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敵國為質威國永熙十七年，秋。雁門關的風裹挾著沙礫，
像刀子一樣刮在蕭遠辰干裂的臉上。他穿著一身破洞的粗布囚服，雙手被鐵鏈鎖在身后，
鐵鏈另一端系在匈奴使者的馬車上。馬車碾過崎嶇的山路，鐵鏈在他手腕上勒出深深的血痕，
滲出血珠，很快又被風吹干，結成暗紅的痂?！翱禳c走！磨磨蹭蹭的，
想讓我們家王子等急了？”匈奴使者回頭踹了蕭遠辰一腳，語氣里滿是鄙夷。
他口中的“王子”，是匈奴單于赫連穹的嫡子赫連烈，以殘暴嗜殺聞名，
此次正是來接蕭遠辰前往匈奴王庭的。蕭遠辰踉蹌了一下，沒敢抬頭。他知道，
自己此刻連爭辯的資格都沒有?！烨埃蒙?，
以丞相張秉之為首的大臣們聯(lián)名上書，主張“以和為貴”。
將“身份最卑賤”的七皇子蕭遠辰送往匈奴做人質，以換取匈奴暫緩南侵。他的父皇，
威國皇帝蕭承業(yè)，幾乎沒有猶豫就準了奏?！斑h辰，你母妃本是罪臣之女，入宮后無名無分，
你能為威國盡忠，是你的本分?！备富实穆曇衾淠绫湓谑掃h辰耳中，
比雁門關的風更刺骨，“若匈奴能退兵，朕或許會記得，威國還有你這么個皇子。
”他的母妃蘇凝，本是書香門第之女，卻因父親獲罪被沒入宮中為奴，
偶然被蕭承業(yè)臨幸生下他，卻始終未能得封，在后宮受盡欺凌。三年前，蘇凝病重，
蕭遠辰跪在御書房外三天三夜，求父皇賜些藥材，卻只等來一句“賤婢之子，
也配煩擾圣駕”。最終，蘇凝在寒夜里咽下最后一口氣，臨終前，她攥著蕭遠辰的手，
氣息微弱：“辰兒，活下去，別像娘一樣……活得像塵?！比缃?，他真的成了“塵?！?，
被自己的國家和父皇，親手推向了敵國的深淵?！R車行了半月，終于抵達了匈奴王庭。
這里沒有威國都城的亭臺樓閣，只有連綿的帳篷和呼嘯的寒風。赫連穹坐在主營的王座上，
看著被押進來的蕭遠辰，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威國倒是會挑人，派個賤婢生的兒子來，
是覺得本單于好糊弄？”周圍的匈奴貴族哄堂大笑，有人朝蕭遠辰扔骨頭，
罵道：“漢人小雜種，給我們單于磕頭！”蕭遠辰死死攥緊拳頭，指甲嵌進掌心。他想反抗，
想嘶吼，可看到赫連穹眼中的殺意，看到周圍匈奴士兵手中的彎刀，
他終究還是低下了頭——他不能死。他要活下去，為了母妃，也為了那些欺辱過他的人。
“單于，既然是送來的人質，不如就讓他給烈王子當馬奴吧?！币粋€貴族提議，
“烈王子的坐騎‘踏雪’剛失去馬奴，正好讓這漢人小子伺候。”赫連穹揮了揮手，
算是應允。蕭遠辰被帶到馬廄，赫連烈正坐在篝火旁喝酒，看到他，咧嘴一笑，
露出一口黃牙。“漢人小子，過來！給本王子的踏雪刷毛，要是敢偷懶，
本王子就把你扔去喂狼！”馬廄里彌漫著馬糞和汗水的臭味，踏雪性子烈，見生人靠近，
揚起前蹄就要踹。蕭遠辰躲閃不及，被踹中胸口，當場嘔出一口血。赫連烈見狀，哈哈大笑，
拿起皮鞭就朝他抽來：“廢物！連匹馬都治不住，還敢當王子的馬奴？”皮鞭落在身上，
火辣辣的疼。蕭遠辰蜷縮在地上，任由皮鞭抽打，沒敢發(fā)出一點聲音，他知道，在這里，
疼痛和尊嚴都不值錢，只有活下去，才有機會。從那天起，
蕭遠辰成了匈奴王庭最卑賤的奴隸。他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給踏雪喂料、刷毛、遛馬，
還要打掃馬廄、給赫連烈端茶倒水。若是稍有怠慢，迎來的就是皮鞭和拳腳。
匈奴的冬天來得早，寒風像冰錐一樣刺進骨頭，他卻只有一件單薄的囚服，
晚上只能蜷縮在馬廄的稻草堆里，靠著馬匹的體溫取暖。有一次，踏雪在遛馬時掙脫韁繩，
跑丟了。赫連烈暴怒，把蕭遠辰綁在帳篷外的柱子上，讓他在雪地里凍了一夜。第二天，
