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在崎嶇的山路上有點顛簸，溫熠軒只能緊抓著前排座椅的扶手，胃里翻江倒海，感覺隨時有可能會吐出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車窗外的景色從城市建筑逐漸變成了連綿的青山和零散的梯田。從打開的車窗里就能聞到屬于大自然的氣息，溫熠軒感覺他的嘔吐感似有緩解。
常青大學每年都會組織暑期支教活動，大一也不例外，這次目的地是兩百公里外的青山村小學。
"還好嗎？"祁槿遞來一瓶礦泉水，眉頭微蹙，"你臉色看著有點蒼白。"
"沒事。"
溫熠軒接過水，小抿了一口，潤了一下有點干澀的喉嚨。實際上他已經(jīng)暈車近兩個小時了，但為了不想顯得太嬌氣，所以一直忍耐著。
祁槿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鐵盒，打開后里面放著幾片淡綠色的糖片。
"來，吃一點薄荷姜糖，可以緩解暈車。"
"謝謝"溫熠軒輕聲回了一句，隨后從里面拿出一顆。
糖片入口，辛辣的姜味和清涼的薄荷立刻在口腔擴散開來，竟奇跡般地平復了胃部的不適。
溫熠軒驚訝地看向祁槿，似是在問他怎么會隨身帶著這個。
祁槿嘴角掛著得意的笑："我媽的秘方，她也是暈車體質。"
"再來一顆？"
溫熠軒又拿了一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心，頓時感覺一陣微小的電流竄上手臂。
"同學們注意！"帶隊老師站起身來拍了拍手，"還有二十分鐘我們就到青山村了，大家再確認一下分組名單..."
溫熠軒和祁槿被分到了同一組，負責教三年級的語文和體育。這本應該是隨機分配的，但是當他看到祁槿對著名單露出燦爛的笑容時，又有些懷疑是否有他的"暗中操作"。
大巴車最終停在了一座簡陋的磚房前，門口掛著"青山村小學"的木牌。
門外十幾個衣著樸素的孩子站的整整齊齊排成了兩列，一個個好奇地打量著他們這些城里來的大學生。
校長是個五十多歲的精瘦男人，皮膚黝黑，笑起來眼角的皺紋清晰可見："歡迎常青大學的同學們來到我們的青山村小學支教！宿舍都已經(jīng)給大家安排好了，兩人一間。"
分配宿舍時，祁槿自然地把溫熠軒的行李和他的放在一起，好像很確定他們會住一間。
而實事確實是他倆一間，房間看著很小，里面兩張單人床幾乎占據(jù)了全部空間，中間只隔著一個床頭柜。墻壁上的白灰已經(jīng)有些剝落了，天藍色的木質窗框開合時會發(fā)出嘎吱聲，窗外正對著一片竹林。
"比想象中好一些，"祁槿放下背包，伸手按了按床墊，"至少不是硬板床。"
溫熠軒點點頭，心想其實這條件比起孤兒院好多了，起碼有隱私空間。
打開窗戶，山風裹挾著竹葉的清香撲面而來，遠處還有溪流的潺潺聲。
"好美。"溫熠軒不由自主地感嘆一聲。
祁槿走到溫熠軒身邊站定，肩膀輕輕貼著溫熠軒的："是啊，好美。"
祁槿的體溫透過薄薄的絲質襯衣傳來，讓溫熠軒一時分不清他說的是風景還是別的什么。
支教的第一天，他們認識了三年級的十二個學生?？吹剿麄儯⒆觽兒诹恋难劬镅b滿了好奇，尤其是對祁槿，看著他俊朗的外表和標準的普通話讓他們既害羞又向往。
"老師，你是電視里的人嗎？"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問祁槿。
聽到她的話，全班哄堂大笑，祁槿卻認真地蹲下來與她平視：
"不是哦，但我媽媽年輕的時候有當過演員，你想看照片嗎？"
"想看"小女孩興奮的說。
他掏出手機展示照片的舉動立刻引來所有孩子的圍觀。溫熠軒站在教室后面，看著被孩子們圍繞的祁槿，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
看著祁槿講解照片時眉飛色舞的樣子，與當初在學校演講臺上演講時的表情天差地別，明顯多了幾分平易近人的溫暖。
"溫老師，"一個小男孩拽了拽溫熠軒的衣角，"祁老師是你男朋友嗎？"
溫熠軒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當、當然不是！我們是同學。"
小男孩歪著頭："可是祁老師一直在看你誒。"
溫熠軒的耳根瞬間發(fā)燙，匆忙轉移話題："今天的課文預習了嗎？"
"還沒"，說完就不好意思的跑開了。
溫熠軒看著他跑走的背影咧嘴笑了笑。
三天過去，他們逐漸適應了支教的生活。
每天清晨六點起床，陪著學生們一起做早操；上午上課，下午就帶他們爬山、認植物；晚上在食堂吃過簡單的飯菜后，就繼續(xù)備課到深夜。
祁槿出乎意料地適應良好。盡管宿舍沒有熱水器，洗澡只能用桶裝水；也沒有空調；盡管蚊蟲肆虐，在他身上叮了十幾個包；盡管飯菜簡單到只有青菜和豆腐，他也從來沒有抱怨過半句。
"你比我想象的能吃苦。"第四天晚上，溫熠軒忍不住說了句。
此刻他們正坐在宿舍前的石凳上，借著走廊的燈光批改學生們的作業(yè)。
祁槿停下筆，看著遠處起伏的山影："因為我爸從小就不許我們嬌生慣養(yǎng)。每年暑假，他都會把我們扔到鄉(xiāng)下老家干農(nóng)活，說是'接地氣'。"
他笑了笑，"我大哥第一次去的時候連韭菜和小麥都分不清楚，被爺爺罰著挑了一周的糞桶。"
