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溫度比外面高,整個浴室都籠罩在一片昏暗的水霧中,浴缸里的身影微微轉過來一點,一頭烏發(fā)隨意盤起,露出修長的脖頸,挑著雙貓眼若有若無地注視著他。
賀江慎朝浴簾走了幾步。
只感覺周圍溫度越來越高。
每走一步都需要絕對的自制力。
氤氳的浴簾后伸過一節(jié)細白如嫩藕的手臂,在他靠近,一下就把手里的浴巾拽走。
隨之而來的,還有浴室里淡淡的茉莉香,不斷縈繞在他鼻尖。
浴簾后的人聲音有些虛弱:“好了,你出去吧。”
賀江慎頓了一下。
粗壯帶傷的手臂因為忍耐而筋脈暴起,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剛要轉身,身后的人又開口:“水好冷啊,幫我調高一點。”
浴室的水溫設計似乎有點為難她這個腿上受傷的人,需要站起來才能碰到,賀江慎耐著性子照做后,對方又再次開口,“太高了,再低點。”
簾布擋在中間,若隱若現(xiàn),作用已經不大了,賀江慎瞇著眼,將淋浴的水溫調到適中,果不其然她還有話要說,只是還沒開口,就被男人穿過簾布,手掌捏住了下巴。
男人粗糲的指腹捏在她臉頰,逼迫她抬高,視線低沉陰鷙,“大小姐,學會適可而止,對你的性命有好處?!?/p>
顧瀟楚似乎愣住了,微微張著唇,表情有些呆滯,看起來傻傻的。
她好一會兒才找回思緒,視線落在他不善的眼眸上,“你……膽子太大了。信不信,我打斷你的手?”
賀江慎不屑地揚了下眉。
手上力度不減。
壓根就不怕她的那些手段。
“可以試試,看看是你的脖子先斷,還是我的手先斷。”
顧瀟楚用沐浴露狠狠砸在他胳膊的傷口上。
他這樣從死人堆里摸爬滾打出來的瘋子,早就不在乎皮肉之苦,他身上的傷到現(xiàn)在都沒處理,有幾處的血肉都已經翻了出來,他也只是掃了一眼。
顧瀟楚手里的東西正著砸在上面,他也是一臉的風輕云淡,反倒強勢地圈住了她的手腕。
顧瀟楚臉色微微發(fā)白,顧不得自己浴缸里的身體一絲不掛,使勁掙扎起來。
只是她那點力氣,在賀江慎面前不夠看,任她急得眼角發(fā)紅,男人也不為所動。
顧瀟楚用另外一只手給了他一巴掌。
盡管不太想承認,但男女之間的力氣,尤其是賀江慎這種亡命之徒,她真的毫無勝算。
不過,她估計現(xiàn)在賀江慎不敢殺她。
賀江慎被打的臉頰微偏。
不僅沒有生氣,反倒還笑了起來,有種瘋狂與殘忍在里面,他把人按在浴缸邊上,手臂傷口的血順著胳膊肌肉滑落至指尖,沾到了她雪白的臉頰處,順著柔軟的唇角往脖頸滑落。
男人的視線也不自覺往下。
在觸及到浴缸下一覽無余的春色時,他黑漆漆的瞳孔里閃過一絲熱意,還沒開口,又被打了一下。
他撩著眼皮,嬌貴秾艷的皮囊,裸露的肌膚在水里細膩剔透,發(fā)絲少許凌亂,像只被逼到角落無路可走的貓,脆弱又漂亮。
顧瀟楚的巴掌沒完沒了,但每次都無傷大雅,打得他半點都氣不起來。
“滾出去。”顧瀟楚抿唇,唇角有些輕微的顫抖。
賀江慎冷笑一聲,動作冷硬決絕地松開她,迅速離開了浴室。
他砰地一下關上門。
本想一走了之。
沒想到門口就站著顧家的人。
傭人看見他,眼底露出輕蔑,“你是我們小姐買來的人,請在這里等到小姐出來,她還有吩咐?!?/p>
賀江慎無所謂,靠在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打火機。
耐心等著這位大小姐出來。
不知道等了多久,浴室門開了,顧瀟楚已經換上了柔軟的睡裙,坐在輪椅上,她一邊擦著濕漉漉的長發(fā),一個眼神都沒給賀江慎,只輕輕地哼著:“帶他下去吧,隨便安排住所,以后讓他給我看門?!?/p>
賀江慎警惕地盯著她。
顧瀟楚說:“賀江慎,需要我提醒你現(xiàn)在的處境嗎?還是你覺得,現(xiàn)在你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我給你錢,你幫我做事,我并不虧欠你吧?!?/p>
男人低下頭,臉色陰沉一片。
“剛才那樣的事情,我只允許發(fā)生一次,要是還有下次,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她的聲音偏冷,自帶跋扈的語調,讓人聽著就有股無名火在燒,偏偏臉上蒼白得像個要死的人一樣,“聽見了嗎?賀江慎,我在和你說話。”
傭人上前狠狠給了他一腳,沒踹動,嘴上不饒人,“聽見了嗎?還是你啞巴了?二小姐在和你說話!”
“再不照做,我可就叫人了,外面全是保鏢,二小姐要不要先揍他一頓!”
“來了顧家還擺什么架子呢!”
