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謝家老宅的銅門被拍得震天響。鹿翊寧的額頭抵在冰涼的青磚上,耳畔的喧囂聲漸漸模糊。她最后看到的畫面,是謝莫言哭喊著撲向自己,小臉上的淚珠砸在她手背,像滾燙的火。
再醒來時,藥香縈繞。鹿翊寧費(fèi)力地睜開眼,床前的燭火明明滅滅,照著一張滿是皺紋的臉。鐘老的白發(fā)比記憶中稀疏了許多,握著她手腕的手青筋凸起,卻依然沉穩(wěn)有力。"醒了?"老人的聲音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帶著劫后余生的喟嘆。
鹿翊寧想要說話,喉嚨卻像被砂紙磨過。她望著鐘老鬢角新添的霜白,突然想起昏迷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銀針入穴,白發(fā)飛散,老人用十年陽壽為她續(xù)了命。愧疚如潮水般涌來,她的眼眶瞬間濕潤。
"別胡思亂想。"鐘老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從銅盆里擰出溫?zé)岬拿?,輕輕擦拭她蒼白的臉,"當(dāng)年你在雨夜里抱著我孫女狂奔十里求醫(yī),渾身濕透卻還笑著說'鐘爺爺別擔(dān)心',怎么,現(xiàn)在倒不許我還這個人情?"
記憶被喚醒,鹿翊寧想起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六歲的小鈴鐺高燒驚厥,鐘家上下亂作一團(tuán)。她冒雨沖進(jìn)老宅時,發(fā)梢滴落的水珠在青磚上砸出朵朵水花。整整三天三夜,她守在孩子床邊,用家傳的法子施針、煎藥,累極了就趴在床沿打個盹。
"您明明知道...那禁術(shù)有多危險..."鹿翊寧的聲音虛弱卻帶著哽咽。
鐘老突然笑了,眼角的皺紋里盛滿溫柔:"傻丫頭,你用全部功德?lián)Q謝老一條命時,可曾想過自己的安危?"他從袖中取出個小巧的錦盒,里面躺著三顆渾圓的藥丸,"這是老君丹,服下后好好休養(yǎng)。"
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謝莫言舉著碗熱粥探進(jìn)頭,看見她醒來,小臉上瞬間綻放出笑容:"小姨!"小家伙跑得太急,粥灑出幾滴在袖口都渾然不覺。緊接著,謝正國拄著拐杖快步走進(jìn)來,平日威嚴(yán)的臉上滿是關(guān)切:"感覺怎么樣?"
鹿翊寧望著圍在床邊的眾人,喉嚨發(fā)緊。燭光搖曳中,鐘老鬢角的白發(fā)、謝莫言亮晶晶的眼睛、謝正國緊繃的眉頭,都化作暖流,淌進(jìn)她心里最柔軟的角落。
"對不起..."她輕聲說,"讓大家擔(dān)心了。"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謝正國突然紅了眼眶,"若不是我一時疏忽,怎會讓你..."
