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的風(fēng)語林籠罩在終年不散的薄霧中。玄宇牽著馬穿過扭曲的槐樹林,聽見樹葉沙沙作響,竟似有人在耳邊低語:“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這林子邪乎得很?!碧K九黎摸出銀針拋向左側(cè)樹影,針尖釘住一片畫著符咒的黃紙,“幽冥教的‘聽風(fēng)術(shù)’,每片葉子都是耳報神?!?/p>
玄宇皺眉撫過樹干上的刀痕——那是用驚鴻劍特有的“斷水式”劈出的弧線,與《九霄驚鴻錄》殘頁上的紋路驚人相似。他想起蕭烈風(fēng)臨走前說的“風(fēng)語林藏著元霄府初代府主的秘密”,掌心不禁摸向懷中殘頁。
“小心!霧里有毒!”蘇九黎突然拽住他后領(lǐng),銀針射向三丈外的濃霧。一聲悶哼過后,一個身著灰袍的人踉蹌著走出,腰間掛著與云楓同款的火紋玉佩。
“元霄府的舊部?!毙钗站o逆鱗刀,“說,驚鴻劍在哪?”
灰袍人冷笑,咬破口中毒囊。玄宇想去阻止,卻見他七竅流血而亡,死前手指向林子深處的破敗祠堂。蘇九黎蹲身檢查尸體,從其衣領(lǐng)摸出半塊刻著“鴻”字的木牌:“這是元霄府‘鴻字堂’的信物,專門守護初代府主的陵寢?!?/p>
破敗祠堂
祠堂門扉上的云紋漆早已剝落,內(nèi)堂供著具空棺,棺蓋上刻著“玄霄初代”四個字。玄宇剛踏入門檻,地面突然裂開,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階,石階兩側(cè)壁上嵌著夜明珠,照亮了通道盡頭的石門,門上刻著展翅驚鴻,正是殘頁上的圖案。
“看來找對地方了?!碧K九黎用銀針撬開門縫,“小心機關(guān),初代府主當(dāng)年為防靈脈被盜,設(shè)了十八重殺陣?!?/p>
話音未落,頭頂突降鐵蒺藜。玄宇揮刀劈散,卻見墻壁上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箭矢孔,正是幽冥教的“萬箭穿心陣”。蘇九黎迅速甩出銀針卡住機關(guān)樞紐,箭矢頓時停在離他們?nèi)缣帯?/p>
“跟著我走,踩北斗七星方位?!彼吐曊f,“當(dāng)年幽冥教圣女曾參與設(shè)計此陣,我見過圖紙?!?/p>
兩人貼著墻壁前行,終于來到石門近前。玄宇將殘頁按在驚鴻圖案上,頓時爆發(fā)出耀眼金光,石門緩緩開啟,露出內(nèi)室中央石臺上的長劍——劍身狹長如柳葉,劍柄纏著褪色的紅繩,正是傳說中的驚鴻劍。
“等等!”蘇九黎突然按住他手腕,“劍下有血陣,怕是陷阱?!?/p>
話音未落,石臺上的血陣驟然亮起,驚鴻劍竟懸浮而起,劍身映出無數(shù)殘影,每道殘影都握著與玄宇相同的逆鱗刀。
“這是……鏡像殺陣?!毙钗站o刀柄,“每道殘影都是我的心魔所化?!?/p>
第一道殘影揮刀劈來,玄宇側(cè)身避開,卻在刀刃相交時聽見母親的哭聲:“宇兒,別怪你父親……”殘影的面容竟變成了元霄府的管家,那個曾暗傳他金鱗池線索的老人。
“你早就知道真相,對嗎?”玄宇低喝,刀刃斬斷殘影的同時,想起老人臨終前塞給他的玉佩——那是用玄霄靈脈碎片煉制的護身符。
第二道殘影化作洛無涯的模樣,抬手打出蒼梧山的掌法:“為什么不恨他們?”殘影眼中滲出黑血,“他們害你失去一切!”
玄宇格擋的手微微發(fā)抖,想起老人用半生替元霄府贖罪,最終卻死在云楓的鬼火下。逆鱗刀突然爆發(fā)出龍吟,刀刃上的鱗片紋路竟與驚鴻劍的光影重疊。
“我不恨?!彼谅曊f,“但我要討回公道——不是用仇恨,而是用這把刀,劈開所有的虛偽與不公。”
第三道殘影驟然化作云楓的猙獰面容,鬼火凝成鎖鏈纏向他腳踝:“你以為自己比我高尚?你手上的血,比我還多!”
