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服的陽光慵懶地灑滿后院,空氣中浮動著青草與泥土的味道。
男孩坐在秋千上,拳頭攥得緊緊的,認真盯著電視屏幕上重播的聯(lián)盟冠軍賽。
噴火龍熾熱的火焰與水箭龜磅礴的水炮在畫面中激烈碰撞,訓練家們冷靜的指令與山呼海嘯般的喝彩交織在一起。
“噴火龍!噴射火焰!帥呆了!”
付曉激動地揮舞著胳膊,猛地轉(zhuǎn)向一旁安靜看書的姐姐付瑤,聲音因興奮而拔高:
“姐!我決定了!我也要當寶可夢訓練家!像電視里那個冠軍一樣!”
付瑤的目光從書頁上抬起。她沒有立刻反駁,只是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她輕輕合上書,走到秋千前,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付曉齊平。
“小曉?!彼穆曇魷睾?。
“放棄吧,這個夢想……太不切實際了。”
付曉眼中瞬間黯淡了一瞬。
“當訓練家,不只是帥氣地喊喊招式那么簡單?!?/p>
付瑤直視著弟弟的眼睛。
“你需要快到不可思議的反應力;需要積累海量的對戰(zhàn)經(jīng)驗,記住成百上千種寶可夢的習性;
需要照顧你的伙伴,從食物配比到技能特訓,再到每一次受傷后的治療……”
她頓了頓,語氣低沉下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天賦。
不是每個人都能和寶可夢建立那種深刻的心靈相通的聯(lián)系。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得起這條路上的失敗。
每年有多少訓練家在野外受傷,甚至……”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像一塊石頭,沉甸甸地壓在付曉的心上。
姐姐的手輕輕落在他的頭頂。
“那是一條布滿荊棘的路,小曉。太難了?!?/p>
付曉眼中的光徹底熄滅了。他低下頭,眼眶迅速泛紅,一層薄薄的水霧模糊了電視里絢爛的對戰(zhàn)場面。
他用力抿緊了嘴唇,一言不發(fā)地跳下秋千,沖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門“咔噠”一聲輕響,上了鎖。
窗外,太陽沉入后山,遠山的輪廓在昏暗中顯得格外寂靜。
房間里,海報上噴火龍自由翱翔的身影此刻卻像是對他的無聲嘲笑。
門外,媽媽擔憂的絮叨隱隱傳來。一股混雜著委屈、不甘和叛逆的猛地竄起,灼燒著他的理智。
他抓起一件薄外套,悄無聲息地推開窗戶,笨拙卻決絕地翻了出去,融入了漸深的夜色里。
他要去看寶可夢,去證明給姐姐看!哪怕只是離家最近的后山牧場。
后山,夜色已濃。微涼的晚風裹挾著青草和遠處大奶罐低沉的哞哞聲,吹拂著付曉汗?jié)竦念~發(fā)。
他靠著樹干大口喘氣,離家出走的興奮感漸漸被無邊的黑暗和未知的恐懼蠶食。
突然!
一陣急促而慌亂的奔跑聲和尖銳刺耳的“吱喳!吱喳!”聲撕裂了牧場的寧靜!
付曉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驚恐萬分地從灌木叢中竄出!
它只有玩偶般大小,形態(tài)有些破舊詭異又透著奇異的可愛。最引人注目的是它臉上嵌著的兩枚碩大的硬幣!
它頭頂還有兩根微微抖動的觸須,短小的手臂緊緊抓著一枚更小的硬幣,短小的雙腿支撐著身體拼命奔逃,每一步都伴隨著硬幣碰撞的“咔啦、咔啦”脆響。
在它身后,昏暗的光線下,十幾雙貪婪而猩紅的眼睛閃爍著,緊追不舍——是一大群呲著尖牙、兇悍異常的小拉達!
這只寶可夢顯然落單了,奔跑姿勢踉踉蹌蹌,身上似乎還帶著被啃咬的痕跡。
它徒勞地揮舞著手中的小硬幣,發(fā)出的微弱攻擊根本無法驅(qū)散數(shù)量眾多的鼠群。
付曉的心臟在胸腔里狂飆!那些小拉達尖利的牙齒在月光下閃著寒光,姐姐關(guān)于“危險”的警告瞬間在腦中炸響。
本能驅(qū)使著他想轉(zhuǎn)身逃跑!
然而,童年夢想的火種和對眼前這弱小生命的強烈同情,瞬間壓倒了恐懼!
他沒有精靈球,也沒有戰(zhàn)斗能力。一個剛滿六歲的孩子,他能做什么?
電光火石間,付曉猛地彎腰,抓起腳邊幾塊棱角分明的石頭,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向小拉達群的側(cè)后方砸去!