"老爺子,"鹿翊寧打斷他的話,露出個蒼白卻燦爛的笑容,"以后下棋,您可不許再耍賴了。"
房間里響起一陣輕笑,緊張的氣氛瞬間消散。鹿翊寧靠在枕頭上,感受著眾人關(guān)切的目光,突然覺得,這場以命相搏的冒險,換來的不僅是重生,更是一份比血緣更深厚的羈絆。
窗外,夜色漸深。鹿翊寧望著跳動的燭火,終于明白,這世間最珍貴的,從來不是功德、壽命,而是這些愿意為她點(diǎn)亮一盞燈的人。
而此時,在謝家老宅之外,陸欣然正握著那張泛黃的當(dāng)票,在巷子里疾行。這張當(dāng)票是她在陸家祖宅的暗格里找到的,上面用朱砂寫著一行小字:“墨棲閣主,戌時三刻,謝家祠堂,血光之災(zāi)。”
當(dāng)票的背面,還畫著一幅奇怪的圖案:一支燃燒的燭火,旁邊插著三根銀針,下方是一只展翅欲飛的鳳凰。陸欣然對這幅圖案再熟悉不過,那是墨棲閣的標(biāo)志,而她,正是墨棲閣現(xiàn)任閣主。
陸家與謝家,百年前曾有過一段恩怨。陸家先祖為了爭奪一本醫(yī)書,與謝家先祖反目成仇。那本醫(yī)書里記載著起死回生之術(shù),但也藏著足以打敗江湖的秘密。從那以后,兩家便勢同水火,互不往來。
陸欣然原本以為,這段恩怨早已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散。可當(dāng)她看到這張當(dāng)票時,心中卻涌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她知道,墨棲閣與謝家的糾葛,恐怕遠(yuǎn)沒有結(jié)束。
當(dāng)她趕到謝家老宅時,卻發(fā)現(xiàn)大門緊閉,無論怎么敲門都無人應(yīng)答。陸欣然心急如焚,繞到宅子后面,翻墻而入。夜色中,她循著微弱的燭光,朝著祠堂的方向奔去。
祠堂里,氣氛陰森詭異。謝家族長謝正國正站在供桌前,神色凝重。供桌上,擺著一個青銅香爐,里面插著三根香,香灰簌簌落下。在香爐旁邊,放著一個檀木盒子,盒子上刻著精致的花紋。
陸欣然悄悄躲在祠堂外,透過門縫往里看。她看到謝正國緩緩打開檀木盒子,里面躺著那本傳說中的醫(yī)書——《靈樞秘典》。就在這時,一陣陰風(fēng)吹過,燭火劇烈搖曳,謝正國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恐。
“謝族長,別來無恙啊。”一個冰冷的聲音從祠堂外傳來。陸欣然轉(zhuǎn)頭一看,只見一個黑衣人從陰影中走出,臉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一雙陰冷的眼睛。
謝正國握緊了手中的拐杖,沉聲道:“你是何人?為何擅闖我謝家祠堂?”
黑衣人冷笑一聲:“謝族長貴人多忘事,難道忘了百年前的約定?《靈樞秘典》本就該歸我墨棲閣所有,今日,我便是來取書的。”
陸欣然心中一驚,沒想到這個黑衣人竟是沖著《靈樞秘典》來的。她知道,這本醫(yī)書一旦落入心懷不軌之人手中,必將掀起一場腥風(fēng)血雨。
謝正國怒喝道:“休想!《靈樞秘典》是我謝家先祖留下的瑰寶,絕不會讓你得逞!”說著,他從拐杖中抽出一把長劍,擺開架勢。
黑衣人冷哼一聲,手中突然甩出一條黑色長鞭,朝著謝正國抽去。謝正國側(cè)身躲過,揮劍還擊。兩人在祠堂內(nèi)打得難解難分,燭火被劍氣吹得東倒西歪,香灰四處飛揚(yáng)。
陸欣然見狀,再也顧不得隱藏,沖進(jìn)祠堂,大喝一聲:“住手!”她掏出腰間的銀針,朝著黑衣人射去。黑衣人沒想到會有人突然偷襲,連忙揮鞭格擋。
謝正國趁機(jī)一劍刺向黑衣人,黑衣人側(cè)身避開,卻不小心被銀針劃傷了手臂。他捂著傷口,惡狠狠地看著陸欣然:“你又是何人?竟敢壞我的好事!”
陸欣然摘下斗笠,露出真容:“我乃墨棲閣現(xiàn)任閣主陸欣然,今日不會讓你傷害謝族長分毫?!?/p>
黑衣人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真是可笑!墨棲閣與謝家本就是死敵,你竟然幫著外人?難道你不知道,你的祖父就是死在謝家人手里的嗎?”