玄宇瞳孔驟縮,看見殘影指尖閃過的童尸畫面——那是他在幽冥教祭壇見過的景象。逆鱗刀突然轉(zhuǎn)向,刀柄重重磕在自己心口,劇痛讓他瞬間清醒:“我手上的血是為了救人,而你……只是被欲望操控的傀儡?!?/p>
話音未落,驚鴻劍發(fā)出清越的鳴響,所有殘影應(yīng)聲而散。血陣光芒退去,劍柄上的紅繩自動脫落,露出里面刻著的小字:“云破驚鴻現(xiàn),逆鱗化龍時?!?/p>
蘇九黎挑眉:“看來這劍認(rèn)你為主了?!?/p>
玄宇伸手握住劍柄,頓時感覺一股暖流順著經(jīng)脈游走,與體內(nèi)的玄霄靈脈產(chǎn)生共鳴。他想起殘頁上的“云破天開”,忽然福至心靈,揮劍劈向石室內(nèi)的霧靄。
劍光過處,霧氣竟如實質(zhì)般被劈開,露出墻壁上的暗格。蘇九黎上前打開,里面放著一本泛黃的手記,署名是“玄霄初代府主”。
手記殘章
“……幽冥教以靈脈為餌,誘我入彀,殊不知玄霄靈脈至剛至純,反將其邪術(shù)化為己用……吾兒切記,靈脈非器物,乃仁者之器,若以血養(yǎng)之,必遭反噬……”
玄宇翻到手記最后一頁,看見用鮮血寫的警示:“后世子孫若敢與幽冥教勾結(jié),必遭天譴,永墮阿鼻!”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懺悔,想起元霄府分支管事的丑惡嘴臉,終于明白初代府主為何將驚鴻劍藏在此處——這是對后世的警示,也是對真正繼承者的考驗。
“夜梟!林子里有異動!”蕭烈風(fēng)的狼哨聲從外面?zhèn)鱽?,“至少二十個幽冥教的人,帶隊的是個戴鬼面的女人!”
玄宇將驚鴻劍收入鞘中,發(fā)現(xiàn)劍柄紅繩竟自動纏上了逆鱗刀,兩柄兵器發(fā)出嗡鳴,如龍吟鳳鳴。蘇九黎摸出腰間的蛛網(wǎng)吊墜,吊墜紅光與驚鴻劍的金光交相輝映,竟形成一道護罩。
“是幽冥教圣女!”她皺眉,“看來他們終于坐不住了?!?/p>
風(fēng)語林外
鬼面女人站在山崗上,身后跟著二十名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提著一盞引魂燈。玄宇認(rèn)出她袖口的九蛛紋——這是幽冥教僅次于教主的“蛛后”使者。
“玄宇,交出驚鴻劍,饒你不死?!惫砻媾寺曇羯硢。澳阋詾槟玫絼湍芷莆覀兊木??初代府主的靈脈早被我們煉化成了蠱蟲!”
玄宇握緊逆鱗刀,驚鴻劍在背后微微震顫:“那就讓我看看,是你的蠱蟲厲害,還是我的劍更鋒利。”
鬼面女人抬手,黑衣人同時點燃引魂燈,地面頓時爬出無數(shù)噬心蟲,蟲身泛著幽藍(lán)光芒,正是用玄霄靈脈碎片喂養(yǎng)的劇毒之物。蘇九黎甩出銀針布下毒霧,卻見蟲群遇毒反而更加瘋狂。
“用驚鴻劍!”她大喊,“靈脈至陽,能克陰毒!”
玄宇抽劍出鞘,劍光如匹練般掃過蟲群。說來神奇,驚鴻劍所過之處,蟲群紛紛化作飛灰,空氣中彌漫著檀香——正是初代府主用來鎮(zhèn)壓邪祟的獨門心法。
鬼面女人驚恐后退,卻被玄宇擲出的逆鱗刀釘住衣袖:“告訴我,幽冥教的教主究竟是誰?”
“你以為……我會說?”她獰笑,摘下鬼面——赫然是元霄府的三長老,那個曾在論武臺上夸贊過他的慈祥老人。
玄宇瞳孔驟縮:“是你?當(dāng)年金鱗池的黑衣人里,就有你!”
