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打在周沉臉上，將他徹底澆醒。
紫紅色的天空不斷落下帶著鐵銹味的雨滴，在空蕩的廣場上積成血泊般的水洼。周沉掙扎著站起來，那把古老的鑰匙仍然緊握在手心，邊緣已經(jīng)嵌入皮肉，留下深深的印痕。
七個電子屏幕上的畫面不斷切換，每個都展示著不同的恐怖場景。最中央的屏幕上，小雨被束縛在石臺上，黑西裝陸臨站在一旁，手中的手術刀緩緩劃過女孩的手臂——沒有流血，但某種發(fā)光的物質正從傷口滲出，被吸入手術刀中。
"小雨！"周沉沖向屏幕，卻只觸碰到冰冷的金屬。畫面中的陸臨突然轉頭，仿佛能透過屏幕看到他，嘴角勾起一個沒有溫度的弧度。
"周沉先生。"一個機械的女聲從四面八方響起，"歡迎來到最終場景。您有59分鐘做出選擇。"
廣場周圍的建筑開始扭曲變形，像融化的蠟像一般流動重組。周沉后退幾步，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分裂成了七個，每個都指向不同的方向。
"什么選擇？"他對著空氣大喊，"把小雨還給我！"
機械聲回應："選擇一：交出媒介物和祭品，獲得自由；選擇二：成為新的監(jiān)管者，換取女孩的生命；選擇三：挑戰(zhàn)核心密室，風險自擔。"
周沉冷笑："還有隱藏選項四對吧？比如把你們這該死的游戲砸個粉碎。"
沉默片刻后，機械聲竟出人意料地回答："選項四已記錄。請前往中心漩渦進行確認。"
廣場盡頭，那個巨大的黑色漩渦加快了旋轉速度，周圍建筑物被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向它傾斜。周沉看了看鑰匙和紙條——"核心密室"顯然就在漩渦中心，但怎么到達那里是個問題。
他試探性地向前走去，發(fā)現(xiàn)七個影子中有六個逐漸淡化，只剩下一個指向東北方的小路。沿著影子指引的方向，周沉來到一座垮塌的高架橋前。橋下積水中漂浮著各種雜物，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本泡發(fā)的黑皮書——正是那本媒介物。
周沉猶豫了一下，還是撈起了書。書頁已經(jīng)濕透，但奇怪的是，那些曾經(jīng)空白的頁面上現(xiàn)在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圖表。大部分內(nèi)容都模糊不清，但有一段格外清晰：
"核心密室訪問協(xié)議：
1. 媒介物持有者必須自愿；
2. 七重考驗必須完成；
3. 代價必須支付；
4. 監(jiān)管者VII必須被銷毀。"
最后一條讓周沉的手指微微發(fā)抖。他繼續(xù)翻閱，發(fā)現(xiàn)書中夾著一張新照片——六個年輕人站在漩渦前，表情決絕。這次他們的眼睛沒有被涂黑，而是全部看向照片外的某個點。翻到背面，熟悉的筆跡寫著：
"我們自愿成為監(jiān)管者，以阻止管理者降臨。記住，VII是最后的防線。"
遠處傳來鐘聲，周沉抬頭，看到電子屏幕上的倒計時已經(jīng)變成了【00:55:00】。時間緊迫，他必須行動。
高架橋后是一片廢墟，殘垣斷壁間隱約可見一條小路通向漩渦。周沉剛邁出第一步，地面突然劇烈震動。廢墟中站起一個巨大的身影——是游樂園里那個小丑，但體型放大了十倍，紫色西裝上沾滿血跡。
"周沉先生！"小丑的聲音如同數(shù)百個兒童的合唱，"來玩游戲吧！"
周沉轉身就跑，小丑的大手橫掃過來，將一棟殘樓像積木般推倒。碎石和鋼筋如雨落下，一塊混凝土砸中周沉的后背，將他拍倒在地。
"第一個考驗：恐懼。"小丑咯咯笑著，"你最怕什么？VII的背叛？還是你自己的無能？"
周沉咳出一口血，掙扎著爬起。黑皮書從懷中掉出，攤開在潮濕的地面上。他注意到書頁上浮現(xiàn)出新的文字：
"監(jiān)管者VII初始協(xié)議：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媒介物持有者。"
小丑的巨足當頭踩下，周沉一個翻滾勉強避開。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黑影從側面撞向小丑，兩者一起栽進廢墟中。
"陸臨？"周沉不確定地喊道。
黑影從煙塵中站起——確實是陸臨，但狀態(tài)更糟了。他的身體幾乎完全透明化，左臂和部分胸口已經(jīng)消失，像是被擦除的素描。銀灰色的眼睛在看到周沉時閃過一絲光芒。
"書..."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讀第...7頁..."
