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此刻。
屋外大雪飄落，染白了紅色的磚瓦。
我學(xué)著前世的樣子，炭火生起，屋內(nèi)安靜至極，只聞對方的呼吸聲。
爐子里突然響起噼啪的爆裂聲將我的心神拉回原地。
徐如伸手在火上烤，目光鎖定在榻邊，似乎發(fā)起了呆。
正當(dāng)我順著視線望去，身旁的人開了口：“你說，何故才會將十歲的孩子送于千里之外呢？”
空氣中默了一霎，我緩聲開口：“大人可相信這世間多是無情無義之輩？”
徐如盯著我，吐出幾個字：“何以見得？”
我輕嘆了聲，“就如府里那些丫鬟，有幾個不是被爹娘賣了，一輩子成了奴隸，月例卻要給家中爹娘兄弟?！?/p>
說到此處，我才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神色無奈，嘴里喃喃道：“那是了，愛子之心無盡，又何必如此?！?/p>
幾句低語似乎是可憐我們這些小丫鬟，又似乎是為了旁的什么。
發(fā)覺有些失態(tài)，他斂了斂神色，微微蹙眉，頓了頓才道：“那你呢？”
“奴婢也是如此?！?/p>
我自始至終，語氣平和，緩緩說起這一世的爹娘，叫他察覺不出任何破綻。
“奴婢家中還有一個弟弟，不過當(dāng)年進(jìn)府是奴婢主動提起，可這其中有幾分是奴婢自己的意思，便只有爹娘知曉了。”
想到此處，忽地有些恍惚，提起今生種種，才想起再也回不到阮家父母身旁了。
前世十歲那年，阮家爹娘在街上舍了一游方老道士十兩銀子。
老道士心善，要為我算上一卦。
爹娘將我推至跟前，說了生辰八字。
老道士同爹耳語，不知說了什么，爹娘原本不信。
可一回府，我便發(fā)起了高熱，咳出許多血來，怎么也止不住。
醫(yī)官對著我爹娘嘆氣，叫他們準(zhǔn)備后事。
母親哭暈過去，醒來就問我，愿不愿意去鄉(xiāng)下。
老道士說我命格奇特，需去鄉(xiāng)下苦寒之地磨煉，方能破災(zāi)。
我是阮家獨(dú)女，自幼驕縱。
可爹娘竟真聽了那老道士的話，要送我去鄉(xiāng)下過苦日子。
我抹淚不肯走，母親也止不住哭：“夕兒啊，莫要怪母親，莫要怪母親！”
爹娘送我走時與我依依不舍，雙雙哭成淚人。
此后六年里，爹娘每年流水一樣地往我所在的梨花鎮(zhèn)送衣裳首飾。
梨花鎮(zhèn)人人夸我好福氣，有一對疼愛我的爹娘。
每每聽到這些，當(dāng)初的失落便隨著年歲的增長，漸漸消失。
徐如見我似乎在想什么，掀簾離去時，只留下一句話：“早些休息。”
氈簾晃動，屋內(nèi)安靜下來。
被火烤得有些躁意，我尋了水喝，轉(zhuǎn)身上了榻。
躺在曾經(jīng)住了六年的屋子里，如何也睡不著。
我閉眼，心中默念方才未抄完的心經(jīng)，漸漸平靜下來。
但望故人入我夢，知我長相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