三長老咳血大笑:“沒錯!從你出生起,你的血就注定屬于幽冥教!當(dāng)年若不是蒼梧山那老東西壞了好事,你早該成為我們的靈脈容器了!”
玄宇只覺一陣眩暈,想起三長老曾送他的那柄木刀,想起他教自己辨認(rèn)穴位時的溫和模樣。逆鱗刀突然震顫,刀柄上的紅繩竟勒進掌心,滲出鮮血。
“逆鱗第九式——”他低喝,驚鴻劍與逆鱗刀同時出鞘,雙劍合璧之下,竟在半空劃出一道金色的龍形光影,“鱗滅!”
劍光閃過,三長老的衣袖被削落,露出上臂的幽冥教圖騰——那是用他母親的發(fā)絲混合蠱蟲煉制的印記。玄宇這才驚覺,元霄府的高層早已被幽冥教滲透,所謂的“家族”,不過是邪祟的溫床。
“殺了我……你也救不了元霄府……”三長老倒地,嘴角溢出黑血,“那些老東西……每個月都在用靈脈血養(yǎng)蠱……你母親也不例外……”
“住口!”玄宇揮劍斬斷她的話頭,卻在劍尖抵住咽喉時驟然停手。他想起母親信里的字跡,想起她偷偷塞在他包里的桂花糖糕,終究無法下手。
尾聲
暮色浸染風(fēng)語林時,玄宇坐在祠堂門檻上,望著手中的驚鴻劍。蘇九黎遞來清水,替他清洗掌心的傷口:“別聽那老東西胡說,夫人她……”
“我知道。”玄宇打斷她,“但元霄府的毒,太深了?!彼鍪钟洑堈?,目光落在“仁者之器”四個字上,“或許該讓元霄府自己清理門戶了——從今天起,我不再是他們的執(zhí)刀人,而是江湖的守刀人?!?/p>
蘇九黎挑眉,指尖甩出銀針釘住天邊飛過的鴻雁:“那這驚鴻劍?”
玄宇站起身,將劍插入祠堂外的土中:“待元霄府真正洗凈鉛華之日,它自會重回該去的地方。”他轉(zhuǎn)頭望向霧散后的山林,那里有陽光灑落,照在驚鴻劍的劍身上,映出七彩光暈。
蕭烈風(fēng)扛著大刀走來,腰間掛著從黑衣人身上搜出的地圖:“老子問清楚了,幽冥教的老巢在‘不歸崖’,那里有個能直達地心的祭壇……”
“不去了?!毙顡u頭,“幽冥教不是靠刀劍就能斬盡的,唯有讓江湖人看透他們的真面目,才能真正根除。”他摸出懷里的殘頁,上面的“云破天開”四個字在夕陽下格外醒目,“我要去四洲九國開壇論武,讓所有門派都看看幽冥教的腌臢手段,也讓他們知道,靈脈不是兇器,而是守護蒼生的力量?!?/p>
蘇九黎輕笑:“論武?怕是要掀起一場江湖浩劫?!?/p>
玄宇勾唇:“那就讓這浩劫來得更猛烈些——唯有破而后立,才能讓江湖重新看見光?!?/p>
夜風(fēng)卷起他的衣角,驚鴻劍在身后微微震顫,與逆鱗刀的共鳴聲如遠(yuǎn)雷滾過。玄宇不再是那個被困在家族恩怨中的少年,他是江湖的裁決者,是逆鱗的化身,是要用雙劍劈開陰霾的引路人。
“下一站,‘萬劍閣’。”他說,“聽說那里藏著天下名劍的鑄造之法,或許能幫我修好玄霄令?!?/p>
蘇九黎點頭,指尖拋著從三長老身上搜出的幽冥教令牌:“我倒想看看,當(dāng)你以‘玄宇’之名而非‘夜梟’之名出現(xiàn)時,江湖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玄宇望向遠(yuǎn)方漸亮的星空,想起小桃天真的笑臉,想起赤尾旗兄弟的期許,終于輕輕笑了。他知道,前方的路必定荊棘密布,但手中的刀與劍,心中的光與熱,終將引領(lǐng)他走向真正的穹頂——那里沒有謊言,沒有背叛,只有清風(fēng)明月,和永不熄滅的正義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