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有孕了,這消息猶如石子投入潭水激起暗流無數(shù)。眾人原以為皇后是因操持宮務、侍奉圣躬而積勞成疾,誰曾想竟是喜脈!
皇帝聞訊大喜,當即命人取來數(shù)盒東珠賞賜長春宮。珠子在錦盒中熠熠生輝,仿佛映照著帝后情深、皇嗣昌隆的吉兆。
宮人們捧著賞賜魚貫而入,嘴里不住地念叨著“皇后娘娘福澤深厚”“皇家子嗣綿延不絕”之類的吉祥話。
而如懿,因皇帝染病期間侍疾有功,終于解了禁足。她神色淡然如常,可眸底卻隱隱浮動著晦暗難明的情緒。
意歡本就對皇帝癡心一片,如今心中生出幾分嫌隙。
她反倒被皇后日夜守在龍榻前、衣不解帶的深情所打動。皇后待皇上,不似妃嬪爭寵的虛情,而是毫無保留的赤誠。這般情意令她既敬且佩。
每日請安后,她總要在長春宮多留片刻,陪皇后說話解悶。瑯?gòu)糜X得她性子溫和,待她也愈發(fā)親厚。
瑯?gòu)玫纳碜釉缫岩蜻B誕三子而虧空,根本經(jīng)不起再一次的損耗。更何況后宮暗潮洶涌,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稍有不慎,便是母子俱損的結(jié)局。
魏嬿婉看在眼里,下定決心向皇后進言:“娘娘,奴婢想學醫(yī)?!?/p>
瑯?gòu)寐勓?,眸光微動,憶起二阿哥病重那日,魏嬿婉臨危不亂,心思細膩,竟比尋常宮人更快察覺異樣。
若她真能習得醫(yī)術,日后不僅能自保,或許還能成為自己的助力。
思及此,瑯?gòu)幂p輕頷首,自此便暗中為她鋪路。不僅命人搜羅醫(yī)書古籍送至她房中,更默許她向醫(yī)術精湛的包太醫(yī)請教。
魏嬿婉亦不負所望,日夜研習,從藥性配伍到脈象診斷,無一不潛心鉆研,短短幾月,竟已小有所成。
時值深秋,富察夫人奉懿旨入宮照料皇后養(yǎng)胎。長春宮內(nèi),瑯?gòu)眯币性诶C金軟枕上,撫過隆起的小腹,眉目間盡是溫柔。魏嬿婉正執(zhí)著銀匙,仔細查驗安胎藥的成色。
“娘娘,”魏嬿婉忽而蹙眉,將藥碗湊近鼻尖,“今日這桑寄生氣味似乎濃了些,容奴婢去太醫(yī)院再問問方子。”
瑯?gòu)米旖青咧σ?,語氣里帶著打趣:“你如今啊,可比本宮還要謹慎幾分?!?/p>
話音未落,外頭陡然傳來富察夫人呵斥聲:“好沒規(guī)矩的奴婢!這可是我請進宮的名醫(yī)開的藥方怎么會有錯!”
魏嬿婉聞聲忙轉(zhuǎn)身看去,只見富察夫人一臉寒霜,正大步走進來,身后跟著個陌生的太醫(yī)。
瑯?gòu)孟乱庾R地想要起身相迎,卻被富察夫人眼疾手快地按住。
“娘娘如今懷著龍嗣,身子金貴,千萬不能讓那些心思深沉、暗藏算計的人近身伺候。咱富察家的人,哪個不是對娘娘忠心耿耿,隨時能來侍奉左右?!?/p>
富察夫人邊說著,邊毫不掩飾地狠狠剜了魏嬿婉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魏嬿婉是什么洪水猛獸。
“素云、素起陪您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皇上特許她們進宮照顧您?!?/p>
“嬿婉,你先退下吧?!爆?gòu)脺睾偷財[擺手,待那抹淺碧色身影消失在屏風后,才無奈地握住母親的手。
“母親,您就別操心了,嬿婉這孩子機靈,對本宮也忠心耿耿,我信得過她?!?/p>
富察夫人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娘娘就是太仁厚。那魏嬿婉,一看就是滿肚子心眼,再看她那張臉,狐媚得很,娘娘您可一定要多加小心?!?/p>
見女兒神色微凝,忙堆起笑臉,“不說她了,不說她了。娘娘,您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養(yǎng)胎,平平安安地生下一個小阿哥。咱們富察家滿門的指望,可都系在您這肚子上呢?!?/p>
當夜,魏嬿婉蹲在藥渣桶前,銀簪尖挑開層層藥渣。簪頭突然碰到幾粒黑色粉末。
她瞳孔驟縮,這分明是李朝宮廷秘藥“紅顏枯”!
