制鏡影之蝕的反噬和體內被強行干擾規(guī)則后隱隱躁動的怨念。然而,貨架上一個散發(fā)著純粹、冰冷、令人心悸的漆黑光芒的包裹,如同等待多時的獵手,瞬間攫住了我的目光。
包裹NO.121(黑色)
收件人: “金爺”(本名王金貴)
地址:動態(tài)(目標正在“夕陽紅”直播間進行詐騙活動)
死亡倒計時: 01:47:32(跳動穩(wěn)定,帶著嘲弄般的精準)
因果備注:「目標:職業(yè)詐騙犯,專以‘高回報養(yǎng)老投資’、‘特效保健品’等手段騙取孤寡老人畢生積蓄,致多人絕望自殺。罪大惡極,陰律難容。黑色包裹‘裁斷’已鎖定?!?/p>
特殊配送要求:「必須在目標‘行騙成功’(即受害者完成轉賬或支付)的瞬間,當面完成簽收!過早或過晚,包裹將暫時隱匿,直至下次成功時刻?!?/p>
內容:一根纏繞著無數老人絕望哭嚎虛影、散發(fā)著腐朽銅臭和冰冷死亡氣息的黑色鎖鏈(僅在我的視角可見)。
專騙老人養(yǎng)老錢的蛀蟲!因果備注中那無數絕望哭嚎的虛影,比099包裹的貓爪鉤鎖更加令人作嘔。而那特殊的配送要求——“行騙成功瞬間當面簽收”——更是充滿了冰冷的嘲諷和極致的惡意!驛站規(guī)則不僅要他的命,還要在他最得意、最膨脹的時刻,給予最無情、最公開的審判!
“121,黑色,索命單。”老周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看戲般的玩味,“目標是個滑不溜秋的老鼠,窩點常換,專挑防備心弱的老人下手?,F在學精了,搞直播詐騙,隔著屏幕裝孫子,騙錢更‘安全’。配送要求看到了?‘成功’瞬間簽收。別搞砸了,菜鳥。讓他…‘死’得其所。”
我拿起包裹。那根冰冷的黑色鎖鏈虛影入手,無數老人絕望的哭嚎瞬間沖擊著我的意識,與我體內因反噬而躁動的怨念和鏡影之蝕的力量隱隱對抗,讓我右臂的鱗片瞬間覆蓋,掌心暗金裂痕灼熱地張開,混亂的暗金微光才堪堪抵御住那冰冷的怨念侵蝕。老周說得對,反噬未消,強行動用力量只會雪上加霜。但這次任務,我必須精準完成。
深綠色的三輪車融入城市的霓虹。我沒有直接前往目標地點,而是將車停在一個不起眼的巷口陰影里。我閉上眼,異化的右臂鱗片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光,掌心暗金裂痕微微張開。這一次,我沒有撕裂空間鏡面通道,而是將感知如同蛛網般擴散開來,融入城市無處不在的電子信號和網絡洪流中——這是鏡影之蝕另一種更隱蔽、更節(jié)省力量的應用:感知并定位強烈的“鏡面映射源”(如直播攝像頭)。
很快,我“鎖定”了一個名為“夕陽紅溫馨家園”的直播間信號源。信號位置:市中心一棟高檔寫字樓的某個偽裝成“老年活動中心”的辦公室。
心念動處,“鏡影之蝕”發(fā)動!
