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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蘇音謝無眠小說 真空妙妙 118954 字 2025-06-24 11: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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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西南的路并不好走。

山霧重,路面時斷時續(xù),野藤橫生、蚊蟲纏繞。謝無眠說這條道是他“欠債跑路時走熟的”,比官道要快,但走的人少,遇到的“事”多。

“所謂的事?”我問。

“半夜哭的冤魂、白日追人的黑狗、還有會說話的林妖?!彼f這話時一臉認真,還想順手描一幅來賣錢。

“你再說一句就走前頭?!绷著S冷聲威脅。

他立刻閉嘴,笑嘻嘻落后半步,卻沒少哼曲子,哼得還準,顯然練過。

第三天午后,云沉得像要塌下。我們在一片被野草吞噬的破驛站落腳,舊石道龜裂,兩邊的屋檐都塌了半截,屋里還有半張桌子、三只蜘蛛網、兩壇未醒的腐酒。

謝無眠撬開酒壇被熏得嗆了一口,罵罵咧咧:“這酒怕不是上個朝代的?!?/p>

“能避雨就不錯了?!绷著S背著劍走向后屋。

我坐下歇腳,聽見風穿堂而過的聲音,像是誰在門外喘息。

天快黑了。

我看了一眼兩人,拎起包袱起身:“我去后邊看看有沒有井。”

謝無眠正抖著袖口撲蜘蛛,頭也不抬地揮了揮手:“小心點,那邊野草深?!?/p>

我繞過側墻,踏過一段亂石小路。雜草齊腰,濕氣纏腳。我走得慢,刻意裝作漫無目的地踱步,直到走進另一頭半塌的驛屋。

里面沒人,卻有一角布簾掛著些斑駁的字跡——舊符、殘圖、荒卷。像是某個落魄修者留下的小攤。

“……誰留的?”

我自語,指尖碰了碰那上頭的碎片。

一張類似地圖的拓影吸住了我目光。它的線條粗糙,墨跡早糊開,只有中央一處印記依稀清晰:像是“骨”字,又像是“神”印殘角。

我呼吸慢了一拍。

伸手翻開那張紙時,紙頁底下,壓著一小塊黑鐵片,刻有一行極細的字。

我正要細看,忽覺身后草聲一動。

我猛地回頭。

什么也沒有。

可空氣不一樣了。

我緩緩站起,剛想將那圖收起,耳邊一陣寒風貼著我肩頸滑過。

不對勁。

太靜了。

遠處應有兩人言語聲,風中也應有蟲鳴,此刻全無。

我下意識往前一步——

身后猛地伸出一只手,直取我喉嚨!

我反手拍開,身形后退,包袱落地!

那人披著黑衣,臉戴青銅面具,一言不發(fā),一招封喉、兩步逼近,身法快得像是被毒打磨過的尸影!

我連退三步,右手反抽出短刃,卻在他攻至面門時被格住腕骨。

“說出圖在何處?!?/p>

他開口,嗓音像刀磨出來的。

我咬牙,扭身試圖反擊,卻力不從心——我的靈力,自離宗門后就不穩(wěn),現(xiàn)在根本壓不住他的煞氣!

他手再起,已貼到我咽口——

就在此時,一道淡金色的扇光破風而至,正中他手腕!

“嘖,我才離開一炷香,你就惹鬼了?”謝無眠從殘屋頂翻下,笑聲清清淡淡,手中折扇已破去一角,明顯硬砸過。

“姑娘,欠我的是不是越來越多了?”

我沒回答,只一把撿起掉落的包袱往身后拋。

“擋住我。”我低聲喝道。

他沒問原因,只抬手擋在我前頭:“成?!?/p>

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氣,一言不發(fā)。

他翻扇又劈兩下,試圖逼退對方,可那人極快,靈氣死氣沉沉,身形卻飄忽詭異。

謝無眠臉色一沉:“這走法……魔教養(yǎng)出來的‘人蠱’?”

“拖住他?!蔽业吐暋?/p>

“你又來這句?!彼嘈σ宦?,“上回才檔過一次——”

“拖住!”我咬牙,摸出匕首躍起,反從另一側切入!

就在這時,一道寒氣如洪水般從門外沖入。

林鳶。

她人未至,劍氣已逼得木梁碎裂!

下一刻,她掀門而入,劍光破窗,唰地一下刺向面具男喉口!

對方顯然料不到有第三人,翻身遁出,袖中甩出一物,地面霧氣頓起!

“別追!”謝無眠一聲,“他使了霧遁,追出去是陷阱!”

霧散后,屋內只剩一片殘破,還有——

“這什么?”林鳶蹲下,撿起地上一物。

是一枚黑玉令牌,烏黑發(fā)冷,刻著蛇形圖騰,邊緣燒焦。

林鳶看了我一眼,神情冷了三分:“魔教的東西?!?/p>

我接過那令牌,只覺掌心發(fā)涼。

謝無眠低聲道:“我說姑娘,你是被誰盯上了?”

