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點朱砂紅沁依然醒目地存在著,只是原本穿在玉墜上的銀鏈子卻不見了蹤影。柳如煙的心頭猛地一緊,她不禁想起父親當掉這枚玉墜時,明明信誓旦旦地說過會原樣贖回的。
"鏈子呢?"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焦慮和恐慌。
掌柜的似乎對她的反應毫不在意,他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露出兩顆金光閃閃的牙齒,不緊不慢地回答道:"當期三年零四個月,早熔了打鐲子啦。不過你放心,這玉墜子可沒缺角少肉的,還是完整的呢。"
柳如煙的心如墜冰窖,她突然想起母親病重時的情景。那時候,母親總是喜歡在黃昏時分,靜靜地摩挲著這枚玉墜,仿佛它是她生命中最珍貴的寶貝。那時,銀鏈子垂落在青布帳幔之間,會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宛如遠方傳來的鈴鐸,清脆而悠揚。
"要贖就快些。"玲瓏在身后輕咳,手指在柜臺上敲出急促的節(jié)奏,"巡夜衙役要來了,被撞見醉紅樓的姑娘在外頭..."柳如煙咬了咬牙,強忍著心中的悲痛,將銀錠推到掌柜面前。掌柜熟練地收起銀錠,又把玉墜包好遞給她。柳如煙顫抖著接過,緊緊地攥在手里,仿佛怕它再次消失。
當鋪窗外的更夫敲著梆子,咚——咚——,聲音沉悶而悠長,像是誰的心跳。
柳如煙攥緊手中的玉墜,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羊脂玉溫潤的觸感透過掌心傳來,那點朱砂紅沁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宛如一滴凝固的血。
"快走。"玲瓏扯了扯她的袖子,聲音壓得極低,"巡夜的快來了。"
兩人匆匆出了當鋪,剛拐進一條暗巷,前方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衙役的吆喝——
"宵禁時分,閑雜人等速速回避!"
玲瓏臉色驟變,一把拽住柳如煙的手腕,閃身躲進一條死胡同。胡同盡頭堆著破舊的竹筐,散發(fā)著腐爛菜葉的酸臭。柳如煙的后背緊貼著潮濕的磚墻,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她能清晰地聽到衙役的皮靴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響,越來越近......
咔嚓。
柳如煙不小心踩斷了一截枯枝。
衙役的腳步猛然頓住:"誰在那兒?"
玲瓏眼神一厲,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繡著金線的荷包,朝著巷口另一側用力擲去——
啪嗒。
荷包落在遠處的石板路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有賊!"衙役們立刻調轉方向追了過去。
等衙役的聲音漸漸遠去,柳如煙如煙雙腿發(fā)軟,幾乎要滑坐在地,卻被玲瓏一把拉?。?現在不是腿軟的時候!"。
兩人貼著墻根疾行,拐過三條街巷,終于甩開了巡夜的衙役。如煙這才發(fā)現,玲瓏扔出去的那個荷包里,裝的是她今日剛得的賞銀。
"姐姐,你的錢......"
"錢能再賺,命只有一條。"玲瓏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瞥了眼柳如煙緊握的玉墜,"值得嗎?為這么個小玩意兒冒險。"
柳如煙將玉墜貼在心口,聲音輕卻堅定:"值得。"
玲瓏拍了拍柳如煙的肩膀,輕聲說:“沒事了,咱們趕緊回醉紅樓吧?!比鐭燑c了點頭,看著手中的玉墜,眼中滿是堅定。她知道,以后的路還很長,但只要有這枚玉墜,她就有勇氣走下去。兩人加快腳步,消失在夜色中。
在回醉紅樓的途中,馬車緩緩前行,車窗外的街道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玲瓏坐在車廂內,目光隨意地掃過窗外的風景,思緒卻早已飄遠。柳如煙仍沉浸在贖回玉墜的喜悅中。她摩挲著玉墜上細膩的紋路,仿佛能透過冰涼的玉石觸到母親生前的溫度。
突然,玲瓏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轉過頭對車夫喊道:“在前面的‘凝香閣’胭脂鋪前停一下?!避嚪驊艘宦暎R車緩緩停下。
柳如煙透過車窗望去,只見一家小巧的胭脂鋪子亮著暖黃的燈,招牌上的"凝香閣"三字漆色斑駁,卻透著股古意。
"你在這里等我。"說完玲瓏下了馬車,徑直走進了“凝香閣”。鋪內陳設簡單,四壁的木架上擺滿瓷罐,每個罐子上都貼著紅紙標簽:"薔薇露"、"茉莉粉"、"沉水香"......
掌柜的是個白發(fā)老嫗,見玲瓏進來,眼皮都沒抬:"姑娘要什么?"
"兩袋香粉。"玲瓏指尖在柜臺上輕叩三下,"一袋玫瑰,一袋茉莉。"
老嫗這才抬頭,渾濁的眼睛在玲瓏臉上停留片刻,她轉身從里間取出兩個錦囊,意味深長道,"茉莉的加了一味白芷。"
玲瓏多付了半吊錢,帶著兩袋香粉回到馬車上。她把其中一袋香粉遞給了如煙:“這個茉莉味的給你,遮遮你身上的當鋪味兒?!绷鐭熡行@訝地接過香粉,感激地看了玲瓏一眼。
"這茉莉香粉味道清雅,最適合你。"玲瓏突然湊近,唇幾乎貼在如煙耳畔,"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玉墜絕不能離身。"她的聲音壓得極低,"那是你娘留給你的護身符。"
柳如煙渾身一顫。她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
"這玉......會護著你......"
當時只當是病人囈語,如今細想,難道這玉墜另有玄機?
柳如煙連忙點頭,小心翼翼地把玉墜貼身藏好。冰涼的玉石很快被體溫焐熱,隔著衣料能摸到那點朱砂紅的凸起。
"林媽媽的鼻子可靈了,別讓她察覺出來我們去了當鋪。凝香閣的茉莉粉,用的是蘇州最上等的花料。"她提高聲音,仿佛剛才的低語從未存在,"你試試?"
柳如煙會意,強作鎮(zhèn)定地蘸了些香粉點在腕上。香氣清冽,果然蓋住了身上沾染的當鋪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