小丑已經(jīng)從廢墟中爬起，狂怒地沖向兩人。陸臨推開周沉，自己卻被小丑抓住，狠狠砸向地面。周沉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但陸臨沒有發(fā)出一絲呻吟。
周沉顫抖著翻開黑皮書第七頁。原本空白的地方現(xiàn)在顯示著一幅精細的迷宮圖，中心標著紅點。迷宮邊緣有一行小字："說出真相，恐懼自散。"
"真相？什么真相？"周沉抬頭看向正在被小丑撕扯的陸臨，后者用最后的力氣指向自己的心臟位置。
靈光一閃，周沉大喊："VII不是叛徒！他是被設計的！管理者才是真正的背叛者！"
小丑的動作突然僵住，巨大的身體開始抽搐。"錯...誤...檢...測..."它的聲音變成機械的咔噠聲，"啟...動...自...毀..."
轟然巨響中，小丑炸成無數(shù)碎片。周沉沖向陸臨，卻幾乎抓不住他——男人的身體已經(jīng)虛化到近乎不存在。
"繼續(xù)...前進..."陸臨的聲音輕如耳語，"第二個考驗...憤怒...不要被..."
話未說完，他的身體徹底消散在空氣中。周沉徒勞地抓握著，只留下一把冰涼的霧氣。黑皮書自動翻到下一頁，顯示新的文字：
"監(jiān)管者VII日志補充：情感是弱點也是武器。管理者無法理解為什么我寧愿承受痛苦也要保留記憶。答案是——沒有那些關于他的記憶，連痛苦都沒有意義。"
周沉將書緊緊抱在胸前，繼續(xù)向漩渦前進。穿過廢墟后，他來到一條詭異的商業(yè)街。所有店鋪的櫥窗里都陳列著同樣的場景：不同時期的陸臨冷漠地處決參與者。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個場景的角落里，都有一個小小的、不被注意的"漏洞"——一個逃跑的通道，一個被忽視的生存機會。
"第二個考驗：憤怒。"商業(yè)街的喇叭響起，"看看你的'朋友'都做了什么。"
周沉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他知道這是游戲在玩弄他，但憤怒確實如潮水般涌來。就在這時，一個櫥窗突然亮起，顯示莫先生站在手術臺前，而臺上是被束縛的、半透明化的陸臨。
"最終重置開始。"莫先生的聲音從喇叭里傳出，"VII號監(jiān)管者情感模塊永久刪除。"
周沉看到莫先生將某種裝置推向陸臨的頭部，后者劇烈掙扎起來，無聲地尖叫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席卷了周沉，他抓起路邊的消防斧，狠狠砸向櫥窗。
玻璃碎裂的瞬間，整個商業(yè)街開始崩塌。周沉跌入櫥窗后的空間，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純白的實驗室里。莫先生和幾個技術人員圍著手術臺，臺上是已經(jīng)不再掙扎的陸臨。
"誰讓你進來的？"莫先生轉頭，金絲眼鏡后的眼睛瞇起，"啊，媒介物持有者。正好，你可以親眼見證VII是如何被糾正的。"
周沉舉起斧頭："放開他！"
莫先生笑了："多么感人。你知道嗎？每次輪回他都會對你產(chǎn)生這種可笑的依戀。我們試過各種方法消除這個bug——痛苦、記憶擦除、甚至直接殺死你——但就像病毒一樣，它總是會復發(fā)。"
手術臺上的陸臨微微轉頭，銀灰色的眼睛空洞無神。周沉的心一沉——這已經(jīng)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陸臨了。
"你對他做了什么？"
"只是讓他回歸本質。"莫先生按下某個按鈕，陸臨的身體突然抽搐起來，"監(jiān)管者不需要感情，只需要服從。看看現(xiàn)在的他多完美。"
周沉想沖上去，卻發(fā)現(xiàn)雙腳被某種力量固定在地面上。黑皮書在他懷中發(fā)燙，自動翻到新的一頁：
"憤怒指向錯誤的目標只會傷害你關心的人。記住，真正的敵人是誰。"
周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管理者才是真正的背叛者，不是嗎？你們背叛了最初的協(xié)議。"
莫先生的表情變了："你怎么知道——"
"VII告訴我的。"周沉直視著莫先生，"他說你們七個監(jiān)管者本是為了阻止管理者降臨而創(chuàng)造的，但你們中的六個背叛了，只有他還在堅持。"
實驗室的燈光開始閃爍，莫先生的臉在明暗之間扭曲變形："VII說得太多了。不過沒關系，重置后的他再也不會犯這種錯誤。"
手術臺上的陸臨突然開口，聲音機械冰冷："檢測到違規(guī)者。執(zhí)行清除程序。"
令莫先生震驚的是，陸臨的攻擊目標不是周沉，而是實驗室的控制臺。他殘破的身體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將控制臺砸得粉碎。
"不！"莫先生尖叫，"抑制程序！立刻啟動抑制程序！"
但為時已晚。實驗室的墻壁如紙片般撕裂，露出后面旋轉的黑色漩渦。周沉感到腳下一輕，被強大的吸力拉向漩渦中心。在徹底被卷入前，他看到陸臨用口型對他說：
"核心密室...真相..."
