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半,窗外的柿子樹還浸在灰藍色的霧里。楊倩掀開粗布門簾,蔥花煎餅的焦香混著煤油燈的氣息撲面而來。李麗的圍裙帶子勾住了灶臺角,正手忙腳亂地翻動鐵鍋里的面餅:“快趁熱吃,你爸去村口占班車座位了?!?/p>
爺爺趿拉著布鞋跟出來,褲管上的泥點還沾著昨夜的露水:“到學校每天打個電話,別怕電話費貴,錢不夠爺給你充。”他枯瘦的手在褲兜里摸索,楊倩慌忙按住:“爺,上次給的錢還沒花完呢!”奶奶抱著疊得方方正正的毛衣過來,毛線針還別在衣襟上:“三中在風口上,早晚記得套上?!?/p>
這些溫暖的碎碎念讓楊倩更加堅定這一世一定要讓家人都過的很好,前世的遺憾一定不會重蹈覆轍!她一一應下,跟他們揮手道別:“爺奶,你們別操心,我長大了,媽快帶爺奶回屋,我走了!”
村口的班車鳴著喇叭駛入霧中,父親早蹲在路邊抽煙,腳邊堆著三個煙頭。他搶過行李箱時,粗糙的手掌擦過楊倩手背:“靠窗坐,暈車就掐手腕?!避噹飶浡裼臀?,楊倩擰開六神花露水,洋甘菊的清香混著霧氣鉆進鼻腔——這是前世方歌工具箱里常有的味道。
公交車穿過市區(qū)時,楊倩忽然看見個穿白T恤的身影在追車。少年的帆布鞋踢起碎石,下頜線鋒利如刀——是方歌!她探身去看,公交車卻拐過街角,將那道白影甩在梧桐樹影里。
梓州三中的鐵門銹跡斑斑,楊倩在公告欄找到自己的名字:高一三班,304寢室。父親扛著行李走在前面,工裝褲口袋露出半截卷尺,那是他新買的工具。寢室里,鐵架床的梯子發(fā)出“咯吱”響,父親鋪床時,楊倩把帕恰狗水杯和藍色發(fā)帶擺在儲物柜第三層——那是寧寧喜歡的高度。
“這是四百塊,別省著?!备赣H把錢塞進她書包側袋,紙幣里夾著張紙條:“好好學習,遇到錢不夠了給家里來電話?!边呎f邊從褲包里掏出一張銀行卡:“這里面我留了一千塊,你拿著應急!”
“我不要,爸我錢夠用,前段時間爺給的還沒用完呢,你拿走,家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楊父擺擺手“家里的事你別擔心,我留著呢,這錢給你你就拿著,家里離學校遠,遇到急事就拿出來用!”說完轉身朝寢室門口走去:“我回了,倩倩好好學習,將來我們少吃點生活的苦!”
送他到校門時,公交車碾壓地面揚起一層薄霧,在她褲腳染了層灰。
“什么破學校!門漆都掉光了!”
鄭佳佳的尖聲劃破走廊,她穿著粉色帆布鞋,LV包在身后晃得嘩啦響。跟在后面的中年男人穿著一件polo商務襯衫,這人她認得:鄭承業(yè),鄭氏實業(yè)的老板前世綠水家園的開發(fā)商!只是沒想到大老板家的千金成績也不太理想,和自己一起考入了這個全市倒數(shù)第二的高中!
“我不要睡下鋪,寢室本來就像鴿子籠一樣又小又破,下鋪多臟?。 ?/p>
鄭佳佳像個機關槍一樣持續(xù)輸出!吵得大家腦仁疼!
“同學,能換個床嗎?”男人賠笑時,鄭佳佳已把香奈兒香水塞過來:“給你,換不換?”
“不用了,我習慣睡上鋪?!睏钯晦D身就走,身后傳來跺腳聲:“土包子!不識好歹…”
楊倩大步向食堂走去,將鄭佳佳氣急敗壞的聲音拋在身后,直到聲音越來越模糊!
食堂里,牛肉面的紅油晃得人眼花,她咬咬了口蔥花餅,下定決心:好好考,下學期轉去市一中!
教室里,吊扇轉得很慢,陽光透過梧桐葉在課桌上織出光斑。鄭佳佳進來時,全班發(fā)出低低的驚嘆,她故意把美特斯邦威衛(wèi)衣的帽子甩來甩去,口紅沾到牙齒上像塊化掉的草莓糖。點名點到“唐樂”時,楊倩聽見她急促的呼吸聲
班主任強調校規(guī)時,楊倩摸出書包里的《色彩心理學》,指尖劃過“藍色代表冷靜”的段落。窗外忽然吹過一陣風,把梧桐葉吹得沙沙響,她望著遠處的圍墻,想起方歌在橋上撕照片的模樣,心里忽然有些發(fā)酸。
深夜的寢室里,鄭佳佳在簾子后打電話哭鼻子:“媽,這學校根本沒法住……”楊倩擰開花露水,淡綠色的液體在月光下晃了晃,忽然覺得這味道比什么香水都清新。她摸出藏在枕頭下的全家福,手指撫過父親的臉,聽見遠處傳來夜蟲的鳴叫,一下,兩下,像心跳般規(guī)律。
這一晚,她夢見自己站在教學樓頂,看著陶陶和寧寧在操場上玩跳房子,手里舉著花露水。陽光把一切都照得發(fā)亮,連三中的破鐵門都閃著金色的光。醒來時,枕巾上沾著片梧桐葉,葉脈清晰得像前世方歌畫的兌水比例圖。
清晨起床時,楊倩背著書包走過鐵門,看見路邊的梧桐樹下扔著個空涂料桶,藍色的標簽上印著“本邦”字樣。她摸了摸帕恰狗水杯,忽然覺得這一天的陽光格外明亮——就像她重新開始的人生,雖然帶著霧氣,卻充滿了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