蕭遠辰幾乎凍僵，赫連烈卻還覺得不夠，讓人往他身上潑冷水，看著他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
笑得肆無忌憚?！皾h人小子，知道錯了嗎？”赫連烈捏著蕭遠辰的下巴，強迫他抬頭。
“記住，在匈奴，你們漢人就是賤種，只能像狗一樣活著！”蕭遠辰看著赫連烈猙獰的面孔，
眼中沒有淚水，只有一片冰冷的火焰。他在心里默默發(fā)誓：今日之辱，他日必定百倍奉還！
馬廄里有個老奴，是十年前被匈奴擄來的威國人，姓陳，大家都叫他陳老。
陳老見蕭遠辰可憐，時常偷偷給他塞塊干硬的麥餅，或者在他被打后，給他敷些草藥。
“七殿下，忍忍吧。”陳老一邊給蕭遠辰包扎傷口，一邊嘆著氣，“在這匈奴地界，
咱們威國人就是兩腳站立的羊，命比草賤，只有活著，才有希望回去?！笔掃h辰接過麥餅，
咬了一口，干硬的麥餅在嘴里難以下咽，卻帶著一絲暖意。他看著陳老，小聲問：“陳老，
您說，我們還能回威國嗎？”陳老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能。殿下年輕，又有骨氣，
只要熬下去，總會有機會的?！薄袄吓贻p時讀過些書，懂些兵法和醫(yī)術，要是殿下愿意，
老奴教您，多門手藝，總能多條活路?！笔掃h辰眼睛一亮，連忙點頭：“我愿意！謝謝陳老！
”從那以后，蕭遠辰一邊忍受著赫連烈的折磨，一邊跟著陳老學習。白天，
他是任人打罵的馬奴；晚上，等馬廄里的人都睡了，他就借著篝火的微光，
聽陳老講兵法謀略，記草藥特性。陳老曾是威國軍中的參軍，因戰(zhàn)敗被擄，
肚子里有真才實學。蕭遠辰天資聰穎，又肯下苦功，很快就掌握了不少知識。有一次，
赫連烈的幼弟赫連昭染上風寒，匈奴的巫醫(yī)束手無策，赫連穹急得團團轉。蕭遠辰得知后，
鼓起勇氣找到赫連烈：“王子，我能治好小王子的病。”赫連烈以為他在說胡話，
一腳踹在他胸口：“你個漢人賤種，也敢妄言治??？要是治不好，本王子扒了你的皮！
”“若是治不好，我甘愿受死?！笔掃h辰忍著疼，語氣堅定，“但若是治好了，
還請王子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不再做馬奴。”赫連烈半信半疑，
最終還是帶著他去見了赫連穹。蕭遠辰按照陳老教的藥方，用幾種常見的草藥，
熬成湯藥給赫連昭服下。三天后，赫連昭的風寒竟然好了。赫連穹又驚又喜，
雖然依舊看不起蕭遠辰的出身，卻還是免了他的馬奴之身，讓他留在王庭，
做赫連昭的貼身侍從。蕭遠辰知道，這是他擺脫屈辱的第一步，他更加小心謹慎，
一邊悉心照顧赫連昭，一邊暗中觀察匈奴的局勢，積蓄力量。2 臥薪鑄刀永熙二十年，
匈奴單于赫連穹病重，王庭內部的權力爭斗驟然加劇。赫連烈作為嫡子，
自然是繼承人的熱門人選，他性情殘暴，靠著赫連穹的寵愛，在王庭內結黨營私，打壓異己。
而他的弟弟赫連風，雖為庶出，卻頗有謀略，暗中聯(lián)絡了不少對赫連烈不滿的貴族和將領，
想要爭奪單于之位。蕭遠辰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有了盤算。他知道，這是他的機會，
只有讓匈奴陷入內亂，他才有機會脫身，甚至……報仇雪恨。他借著照顧赫連昭的機會，
時常在赫連昭面前提及赫連烈的殘暴。赫連昭年紀小，心思單純，
很快就對赫連烈產生了畏懼。有一次，赫連烈因為一點小事，就處死了一個奴隸，
赫連昭嚇得哭了起來。蕭遠辰趁機說：“小王子，烈王子這般殘暴，若是他日他當了單于，
恐怕王庭里的人，都要遭殃了?！焙者B昭抬起頭，眼里滿是恐懼：“遠辰哥哥，那怎么辦？
我不想讓他當單于?！薄靶⊥踝幽?，”蕭遠辰輕聲說道?！帮L王子為人寬厚，又有謀略，
若是能讓風王子繼承單于之位，王庭定會越來越好。只是風王子勢單力薄，需要有人幫他。