這個從未聽過的祁家故事讓溫熠軒感到驚訝。在他的印象當中，祁家應該是那種出入用豪車、錦衣玉食的豪門，沒想到對子女的教育竟如此"狠心"。
"你呢？"
祁槿轉向溫熠軒，雖然之前在天臺上聽他講過自己的過去，但祁槿還是想再問一句。
"在孤兒院...很辛苦吧？"
月光灑在他的臉上，讓溫熠軒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此刻問這句話時的表情。這不是祁槿第一次問起他的過去，但此刻看著祁槿的眼神如此溫柔，讓他不自覺地放下防備。
"習慣了就不覺得苦，"
溫熠軒輕聲說，"最難受的是每年開學，看到其他孩子有家長送來，而我只能..."聲音戛然而止。
這個回憶依然太鋒利，無法輕易地說出口。
祁槿的手突然覆上溫熠軒的手背，依然溫暖干燥："以后你有我。"
這句話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層層漣漪。
溫熠軒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低頭繼續(xù)批改作業(yè)，假裝沒注意到他們依然相握的手。
第五天下午，天氣突變。原本晴朗的天空在半小時內被烏云覆蓋，遠處傳來悶雷聲。
"要下暴雨了，"校長焦急地查看天氣，"今天的活動取消，同學們都盡快回宿舍！"
他們剛把學生一一送回家，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祁槿脫下外套撐在他們的頭頂："跑！"
他們在傾盆大雨中狂奔，褲腿和鞋子已經(jīng)被雨水打濕了，但他們顧不了那么多，依然沒有停下腳步。跑到半路的時候，一道閃電了劈下來，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祁槿突然想起溫熠軒害怕打雷的下雨天，本能地摟住了溫熠軒的肩膀，把溫熠軒往他懷里帶。
"前面有個亭子！我們先過去躲一躲。"祁槿指著不遠處。
他們沖進亭子的時候全身已經(jīng)濕透了。祁槿的白襯衫緊貼在身上，腰腹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xiàn)。他甩了甩頭發(fā)上的水珠，像極了一只落水的大型犬。
"你冷嗎？"他看到溫熠軒在發(fā)抖，眉頭緊鎖。
"有點。"溫熠軒確實在發(fā)抖，但不確定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雷雨天。
祁槿毫不猶豫地把他拉了懷里，雙臂環(huán)住他的肩膀："這樣暖和一點。"
溫熠軒的臉貼在他濕漉漉的胸口，能夠清晰地聽見他有力的心跳聲。他的氣息混合著雨水和淡淡的雪松香氣，這氣息讓溫熠軒感到頭暈目眩。他想要掙脫，卻又貪戀這溫暖，最終僵在原地任由他抱著。
"雨小了，"幾分鐘后（也可能是幾小時，溫熠軒已經(jīng)失去了時間感），祁槿松開他，"我們得趕緊回去，天快黑了。"
回程的路比來的時候更加糟糕。暴雨引發(fā)了小規(guī)模的山體滑坡，原本的山路已經(jīng)被泥石流阻斷，他們不得不繞道而行。天色漸暗，雨勢卻再次變大，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繼續(xù)在泥濘中跋涉。
當他們來到平日必經(jīng)的小溪邊時，兩人同時停住了腳步。原本安靜的小溪此時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一條咆哮的"小河"，木質的小橋完全被渾濁的洪水淹沒了，只能隱約看到橋欄桿的輪廓。
"過不去了。"溫熠軒的聲音被雨聲沖得有些模糊，"水太急了。"
祁槿瞇起眼睛觀察了一會兒，搖搖頭："確實太危險了。我們得繞道從后山回去。"
后山的路比前山要更加崎嶇，平時很少有人走這條路。兩人沿著泥濘的山路艱難往前走，祁槿走在前面，時不時伸手拉溫熠軒一把。雨水順著他們的頭發(fā)流下來，打濕了衣領，又鉆進衣服里，帶來了刺骨的寒意。
"小心這里。"祁槿停下腳步，指著一處被雨水沖刷得有些松軟的土坡，"我扶你過去。"
溫熠軒剛準備道謝，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后栽去。祁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卻因為地面太滑，沒站穩(wěn)，兩人一起摔倒在地。
溫熠軒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然后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護住。他們順著斜坡滾了幾圈，最后被一叢灌木攔住了。
"唔..."祁槿發(fā)出一聲悶哼，溫熠軒這才意識到自己整個人都壓在他身上。
"祁槿！你沒事吧？"
溫熠軒慌忙爬起來，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還是看到了祁槿手臂上被樹枝劃出的血痕。
祁槿坐起身，甩了甩頭發(fā)上的水珠："沒事，小傷。"
他看了看四周，"我們得找個地方避一避，這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