陸欣然心中一震,她從未聽祖父提起過此事。但此刻,她顧不上多想,堅(jiān)定地說:“過去的恩怨我不想追究,但《靈樞秘典》絕不能落入你這種人手中?!?/p>
黑衣人見勢不妙,轉(zhuǎn)身欲逃。陸欣然和謝正國哪會讓他輕易離去,兩人聯(lián)手追了出去。追到院子里時,黑衣人突然停下腳步,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藥丸,放入口中。
瞬間,他的雙眼變得通紅,身上散發(fā)出一股邪惡的氣息。“既然如此,那你們就都去死吧!”黑衣人咆哮著,揮舞著長鞭朝兩人攻來。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數(shù)倍,力量也大得驚人。
陸欣然和謝正國全力抵抗,但漸漸有些力不從心。就在這危急時刻,一道身影從屋檐上飛身而下,手中銀針如流星般射向黑衣人。黑衣人慌忙躲避,攻勢稍緩。
陸欣然定睛一看,原來是鹿翊寧。她不顧自己剛剛蘇醒身體虛弱,執(zhí)意要來幫忙。鹿翊寧虛弱地說:“陸姑娘,謝族長,我來助你們一臂之力!”
三人再次聯(lián)手,與黑衣人展開激戰(zhàn)。鹿翊寧憑借著精湛的針法,不斷攻擊黑衣人的穴位;陸欣然則用銀針封住黑衣人的退路;謝正國揮舞長劍,尋找機(jī)會給予致命一擊。
黑衣人雖然服用了邪藥,實(shí)力大增,但在三人的圍攻下,漸漸露出敗象。他身上多處被銀針射中,傷口處冒出黑色的血。
“不可能!我怎么會輸給你們!”黑衣人瘋狂地咆哮著,使出最后一絲力氣,朝著陸欣然攻去。鹿翊寧眼疾手快,沖上前去,用身體擋住了黑衣人的攻擊。
“翊寧!”陸欣然和謝正國大驚失色。鹿翊寧嘴角溢出鮮血,卻依然強(qiáng)撐著站了起來,再次舉起銀針。黑衣人見勢不妙,轉(zhuǎn)身想要逃走,卻被謝正國一劍刺穿了胸膛。
黑衣人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沒了氣息。陸欣然趕緊跑到鹿翊寧身邊,查看她的傷勢。鹿翊寧傷勢嚴(yán)重,剛剛的攻擊已經(jīng)傷及五臟六腑。
“陸姑娘,這本《靈樞秘典》中有療傷之法,或許能救翊寧姑娘?!敝x正國拿著醫(yī)書,焦急地說。陸欣然接過醫(yī)書,迅速翻閱起來。終于,她找到了一種可以救命的針法。
在謝正國的幫助下,陸欣然按照醫(yī)書上的記載,為鹿翊寧施針。燭火下,三根銀針在鹿翊寧的穴位上閃爍著光芒。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鹿翊寧的臉色漸漸有了血色。
當(dāng)最后一根銀針被取下時,鹿翊寧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看著陸欣然和謝正國,虛弱地說:“謝謝你們...”
陸欣然握住鹿翊寧的手,說:“該說謝謝的是我。若不是你,我今日恐怕難以脫險?!?/p>
謝正國嘆了口氣,說:“沒想到,因?yàn)檫@本醫(yī)書,兩家恩怨又起??磥恚菚r候做個了斷了?!彼粗懶廊?,誠懇地說:“陸姑娘,過去的事,是我謝家對不起陸家。如今,希望我們能摒棄前嫌,共同守護(hù)這本醫(yī)書,不讓它落入惡人之手?!?/p>
陸欣然看著謝正國真誠的眼神,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鹿翊寧,心中的仇恨漸漸消散。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好,從今日起,墨棲閣與謝家便化干戈為玉帛?!?/p>
夜色漸深,燭火依舊在搖曳。經(jīng)歷了這場驚心動魄的戰(zhàn)斗,墨棲閣與謝家的恩怨終于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