”赫連昭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遠辰哥哥，我聽你的，我?guī)惋L王子。”蕭遠辰知道，
赫連昭雖然年幼，卻是赫連穹最疼愛的兒子，他的態(tài)度，在一定程度上能影響赫連穹的決定。
他開始暗中聯(lián)絡赫連風，向他透露赫連烈的動向，還為他出謀劃策，幫他拉攏貴族。
赫連風起初對蕭遠辰并不信任，畢竟他是威國的人質。但蕭遠辰每次提供的情報都準確無誤，
而且提出的計策也十分精妙，漸漸打消了他的疑慮，將蕭遠辰當作心腹。……永熙二十一年，
赫連穹的病情越來越重，已經無法處理朝政。赫連烈見時機成熟，決定發(fā)動政變，
除掉赫連風，奪取單于之位。他暗中集結了自己的私兵，準備在深夜突襲赫連風的營帳。
蕭遠辰得知消息后，連夜通知了赫連風。赫連風按照蕭遠辰的計策，設下埋伏，
又聯(lián)絡了王庭中的禁軍統(tǒng)領——他早已被赫連風拉攏。當赫連烈?guī)е奖鴽_進營帳時，
卻發(fā)現(xiàn)里面空無一人，周圍突然殺出大批士兵，將他們團團圍住?！昂者B烈，你意圖謀反，
罪該萬死！”赫連風站在高臺上，厲聲喝道。赫連烈大驚失色，想要突圍，卻被亂箭射傷。
最終，他的私兵死傷殆盡，赫連烈被生擒。赫連穹得知此事后，又氣又急，一口氣沒上來，
當場駕崩。在蕭遠辰和赫連風的運作下，赫連昭以“嫡子年幼，需得賢兄輔佐”為由，
推舉赫連風繼承單于之位。赫連風登基后，論功行賞，封蕭遠辰為“客卿”，
讓他參與王庭的政務。蕭遠辰知道，這只是開始。他利用“客卿”的身份，
開始在匈奴王庭中培養(yǎng)自己的勢力。他發(fā)現(xiàn)，匈奴雖然武力強盛，但內部矛盾重重，
貴族之間互相傾軋，普通牧民深受壓迫，怨聲載道。
他便暗中聯(lián)絡那些受壓迫的牧民和底層士兵，向他們許諾，若是將來他能掌權，
定會減輕賦稅，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同時，他還利用自己掌握的醫(yī)術，為牧民們治病。
在匈奴，巫醫(yī)橫行，很多牧民生病后，只能靠祭祀祈求神靈保佑，往往延誤病情。
蕭遠辰的醫(yī)術，讓他贏得了不少牧民的信任和愛戴。有一次，匈奴南部發(fā)生瘟疫，
牧民們死傷慘重。赫連風派去的官員不僅不賑災，反而趁機搜刮民財，導致民怨沸騰。
蕭遠辰主動請纓，前往南部賑災。他一邊用草藥為牧民們治病，一邊開倉放糧，安撫民心。
在他的努力下，瘟疫很快得到控制，南部的牧民們對他感恩戴德，紛紛表示愿意追隨。
赫連風得知后，雖然表面上嘉獎了蕭遠辰，心中卻對他產生了忌憚。他知道，
蕭遠辰已經擁有了不小的勢力，若是再放任下去，恐怕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于是，
他開始處處打壓蕭遠辰，削減他的權力，還暗中派人監(jiān)視他的動向。
蕭遠辰察覺到了赫連風的敵意，心中冷笑。他知道，自己與匈奴之間，
從來都沒有真正的信任，只有利益的交換。如今，他已經積累了足夠的力量，
是時候離開匈奴，回到威國了。永熙二十三年，威國傳來消息，皇帝蕭承業(yè)駕崩，
二皇子蕭景篡位稱帝，朝政混亂，百姓怨聲載道。蕭遠辰知道，這是他回國的最佳時機。
他暗中聯(lián)絡了威國邊境的守將——當年陳老的舊部，又集結了自己在匈奴培養(yǎng)的勢力，
準備返回威國。離開匈奴的前一夜，蕭遠辰來到馬廄。當年他在這里受盡屈辱，如今，
他終于可以昂首挺胸地離開。他看著那匹曾經被他伺候的踏雪，眼中閃過一絲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