……
顧瀟楚咬著唇,滿臉難受:“算了……”
“聽見了?!?/p>
她的話被打斷。
見不得她這副模樣。
賀江慎原本就身負重傷,自從賀家出事后,這段時間都沒休息好,整日的奔波和被追捕的打斗都讓他力不從心,沒必要為了這大小姐的一句話廢掉自己一只胳膊。
他低下頭,徹底隱忍不發(fā),只冷冷地掃了一眼那個傭人。
深仇大恨在懷,眼前一群螻蟻而已,再給他一點時間,等時間到了,他一定會一一清算。
天色已經很晚了。
很快顧瀟楚就準備睡覺。
她倒在大床上,背過身,腰身的曲線被盡數(shù)勾勒,在傭人關上門的那一刻,她聲音很輕:“給他找件像樣的衣服,別穿得像個流浪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顧家苛刻下人?!?/p>
“好的,二小姐。”
賀江慎不說話,沉默著離開房間,神色陰郁低沉。
他對穿著打扮并不在意,但有些話從她嘴里說出來,偏偏就讓人恨得牙癢癢。
又是看門狗又是流浪漢的……沒想到他賀江慎竟然有朝一日淪落到為那幾千塊的工資折腰的地步,被人當狗似的使喚。
忍不住冷嗤一聲,他惡劣地勾起了嘴角。
他和這位大小姐,來日方長。
女仆趾高氣揚地給他安排了房間。
就在顧瀟楚的房間樓下,方便他隨叫隨到。
賀江慎身上的傷太多了,又沒有藥物可以處理,洗澡對傷口的刺激性太大,他咬著牙用冷水沖掉身上的血跡和污漬,又被通知要回去看門。
等他上了樓,房間里面的人似乎已經睡著了。
他聽力極好,能隔著門聽到里面?zhèn)鱽頊\淺的呼吸聲。
顧瀟楚睡的好像似乎并不安穩(wěn),不一會兒就氣息游離,微弱得像隨時會熄滅的火苗。
一聽就知道她體虛多病。
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可別等他還沒復仇,就撐不住死了……那就沒意思了。
只不過,下一秒前不久發(fā)生的那些事情就無端涌入他的腦海。
臉頰上似乎還殘留著被顧瀟楚打過的氣息。
賀江慎低頭把玩著香煙盒子,把這些亂七八糟的記憶甩出腦袋。
一到深夜,周圍的夜色濃稠如墨,男人便抬腳踩上陽臺的圍欄,從二樓一躍而下,穩(wěn)穩(wěn)落在草地上。
身形矯健挺拔,仿佛頭極速的獵豹,轉眼和黑暗融為一體。
男人穿梭在縱橫交錯的小巷子里,鷹一般深邃鋒利的眼,覆著層陰鷙,微微掀起時,像把銳利無比的刀刃。
巷子深處,正匯聚著一群人,聽到腳步聲,紛紛回頭,男人從黑暗中走出,一米九的個頭,哪怕身上穿著低廉,也遮不住他身上冷厲沉穩(wěn)的氣質。
尤其是他身上還受了傷,胳膊和胸口的血跡不斷滲透,他竟然也不以為意。
為首的人微微低頭:“老大?!?/p>
賀江慎咬著一支煙,偏頭點燃,在昏暗之中吞云吐霧,“情況怎么樣?”
“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查到,我們的人已經順藤摸瓜去查了,不過還需要一點時間。不過當時潛入賀家行兇的人,已經抓到兩個了?!?/p>
男人垂眼,和縮在角落里的兩個人對視一眼。
“不要……不要!我們當時也是被逼無奈才去賀家的,幕后主使不是我!賀少饒命啊!”
“對對!我們都是被人指使的!我們是無辜的,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誰讓我們這樣做的,我們只負責收錢!”
男人眼神沒有任何變化,抽過旁邊的腰間的匕首,緩步走向他們。
兩個人被嚇得都要失魂,大喊:“賀江慎!你這個喪家之犬!賀家都沒了你還敢亂來!你就真的這么有恃無恐嗎?對我們動手,不怕我們上面的人來找你麻煩,把你也殺了嗎!”
男人不以為意,頭也不抬,“你們可以先去下面等我,看看我會不會去找你們?!?/p>
“饒命!饒命!我們錯了!”
痛入骨髓的慘叫把巷子上的烏鴉驚起。
兩分鐘后,煙抽到盡頭,賀江慎從混著血水的污泥地里走出來,剛換的新鞋又臟了,他把匕首丟給旁邊的人,“兩個月?!?/p>
兩個月,他要讓所有人都給賀家人陪葬。
“是?!?/p>
等他一走,黑熊總算是松了口氣,立馬吩咐人去安排。
一定要抓緊這兩個月時間。
臨走前,他回頭看了眼巷子深處的兩個人。
吐了口唾液。
活該。
被挑斷了手筋腳筋,膝蓋也被活生生刮下來,就算不死,以后也只能是個廢人了。
凌晨五點,賀江慎在眾多保鏢的眼皮子底下,輕而易舉地翻上了大小姐的閣樓,站在門口,沒被通知可以去休息,他側身靠在墻壁,本想就這么湊合瞇一會兒。
腳邊不小心踢到了什么東西。
低頭一看。
一個不起眼的盒子,像是垃圾一樣,但里面裝著藥,有消毒水也有紗布還有治傷的。
他瞇起眼,看了眼緊閉的門,捏著藥盒站在門口默默抽煙。
第一縷晨曦落在他剛毅帶血的臉頰上時,房間內突然一聲巨響,緊接著就是女孩嬌柔的喘息聲斷斷續(xù)續(xù)傳出來。
男人擰起眉頭,打開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