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在江面上顛簸了七日,孟思語望著岸邊漸次出現(xiàn)的白墻黛瓦,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蓮花玉佩。連日來她喬裝成船工,跟著啞巴老人在甲板上搬運貨物,粗糲的麻繩磨破了掌心,卻磨不掉心底翻涌的仇恨。
"到杭州了。"獨眼船老大將船錨重重拋下,渾濁的眼珠打量著她,"那位老爺子說,讓你去城西'聽雪樓'找個叫'青雀'的人。"
孟思語將碎發(fā)別到耳后,踩著跳板上岸。江南的雨說來就來,細密的雨絲很快打濕了粗布衣裳。她按著玉佩上"蘇"字的紋路,在青石巷弄間穿梭,終于在一處掛著褪色燈籠的樓閣前停下。門扉半掩,飄出若有若無的熏香。
"姑娘可是來聽曲兒的?"門內(nèi)轉出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鬟,眼波流轉間藏著警惕。孟思語正要開口,啞巴老人突然從身后閃出,掏出枚刻著蓮花的銅鈴晃了晃。小丫鬟臉色微變,連忙將三人迎進內(nèi)堂。
穿過九曲回廊,孟思語被引到一間繡房。檀香裊裊中,榻上斜倚著位身著月白襦裙的女子,正用銀剪修剪指甲。聽見腳步聲,她緩緩轉頭,眉間朱砂痣在燭光下艷若滴血——赫然是孟思語幼時在蘇家見過的庶妹蘇映雪。
"姐姐來得不巧。"蘇映雪輕笑,指甲劃過孟思語的臉頰,"若早三日來,還能見著父親最后一面。"
孟思語瞳孔驟縮,反手扣住她手腕:"你說什么?蘇大人死了?"
"是啊,暴斃在書房。"蘇映雪抽出簪子挑開她衣領,盯著頸間的胎記冷笑,"不過死得其所,畢竟他瞞了二十年的秘密,也該大白于天下了。"
啞巴老人突然發(fā)出急促的"嗬嗬"聲,從懷中掏出泛黃的襁褓。孟思語看著襁褓上繡著的并蒂蓮,與玉佩上的蓮花紋路如出一轍,耳邊響起蘇映雪慢悠悠的聲音:"當年蘇家和孟家本是世交,可你親生父親為了兵權,設計害死了我爹。母親臨終前才告訴我,你這個孟家郡主,本該是蘇家的女兒。"
驚雷在窗外炸響,孟思語踉蹌后退。記憶突然翻涌,她想起在孟府書房見過的那封密信殘片,想起兄長臨終前含糊不清的"蘇家養(yǎng)女"......原來從被封為郡主那日起,她就成了陰謀的棋子。
"所以孟家滅門,是你一手策劃?"孟思語握緊軟劍,劍穗掃落桌上的胭脂盒。
蘇映雪不慌不忙地補妝,鏡中倒影與她重疊:"姐姐錯了,我不過是推波助瀾。真正要孟家死的人......"她突然將銅鏡砸向門口,寒光閃過,兩名黑衣人倒地,喉間插著銀針,"是那些躲在暗處,連蘇家和孟家都要忌憚三分的勢力。"
啞巴老人突然拽住孟思語的衣袖,指向窗外。遠處的夜空升起三枚信號彈,紅芒刺破雨幕。蘇映雪臉色微變,抓起披風:"他們來了。姐姐若想報仇,就隨我去見一個人。"
三人從密道逃出聽雪樓時,街道已被黑衣衛(wèi)封鎖。蘇映雪熟門熟路地帶著他們拐進巷子,卻在一座破廟前停下。廟內(nèi)供奉的不是菩薩,而是尊面容猙獰的夜叉像。她轉動夜叉手中的狼牙棒,墻壁轟然洞開,露出向下的石階。
"這是蘇家先祖留下的密室。"蘇映雪點燃壁燈,照亮滿墻的密檔,"二十年前那場戰(zhàn)役,孟家和蘇家都不過是別人手中的刀。"她抽出泛黃的卷宗,"看看這個,當年押運糧草的隊伍里,藏著本該送往邊疆的虎符。"
孟思語接過卷宗,手指在顫抖。上面記載著押運官的名字——正是三日前在朝會上彈劾孟家的禮部侍郎。更令她心驚的是,卷宗夾層里掉出張畫像,畫中女子眉眼與她有七分相似,旁邊寫著"蘇家長女,襁褓中失蹤"。
突然,頭頂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蘇映雪臉色驟變:"他們追來了!"她將一卷羊皮地圖塞進孟思語手中,"去太湖湖心島,找'無痕'商號的人。記住,千萬不要相信......"
話音未落,密室的門被炸開。數(shù)十名黑衣衛(wèi)舉著長刀涌入,為首者摘下面罩——竟是孟府曾經(jīng)的武教頭。他獰笑著舉起虎符:"郡主果然在這里。陛下有旨,謀反余孽,格殺勿論!"
孟思語揮劍迎敵,卻發(fā)現(xiàn)這些黑衣衛(wèi)的招式極為詭異,每一招都直取要害。啞巴老人突然撲過來替她擋下致命一擊,喉間發(fā)出凄厲的嘶吼。蘇映雪擲出袖中銀針,拉著她退向密道深處:"快走!這些人是'幽冥衛(wèi)',專門替皇室清理秘密!"
當她們從密道逃出時,雨已經(jīng)停了。蘇映雪指著遠處的烏篷船:"姐姐帶著地圖先走,我去引開追兵。"她轉身前,將枚刻著"蘇"字的玉牌塞進孟思語手中,"若有朝一日查出真相,記得告訴我。"
孟思語躍上小船,奮力劃槳。身后傳來廝殺聲和爆炸聲,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她展開羊皮地圖,上面用朱砂標著十幾個紅點,其中太湖湖心島的位置畫著朵蓮花,與玉佩上的圖案一模一樣。夜風卷起她的衣角,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新的謎題,正在這江南煙雨中緩緩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