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焦慮感和無價值感死死壓在心口。第一個月的月底終于熬到了。

看著工資條上那串冰冷的阿拉伯數(shù)字——兩千一百五十元人民幣——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

汗水浸透后背和額角的廉價白色無紡布防塵帽，指尖還殘留著細小的金屬碎屑，

衣服上沾著頑固的黑色機油污漬。但第一次親手賺到錢的重量感，壓過了身體的極度疲憊。

這感覺奇特而具體，帶著一種終于觸摸到實體邊界的真實感，

雖然它沾染著機油與汗水的酸餿氣。領(lǐng)到錢的當天下午，

我向管宿舍的老頭請了寶貴的半天假。

離開巨大、灰暗、充滿重金屬噪音的工廠圍墻的那一刻，如同逃離了一個囚籠。

是一路快跑著沖向鎮(zhèn)中心那條狹窄、喧鬧、彌漫著油污、廉價塑料和食物香氣的“商業(yè)街”。

在路邊一個賣廉價手機卡的攤位前停下。

攤位前擠滿了跟我一樣穿著工裝、操著各地口音的年輕人?！按螂娫挘∥乙螂娫?！

”我聲音有些發(fā)顫，遞給攤主一張卷了邊的五塊錢鈔票。他的手粗糙油膩，

接過錢扔進一個敞口的鐵皮盒里，

從掛著密密麻麻手機的木板上摘下一個灰色的舊座機聽筒遞給我。聽筒的塑料邊緣油膩滑膩。

深吸一口氣。手指因緊張而有些僵硬，在油膩發(fā)亮的塑料按鍵上一下一下按著數(shù)字。

那串刻在腦子里的、屬于小叔的號碼。

那是遙遠的、鄉(xiāng)村里稀少幾部固定電話中熟悉的、唯一的號碼。

“嘟……嘟……”等待的忙音每一聲都敲打在緊繃的神經(jīng)上。手心里全是汗，

油膩的聽筒幾乎拿不穩(wěn)?！拔?？哪個？”終于，

一個熟悉的、帶著濃重鄉(xiāng)音、略顯滄桑沙啞的聲音從遙遠的線路那端傳來。是小叔。

“叔……”我的喉頭驟然發(fā)哽，聲音瞬間啞了，幾乎帶了哭腔。

這一個月的委屈、辛酸、孤獨和此刻終于抓住一點“償還”念想的激動，

瞬間在胸腔里翻滾沖撞?！笆濉沂敲魍蕖薄懊魍薨?！”小叔的聲音立刻提高了，

帶著急切和關(guān)切，“咋樣了？在外面干活……受罪沒？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