我沒回答,只看著那枚令牌,腦中一片亂。

他們——是沖圖來的。

可問題是……

我,從未說過我有圖。

——誰告訴了他們?

風散了,霧未散。

屋中碎木狼藉,我一手撐著墻站起來,掌心還有汗。

林鳶收劍后站在門邊,一只腳還踩著剛才敵人擲出的遁符碎片,她看著它,神色未松。

謝無眠把折扇拍了拍衣角,皺著眉:“嘖,扇骨斷了一根,賠我吧?!?/p>

我沒搭理他,抬眼看林鳶。

“剛才多謝。”我說。

林鳶沒看我,冷冷道:“別謝我。那人若是我早年在魔教見過的那種‘蠱行者’,你剛才那一口氣就斷了?!?/p>

“我沒有蠱?!?/p>

“可你有東西?!彼D身,“他問你圖在哪?!?/p>

“我也不知道他在說什么?!蔽艺Z氣平靜,不快也不急。

她盯我一眼,沒再追問。

我知道她不信??伤龥]有證據(jù),而我,從不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撒謊。

謝無眠走過來,靠在門邊,半彎著腰看我,嘴角笑得像隨時準備挑事。

“你們倆都好,”他說,“一個不說,一個不問,默契得很?!?/p>

“你閉嘴?!绷著S沒回頭,只冷颼颼地丟下三個字。

“我這是贊美啊,”他攤手,“剛才那招配合還不錯。我攔他左,她削他肩,你救她圖……呃,不對,救她命?!?/p>

我看了他一眼,忽然覺得這人其實不蠢,只是喜歡把自己藏進廢話里。

“你剛才為什么回來?”我忽問。

“什么?”

“你不是去找柴火?”

“是啊。柴火太濕了,我聞見煙味不對,以為哪兒著火了,就回來看看?!彼f得輕巧,“結果你這邊還真冒煙?!?/p>

我看了他一眼,點頭:“謝了。”

“謝我可以,”他忽然正經了一瞬,“但你能不能以后別一個人亂走?”

我沒答,只提了提包袱。

林鳶從屋中走出,淡淡道:“今晚就在這歇。你們守夜,我先睡。”

“又是我?”謝無眠嘆氣,“好歹也輪個順序吧……”

“那我來?!蔽业吐曊f。

他挑眉:“你?”

我點頭。

“行,那我陪你?!彼Φ?/p>

我沒說話,坐在殘墻邊,看他在我對面落座。

夜風灌進破窗,樹枝擦過墻檐的聲音像舊夢翻身。

我們誰都沒再說話。

可我心里,第一次生出一個念頭:

——若他們肯為我拔劍,那他們,也許可以為我所用。

不是信任。

是試探的起點。

夜太靜了,火堆也快滅了。

我靠著墻角守夜,火光搖得很小,照不到屋頂,也照不到心里。

謝無眠已經睡著,靠在墻上,呼吸悠長。林鳶蜷在屋角,劍還在手里。

我把包裹緊緊按在懷里,手指一寸寸扣著那張圖。

它安靜地躺在里面,卻像是在等我出錯。

我不知道它從哪來的。

也許是夢里落下的,也許是在我不注意的時候,被人塞進來的??蓮哪玫剿强唐穑揖驮僖菜话卜€(wěn)了。

我低頭看著火堆,忽然想起小時候的事。

那時候我才六歲,人人都說我是廢物,連靈根都不穩(wěn),一天里能走火三次。

我不敢說話,只能抱著藥罐子躲在偏房的爐子邊。

別人罵我、打我,都沒人管。

只有他來了。

沈珣。

那年他還很年輕,但已經是師門的掌律之一。

他蹲下身,替我理了理袖子,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疼嗎?”

我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只是偷偷看他。

他把我抱起來,送回了后山。

那天晚上,他給我熬了一碗很難喝的藥。

我喝得直皺眉,他卻摸了摸我的頭發(fā),說:

“忍一忍,命長點?!?/p>

他從沒罵過我,從沒吼過我。別人叫我廢物,他只淡淡道:“有我在?!?/p>

這些年,我什么都做不好,偏他還教我寫字,教我煎藥,教我練心法。

別人嫌我臟、笨、惹禍,他卻能在風雪夜替我披一件外袍,還順手把我的鞋帶系好。

我那時候真的以為,他是天上掉下來的神仙,是我唯一可以靠著長大的理由。

就算我現(xiàn)在落魄成這樣,只要一想到他,心口還是會暖一下。

圖不是他給的,我知道。他不會騙我。

可它偏偏是在他送我出山門的那天出現(xiàn)在我包里的。

我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多想。

他若真對我有一點不好,我早就看出來了。

我不信別人,但我信他。

一直都信。

我低頭靠著墻角,把包抱得更緊了些。

夜還長,但沒那么冷了。

因為我記得——那年冬天,他也這樣抱過我,溫溫地說了句:

“蘇音,別怕。”


更新時間:2025-06-24 11:17: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