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鸞金車碾過朱雀大街時(shí),程雪衣望著窗外飄落的杏花,指尖輕輕撫過程貴妃親筆信箋上暈染的淚痕。信中說懷胎后夜夜夢魘,總見程家老宅的紫藤架下空無一人。"深宮寂寥,唯盼雪衣攜些故土杏脯入宮作伴",最后這句被反復(fù)摩挲得起了毛邊,讓她想起幼時(shí)姑母省親,總愛往她荷包里塞杏花糖。
"姑娘仔細(xì)門檻。"引路宮女?dāng)v她邁過永壽宮鎏金門檻時(shí),程貴妃正倚在纏枝蓮紋軟榻上,素日凌厲的眉眼浸著水色,手中攥著半塊褪色的百家衣——那是程家每個(gè)新生兒都要裹的襁褓布。
"可算來了。"程貴妃招手讓她坐在翡翠腳踏上,染著丹蔻的指甲劃過她腕間金鐲,"這鐲子還是你及笄時(shí)本宮賞的,如今瞧著竟有些緊了。"說著忽然掩面啜泣,"本宮昨夜夢見祖父怒斥本宮,說程家女兒怎能為妾..."
程雪衣心頭一顫,正要安慰,忽見宮女捧來鎏金纏枝盞:"娘娘特意吩咐小廚房燉的杏仁酪,最是安神。"盞沿沾著抹朱砂似的紅,程貴妃親手將玉匙遞到她唇邊:"趁熱用些,晚些太子要來請安,你也好見見。"
喝了沒多久后程雪衣身子便軟了下去, 再睜眼時(shí),纏枝蓮紋帳幔在眼前搖晃。程雪衣望著身側(cè)明黃寢衣的身影,指尖觸到五爪金龍紋時(shí),滿心歡喜化作眼角清淚——她終于成了太子的人。
然后再次陷入了昏迷,初經(jīng)此時(shí),她也是累著了。只見她再次昏迷后被換上與太子侍妾同款的胭脂紅寢衣,發(fā)間插著東宮樣式的蜂趕菊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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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禮踏入永壽宮時(shí),暮色正為琉璃瓦鍍上金邊。程雪衣候在紫藤架下,新?lián)Q的胭脂紅齊胸襦裙浸著龍涎香,發(fā)間金累絲蜂趕菊簪顫巍巍指向他眉心。
"殿下..."她眼尾帶著勾人的媚意,指尖絞著繡了并蒂蓮的帕子,"那夜紫宸殿..."話未說完便羞赧垂首,露出頸后曖昧的紅痕。
慕容禮蹙眉退后半步:"程姑娘慎言,孤何時(shí)..."
"禮兒來得正好。"程貴妃撫著微隆小腹自回廊轉(zhuǎn)出,腰間禁步壓著的香囊鼓鼓囊囊,"雪衣特意為你做了杏花糕,還不快嘗嘗?"
程雪衣捧出食盒時(shí)指尖發(fā)顫,酥皮上特意用胭脂點(diǎn)了并蒂蓮。慕容禮卻只略沾唇便擱下:"孤還有政務(wù),改日再陪母妃敘話。"他玄色蟒袍掃過程雪衣裙擺,留下一道冰涼的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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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的梆子聲刺破永壽宮寂靜時(shí),程雪衣在龍紋錦褥間驚醒。明黃帳幔外傳來老太監(jiān)沙啞的"陛下起駕",她怔怔望著枕畔的蟠龍玉佩,昨夜的旖旎化作喉間腥甜——那聲模糊的"雪衣"原是帝王遲暮的嘆息,而非太子清朗的嗓音。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宣旨太監(jiān)的唱喝在晨霧中炸響。程雪衣跪接圣旨時(shí),絹帛上的"冊封才人"四字如淬毒銀針扎進(jìn)眼底。她猛然抬頭,正撞見趕來給貴妃請安的慕容禮驚怒交加的面容,他手中折扇"啪"地落地。
"姑母!"程雪衣扯住程貴妃逶迤的裙裾,嵌寶護(hù)甲在云錦上勾出裂帛聲,"您明明說..."
