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語的意識在劇痛中沉浮。粗糙的掌心掐著她的胳膊,男人帶著酒氣的咒罵聲混著女人尖利的叫罵刺破耳膜:“小賤人!敢跑?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
鐵鉗般的力道拖著她往回拽,碎石子劃破裙擺,在膝蓋上剮出兩道血痕。孟思語突然發(fā)力,咬住男人的手腕。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換來的卻是更狠的一巴掌。她重重摔在泥地里,臉頰瞬間腫起,恍惚間聽見女人冷笑:“打壞了還怎么換錢?先關(guān)起來!”
再醒來時,霉味混著餿水的惡臭撲面而來。孟思語蜷縮在柴房角落,腳踝被鐵鏈磨得血肉模糊。門縫透進的月光照著墻上的老鼠洞,她數(shù)著老鼠來回的次數(shù),在心底默數(shù)逃生的日子。這三年她學(xué)會了察言觀色——男人酒后易怒,女人逢初一十五要去廟里上香,每月初七集市最熱鬧......
機會終于在初春降臨。女人挎著竹籃出門時,孟思語裝出虛弱的樣子,有氣無力地討水喝。待木門吱呀關(guān)閉,她立刻爬向墻角的破窗。生銹的鐵釘是她用牙齒從木板上啃下來的,此刻正一下下撬著窗框。指甲劈裂滲出血珠,她卻不敢停,直到朽木發(fā)出斷裂的脆響。
夜風(fēng)裹著寒意灌進來,孟思語顧不上疼痛,從窗口擠了出去。她記得集市在東邊,只要混進人群,就能沿著護城河往南跑。腳下的路坑坑洼洼,不知絆了多少跤,身后傳來的犬吠聲卻越來越近。
“在那兒!別讓她跑了!”男人舉著火把的身影出現(xiàn)在巷口。孟思語跌進排水溝,污水嗆進鼻腔也不敢咳嗽。黑暗中,她摸到塊鋒利的碎瓷片,死死攥在手里。當(dāng)腳步聲逼近時,她猛地躍起,瓷片劃向男人的面門。
慘叫聲響起的瞬間,孟思語奪過火把扔向柴房。干燥的茅草瞬間燃起,火光照亮女人驚恐的臉。趁著兩人救火的間隙,她頭也不回地沖進夜色。初春的河水刺骨,她卻毫不猶豫地跳進護城河,順著水流漂向下游。
不知過了多久,孟思語在一處蘆葦蕩里爬上岸。渾身濕透的她打著寒顫,赤腳踩在布滿碎石的河灘上。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稠,她只能憑著記憶朝官道的方向走。腳底磨出的水泡一個接一個,卻比不過心里的狂喜——她自由了。
日上三竿時,孟思語終于看到了官道。來往的馬車揚起塵土,她躲在樹后觀察許久,直到確定沒有追兵,才敢跌跌撞撞地靠近。饑餓感翻涌上來,她想起昨夜在河邊撿到的野果,掏出來狼吞虎咽地吃著,酸澀的汁水順著嘴角流下。
突然,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孟思語本能地躲進灌木叢,卻因體力不支碰落了枯枝。騎在白馬上的青年勒住韁繩,目光掃過晃動的枝葉。孟思語屏住呼吸,看著那雙繡著暗紋的皂靴停在面前。
“出來?!甭曇舻统粒瑓s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yán)。
孟思語渾身發(fā)抖,緩緩從灌木叢中站起。她不敢抬頭,只盯著對方靴面上的云紋。青年皺起眉,眼前的女童衣衫襤褸,發(fā)絲亂糟糟地黏在臉上,脖頸處還留著青紫的掐痕。他瞥見女孩身后蜿蜒的血跡,冷聲問道:“誰傷的你?”
這句話像打開閘門的鑰匙,孟思語的眼淚奪眶而出。三年來的恐懼、委屈、絕望在這一刻決堤,她張了張嘴,卻只發(fā)出沙啞的嗚咽。青年翻身下馬,解下披風(fēng)裹住她瑟瑟發(fā)抖的身體,這才發(fā)現(xiàn)她腳上滿是傷口,連路都走不穩(wěn)。
“別怕?!鼻嗄陮⑺像R車,對隨從吩咐,“去請大夫?!瘪R車啟動時,孟思語靠在溫暖的錦墊上,看著車外飛速后退的景色。她不知道這個陌生人要帶自己去哪里,但至少,她不用再害怕身后突然響起的叫罵聲,不用再擔(dān)心下一頓有沒有飯吃。
馬車駛進孟府時,孟思語已經(jīng)昏昏沉沉。她隱約聽見有人在爭執(zhí),有人說“來歷不明的野丫頭”,有人說“先安置在偏院”。被放在柔軟的床榻上時,她抓住青年的衣角,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問道:“你是誰......”
“孟慕言?!鼻嗄昕粗菩慕Y(jié)痂的傷口,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的情緒,“這里是孟府,你安全了?!?/p>
這句話像顆定心丸,孟思語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下來。她閉上眼,在陌生卻溫暖的氣息中沉沉睡去,全然不知這個承諾將改變她此后的人生。而孟慕言站在床邊,凝視著女孩臉上未干的淚痕,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感到慶幸——若不是今日出城巡查商鋪,又怎會在官道旁救下這個傷痕累累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