當年在金玉妍身邊伺候時,她曾親眼見過這毒藥奪去一個爬床宮女的性命,那宮女死時面色紅潤如常,內(nèi)里卻已肝腸寸斷。
此毒無色,只有淡淡苦澀。難怪今日安胎藥里桑寄生的分量格外重,那酸味是為遮掩這奪命毒!
魏嬿婉后背沁出冷汗,若非她曾見識過這等手段,只怕明日藥渣一倒,這謀害皇嗣的罪證就要永遠埋沒了。
“金玉妍,終于按捺不住了?!卑兹绽锬菑埬吧t(yī)的面孔忽在眼前浮現(xiàn),那人雖著大清官服,說話難藏李朝人特有口音。所有線索頓時串成明晃晃的殺局,一切都對上了。
夜色沉沉,魏嬿婉裹著斗篷踏進小院,檐下燈籠微晃,在她臉上投下?lián)u曳的暗影。
屋內(nèi)燭火昏黃,進忠正倚窗刻著什么東西,忽聞熟悉的腳步聲,眼底倏然亮起。
他快步迎到門邊,伸手去接她斗篷時,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腕間肌膚,兩人俱是一頓。
“這樣晚還過來,手都涼了?!彼吐曍焸?,掌心卻將她手指攏住輕輕揉搓。
魏嬿婉任由他握著,眉間憂色未散:“金玉妍在皇后安胎藥里下毒,今日險些著了道。她這般不管不顧,倒像是……”
“狗急跳墻。”進忠接話,拇指無意識摩挲她虎口。忽意識到僭越,剛要撤手卻被她反握住。
“你怕什么?”她眼尾微挑,指尖在他掌心輕輕一撓,“既認定了你,難道還避諱這些?”
燭火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糾纏如蛇慢慢纏繞上凌霄花。
進忠喉結(jié)滾動,忽將她拽到燭火照不到的暗處,陰影里,他欺身逼近,灼熱的氣息纏繞上來,嗓音低?。骸澳橇钪鲀嚎梢浝瘟?,既招惹了奴才……”后話化作唇齒間一聲輕笑。
“少耍貧嘴。說正事,原想慢慢收拾她,如今看來她愈發(fā)激進,倒是容易留下把柄,進忠,你幫我想想辦法。”
進忠忽然低頭,鼻尖幾乎貼上她的:“別慌,奴才替您想法子,令主兒想讓她怎么死?砒霜?鶴頂紅?還是……”
手指覆上過她脖頸,輕輕用力,暗藏狠意,“像這樣,慢慢窒息?”
魏嬿婉呼吸一滯,卻笑著推開他:“有個奴才樣,我要她身敗名裂。”
她略一挑眉,笑意森然,“就像你教我的,殺人要誅心?!?/p>
進忠捉住她作亂的手指,突然將人抵在書架上,書嘩啦啦散落一地,
他俯身貼近耳畔說出計策,說到關鍵處,懷中人忽然仰頭,唇瓣堪堪擦過他下頜。像無意,又像蓄謀已久的試探。
“就這么辦,等事成之后……”玉指順著他的衣襟慢慢劃下去,“本宮再好好賞你?!?/p>
進忠眸色一暗,卻只是垂眼盯著她,目光如鉤,似笑非笑:“那奴才……可就等著小主的‘厚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