然后世界再次天旋地轉。
周沉在墜落中失去方向感，只能緊緊抱住黑皮書。當他終于停下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圓形的金屬房間里——這就是核心密室。房間中央懸浮著一個巨大的黑色立方體，六個面上分別顯示著不同場景的實時畫面。
立方體前站著一個小女孩。
"小雨？"周沉不確定地呼喚。
女孩轉過身，但她的眼睛是全黑的，嘴角掛著不屬于孩童的詭異微笑："周沉先生，你做得比預期要好。VII果然沒看錯你。"
"你不是小雨。"周沉后退一步，"你是管理者。"
"聰明。"小女孩的聲音變成了機械與人類聲音的混合體，"我是這個系統(tǒng)的核心，你可以叫我管理者，或者...上帝。"
周沉環(huán)顧四周，尋找逃脫的可能："真正的小雨在哪？"
"安全的地方。"管理者微笑，"作為第七個祭品，她很重要。不過現(xiàn)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討論——你的選擇。"
立方體上顯示出三個選項，和之前在廣場上聽到的一樣：交出書和女孩、成為監(jiān)管者、或者...
"實際上，還有第四個選項。"管理者走近一步，"你知道為什么VII這么執(zhí)著于你嗎？不是因為bug或故障，而是因為你的靈魂波長。"
立方體上顯示出兩個波形圖，幾乎完美重合。
"你是VII的'錨'，他在現(xiàn)實世界的對應點。"管理者解釋道，"這就是為什么媒介物會選擇你。你們本質上是一體的兩部分。"
周沉想起黑皮書上的話："所以？"
"所以你可以代替他。"管理者誘惑地說，"成為新的監(jiān)管者VII，讓那個殘次品安息。我會釋放女孩，甚至給你保留部分人性。怎么樣？"
周沉看向立方體，其中一個畫面顯示著真正的小雨被關在玻璃艙里，手腕上的"7"符文不斷閃爍。另一個畫面顯示著陸臨的殘影被囚禁在某種力場中，痛苦地掙扎著。
"如果我同意，你會放了他們兩個？"
管理者點頭："我承諾。"
周沉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但我不相信你的承諾。VII留下的信息說得很清楚——不要相信任何告訴你必須犧牲誰的謊言。"
他猛地掏出那把古老鑰匙，刺向立方體。管理者尖叫起來："不！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鑰匙接觸立方體的瞬間，整個核心密室劇烈震動。所有屏幕上的畫面同時變成雪花，然后重組為同一個場景——六個年輕人站在漩渦前，手拉著手。
"我們自愿成為監(jiān)管者，"六人齊聲說，"以阻止管理者降臨。"
畫面切換，顯示其中五人被黑霧籠罩，只有一人——最年輕的、長得像陸臨的那個——拒絕同流合污。
管理者的小女孩形象開始扭曲："愚蠢的人類！沒有我們，這個系統(tǒng)將崩潰！所有參與者都會死！"
"不。"周沉將鑰匙完全插入立方體，"VII告訴過我真相——這個游戲本應是避難所，是你們把它變成了狩獵場。"
立方體表面出現(xiàn)裂紋，從中滲出黑色的粘稠液體。小女孩的形象爆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身體如充氣般膨脹變形，最終化為一團不可名狀的黑霧。
核心密室開始崩塌。周沉在混亂中看到小雨的玻璃艙和一個囚禁著陸臨殘影的力場同時出現(xiàn)在角落。他沖向玻璃艙，用消防斧砸開，將虛弱的小雨抱出來。
"周哥哥..."女孩虛弱地說，"陸哥哥他..."
周沉轉向力場，里面的陸臨已經(jīng)幾乎完全透明，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
"怎么救他？"周沉焦急地問小雨。
女孩搖頭："他...已經(jīng)付出代價了...這是最后的輪回..."
立方體徹底碎裂，露出里面的光球——那是系統(tǒng)的真正核心。光球中傳出管理者的聲音，但已經(jīng)支離破碎：
"你們...贏了...但代價...必須支付...七日輪回...無法真正結束...除非..."
周沉抱起小雨，艱難地走向光球："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留下來...維持系統(tǒng)...平衡..."
陸臨的殘影突然凝聚起最后的力量，沖向光球。在接觸前的最后一刻，他轉頭看向周沉，嘴唇微動。雖然沒有聲音，但口型很清楚：
"這次...終于...救到你了..."
刺目的白光爆發(fā)，吞沒了整個核心密室。周沉本能地護住小雨，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聽到陸臨的聲音，輕得像是幻覺：
"再見...周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