"傻孩子。"程貴妃俯身替她扶正歪斜的九鸞步搖,指尖重重掐進(jìn)她肩胛,"能伺候陛下是你的福分。"丹蔻抹過她鎖骨處的淤青,在雪膚上拖出血色長痕,"昨兒那盞杏仁酪里,可是添了漠北進(jìn)貢的赤血茸,最是養(yǎng)顏..."
暴雨忽至,程雪衣跌坐在滿地碎玉中。慕容禮拂袖而去的身影割開雨幕,她望著滾落腳邊的杏花糕,酥皮上并蒂蓮被雨水泡成猙獰的血色。永壽宮檐角的銅鈴在風(fēng)中凄厲作響,恍惚又回到進(jìn)宮那日,姑母將金簪插入她發(fā)髻時(shí)低語:"程家女兒,生來就是要吃人的。"
暴雨傾盆,程雪衣砸了滿室瓷器。鎏金燭臺(tái)砸向銅鏡時(shí),她望見自己的臉,年輕美麗,卻失了少女的那一份清純,多了一份婦人的媚。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笑得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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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方靈得知程雪衣被皇上冊封才人時(shí),震驚程度絲毫不亞于慕容禮,前世程雪衣明明成了慕容禮的側(cè)妃,前世程貴妃也沒有懷孕,程雪衣也沒有進(jìn)宮陪程貴妃。難道是她將程家做的那些事暴露出來更改了這一世的一些發(fā)展?
暴雨砸在琉璃瓦上濺起白霧,方靈盯著案前跳動(dòng)的燭火,前世記憶如冰錐刺入腦海。她分明記得程貴妃當(dāng)年因小產(chǎn)后血崩,此生再不能生育,如今這胎定是假的!
"影川!"她突然拍案而起,震得青瓷筆洗中的水紋晃碎燭影,"你親自去魏大將軍府,就說..."她蘸著朱砂在素帕上疾書,墨跡未干便塞進(jìn)鎏金竹筒,"程貴妃的胎,是金蠶蠱養(yǎng)的假貨!"
黑影掠過窗欞時(shí)帶起一陣穿堂風(fēng),影川玄色夜行衣上暗繡的銀云紋在月光下一閃而逝。這個(gè)方家最神秘的暗衛(wèi)首領(lǐng),連方靈都只見過他蒙著半張臉的模樣。
魏九闕正在演武場擦拭虎頭金刀,忽聞檐角銅鈴輕響。他反手?jǐn)S出三枚透骨釘,釘尖堪堪擦過影川耳際:"方家小兒何時(shí)改行當(dāng)梁上君子了?"
影川足尖點(diǎn)過兵器架上的紅纓槍,凌空翻進(jìn)廊柱陰影:"我家主子說,將軍的刀該往永壽宮偏殿第三根梁柱上劈。"
刀光閃過,竹筒應(yīng)聲裂開。魏九闕盯著帕上"金蠶偽胎"四字,瞳孔驟縮!
"告訴你主子。"魏九闕將虎符拍在石桌上,"明卯時(shí),醉仙樓天字房本將軍備好酒等她。"他轉(zhuǎn)身時(shí)鎧甲撞碎雨幕,驚起滿院寒鴉。
影川將魏九闕的話稟告給方靈時(shí),方靈還詫異了一下。看來魏大將軍也有鞭長莫及的時(shí)候,這是需要她配合了。
暴雨夜,程雪衣跪在佛堂將百家衣剪成碎片。每剪一刀,便想起程貴妃撫著她頭發(fā)說"程家女兒合該母儀天下"。當(dāng)最后一塊碎布落入香爐,她蘸著香灰在佛龕底座刻下血字:"既要做鬼,便一起下地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