我的意識如同投入水面的倒影,瞬間穿透網絡,投射到那個直播間的攝像頭畫面之中!在現實與虛擬的夾縫里,我“看”到了直播間的景象:
一個裝修得“溫馨質樸”的房間里,墻上掛著“福壽安康”的字畫,桌上擺著假花。一個穿著廉價唐裝、油頭粉面、約莫五十多歲的胖子正對著鏡頭唾沫橫飛,臉上堆滿了虛偽的關切。他就是王金貴,“金爺”。他旁邊還坐著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同樣一臉假笑的年輕女人當“托兒”。
直播間在線人數不少,大多是中老年人頭像。
“家人們吶!看到沒有?這就是咱們‘夕陽紅康養(yǎng)計劃’的神奇效果!”王金貴拿起一個印著夸張療效的劣質保健品瓶子,對著鏡頭晃悠,“張阿姨,就咱們上個月的老會員!八十多了!原來走路都喘!吃了咱們這個‘生命元液’才一個月!昨天給我發(fā)視頻,嘿!廣場舞跳得那叫一個溜!比小姑娘還帶勁!”旁邊的“托兒”立刻配合地發(fā)出驚嘆和掌聲。
彈幕滾動:
【真的假的?張阿姨我認識,她真好了?】
【金爺,這藥多少錢?我老伴風濕好多年了…】
【看著真不錯!我給我爸訂一套!】
王金貴眼中閃過一絲貪婪,臉上卻更顯“誠懇”:“家人們!為了回饋大家的信任!今天!就今天!原價9999一套的‘生命元液至尊禮盒’,直播間驚爆價!只要2999!只有一百套!搶完即止!名額有限,先付款先得!轉賬到屏幕下方這個賬戶!備注您的名字和電話!小麗!快把付款碼放大!”
一個巨大的收款二維碼占據了屏幕。
我的意識如同冰冷的幽靈,附著在直播攝像頭上,靜靜等待著。死亡倒計時在王金貴頭頂跳動:00:18:47。我需要那個“成功”瞬間。
直播間氣氛被炒得火熱。不斷有人詢問細節(jié),王金貴和“托兒”們舌燦蓮花,不斷用“真實案例”、“限時優(yōu)惠”、“名額有限”制造焦慮。
終于!
彈幕:【用戶‘老李頭’轉賬2999元,訂單號:XR20240328001】
【用戶‘王奶奶’轉賬2999元,訂單號:XR20240328002】
【用戶‘孝順兒子小張’轉賬5998元,訂單號:XR20240328003】(訂了兩套)
“感謝老李頭大哥!感謝王奶奶!感謝孝順兒子小張!家人們!看到沒有!這才是真正有孝心、懂健康、有遠見的家人!”王金貴看到后臺不斷跳出的收款信息,臉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充滿了貪婪和得意!他猛地一拍桌子,對著鏡頭吼道:“還有最后三十套!手快有!手慢無!轉賬!快轉賬!下一個健康奇跡就是你!下一個廣場舞王者就是你!”
就是現在!
當“孝順兒子小張”那條5998元的轉賬信息在彈幕上滾過,王金貴拍桌狂吼、志得意滿的巔峰瞬間!
我的本體在巷口陰影中,猛地將那個散發(fā)著冰冷死亡氣息的121包裹“遞出”!同時,我附著在直播攝像頭上的意識投影,在虛擬的畫面中,對著王金貴的位置,做出了一個“簽收”的動作!
嗡——!
在現實世界與虛擬直播的夾縫中,規(guī)則被觸發(fā)!
直播畫面里,正對著鏡頭、唾沫橫飛、滿臉得意忘形的王金貴,動作突然僵住了!他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完全超出理解的東西,眼睛瞬間瞪大到極限,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絕望!
緊接著,在數百萬直播間觀眾(包括那些剛剛付款的老人和家屬)的親眼目睹下,王金貴做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動作——他如同夢游般,僵硬地抬起右手,對著面前的空氣,極其“認真”地做了一個“簽收”的動作!仿佛在簽收一份無形的快遞!
下一秒!
“呃…嗬嗬…”王金貴喉嚨里發(fā)出破風箱般的聲音,臉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褪去,變得慘白如紙!他布滿肥肉的脖子和額頭上,瞬間暴起無數猙獰的青筋!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心臟位置,眼珠暴突,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恐懼!
“砰!”他那肥碩的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帶著那張還凝固著驚駭表情的臉,直挺挺地向后栽倒!重重地砸在地板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直播鏡頭忠實地記錄下了這一切:簽收空氣——捂心——暴斃!
整個過程,不超過三秒!