“嘿!滾開!看這邊!”
他扯開稚嫩的嗓子,發(fā)出生平最大的吼叫,試圖制造混亂,吸引注意!
同時,他飛快地脫下身上的外套,不管不顧地沖向離那只小東西最近的兩只小拉達,用展開的布料狠狠拍打地面,試圖嚇退它們!
“快跑!往我這邊來!快!”他一邊揮舞一邊拼命大喊。
突如其來的石塊襲擊和異常尖銳的吼叫,果然讓幾只沖在前面的小拉達遲疑了一下,包圍圈出現(xiàn)了縫隙!
那只寶可夢爆發(fā)出求生的本能,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蹬地,跌跌撞撞地沖出了包圍圈,幾乎是滾到了付曉的腳邊,癱軟在地,渾身劇烈地顫抖著,發(fā)出細微而驚恐的嗚咽。
小拉達們見獵物逃脫,又被付曉持續(xù)揮舞的外套和吼叫震懾,在領(lǐng)頭那只發(fā)出幾聲不甘的尖嘯后,終于悻悻地鉆回黑暗的草叢,消失不見。
牧場的邊緣只剩下付曉粗重的喘息,和那只蜷縮在他腳邊發(fā)抖的小小生靈。
月光傾瀉而下,照亮了付曉那張驚魂未定,掛滿汗珠的稚嫩臉龐。
也照亮了那只寶可夢那雙硬幣般的眼睛——里面的驚恐尚未完全散去,卻奇異地倒映出付曉的身影,帶著一絲懵懂的感激和深深的好奇。
付曉慢慢蹲下身,心臟還在咚咚直跳。他盡量放輕動作,攤開空空的雙手,聲音微微發(fā)顫:
“嘿小家伙……別怕……沒事了……它們……它們被我趕跑了……”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自己,笨拙地介紹:“我……我叫付曉,今年六歲,夢想是……是成為寶可夢大師!你……你呢?”
他小心翼翼地,帶著孩子氣的鄭重。
寶可夢虛弱地回應了一聲,聲音像是幾枚硬幣輕輕碰在一起,身體似乎放松了一點點,但那嵌著硬幣的眼睛依舊警惕地打量著他。
付曉的目光落在它身上細小的傷口和狼狽的樣子上。
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以及此刻身處荒郊野外的現(xiàn)實……巨大的無措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才的激動。
救下了它……然后呢?能做什么?第一次真正獨自面對困境的付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驚慌失措。
—
“小曉——!付曉——!”
焦急的呼喚劃破了寂靜。媽媽的聲音帶著哭腔,付瑤緊跟在旁,手電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慌亂地掃射。
深更半夜發(fā)現(xiàn)孩子不見了蹤影,恐懼幾乎攫住了她們的心臟。
“我……我在這里!”
一個稚嫩的聲音,帶著點心虛和緊張,從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后傳來。
付曉小小的身影費力地從枝葉間鉆了出來。他臉上蹭著泥道,頭發(fā)亂糟糟的,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他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捧著什么,像捧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有些靦腆又充滿期待地沖著媽媽和姐姐笑了笑。
“你這孩子!跑哪去了!嚇死媽媽了!”
媽媽幾乎是撲了過去,一把將他緊緊摟進懷里,聲音哽咽,上上下下仔細檢查著,生怕他少了一根頭發(fā)。
付曉在媽媽懷里蹭了蹭,然后緊張又鄭重地將捧著的雙手往前送了送。
一只小巧的的寶可夢,正安靜地坐在他小小的掌心。
它身上帶著草屑和細小的傷痕,兩枚大大的“硬幣眼”在月光和手電筒的光線下,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回望著眼前焦急的人類。
付曉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懇求,大眼睛里盛滿了希冀:“媽……姐姐……我能……帶它回家嗎?”
那只小小的寶可夢,也仿佛聽懂了一般,硬幣瞳孔微微轉(zhuǎn)動,專注地凝視著他們。
媽媽臉上的擔憂和責備還未完全散去。
她看著兒子沾著泥污卻異常明亮堅定的眼睛,又看了看他手心那只傷痕累累、顯得可憐的小家伙,緊繃的嘴角微微松動了。
“……唉,”她長長地嘆了口氣,聲音里充滿了無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
“可以吧?!?/p>
“好耶——!”付曉臉上的緊張瞬間被巨大的喜悅?cè)〈?,他開心地跳了起來,又趕緊穩(wěn)住雙手,生怕驚擾了掌心的伙伴。
他低下頭,看著那雙眼睛,笑容燦爛得仿佛擁有了整個世界。
他也要有自己的寶可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