直播間瞬間死寂!連彈幕都停滯了一秒!隨即徹底爆炸!
【臥槽???什么情況???】
【金爺???簽收啥???】
【猝死了?!】
【天啊!真的假的?直播猝死?!】
【我剛轉了錢?。。。 ?/p>
【快報警?。。?!】
直播畫面在混亂中被切斷,只剩下黑屏和無數瘋狂的彈幕。
而在現實世界,那棟寫字樓的辦公室里,王金貴已經徹底沒了氣息,身體迅速冰冷。那根纏繞著無數老人絕望哭嚎的黑色鎖鏈虛影,正緩緩從他體內抽出,帶著收割的靈魂和冰冷的滿足感,緩緩消散。因果備注中的“裁斷”完成,精準,高效,且充滿了驛站規(guī)則特有的、冰冷的戲劇性。
深綠色的三輪車悄無聲息地駛回驛路通倉庫。我的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強行在反噬狀態(tài)下動用鏡影之蝕進行遠程感知和規(guī)則引導,消耗巨大,掌心裂痕如同被火燎過般劇痛。但任務完成了,干凈利落。
倉庫里,阿蘿正對著手機屏幕咯咯直笑,屏幕上正是“夕陽紅主播直播中簽收空氣后猝死”的熱搜,各種猜測和陰謀論滿天飛?!皣K嘖,這死法,夠戲劇,夠解氣!菜鳥,干得漂亮??!直播鏡頭下的‘空氣簽收’,這波節(jié)目效果滿分!”
老周也站在一旁,腐爛的獨眼看著我,臉上沒什么表情,但那只渾濁的眼球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類似贊許的光?!?21,簽收完成。裁斷確認。配送方式…符合要求?!彼y得地沒有訓斥,只是沙啞地道,“利用直播鏡頭作為‘映射源’,省力,聰明??磥矸词蓻]把你的腦子燒壞?!?/p>
他頓了頓,轉身走向鐵皮小屋,聲音飄來:“你完成的黑色包裹數量達標了。加上之前的白色和紅色…自己算算,‘十次改寫命運的機會’,你攢夠第一個了。”
鐵皮小屋的門關上。
我站在原地,疲憊的身體微微一震。攢夠了?第一個改寫命運的機會?
我走到自己的儲物格前,打開。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枚非金非木、觸手溫潤的黑色令牌,令牌上沒有任何花紋,只刻著一個古樸的、仿佛由光線構成的數字——“1”。
這就是…改寫命運的機會?
我拿起令牌,一股冰涼而奇異的力量順著指尖流入身體,暫時撫平了掌心的灼痛和精神的疲憊。但這力量的核心,卻是一種冰冷的、絕對的規(guī)則感——一次性的、指向性的規(guī)則修改權限。
改寫什么?如何改寫?
小宇消散的塵埃?體內被封印的“污染源”?鏡影之蝕的侵蝕?第七人民醫(yī)院的真相?張偉枉死的冤屈?還是…那場大火背后的陰謀?
每一個選擇,都可能引發(fā)無法預料的連鎖反應。每一個方向,都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我緊緊攥著那枚冰冷的“1”字令牌,指節(jié)發(fā)白。右臂的鱗片在皮膚下不安地起伏,掌心暗金裂痕微微灼熱。
深淵的凝視從未停止,而此刻,我手中終于握住了一把可以短暫撬動命運的鑰匙。但這把鑰匙,該插向哪一扇門?
鏡中那冰冷沙啞的低語,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規(guī)則…漏洞…代價…】
【…你…也…是…關聯者…】
【…終末…在…看…著…你…】
【…第七…醫(yī)院…冰柜…鑰匙…】
【…來…找…我…們…】
我抬起頭,目光穿透倉庫的昏暗,仿佛穿透了城市的鋼筋水泥,投向了第七人民醫(yī)院那棟沉默的白色大樓方向。
我的贖罪之路,似乎終于來到了一個關鍵的岔路口。而深淵之下的眼睛,正饒有興致地等待著我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