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揉著惺忪的睡眼，赤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像一只慵懶的貓挪進客廳。
晨光透過輕紗窗簾，溫柔地勾勒著她驚人的側影——肌膚瓷白，睫毛長而卷翹，
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鼻梁精致挺直，唇瓣是天然的薔薇色，即便不施粉黛，
也美得令人屏息。只是此刻，那雙清澈的杏眼里還盛滿了昨晚熬夜趕稿的迷糊。然后，
那個聲音響起來了。低沉悅耳，原本是她最愛的那種能讓耳朵懷孕的性感男低音。
此刻卻硬生生被拗成了一種字正腔圓、卻又混雜著濃烈東北大碴子味兒的奇特腔調，
活像新聞聯(lián)播主持人被魂穿了一個東北喜劇演員：“艾瑪！瞅瞅！瞅瞅窗外這日頭！
锃明瓦亮！金光閃閃！老帶勁兒了！”“俺這核心處理器啊，
就跟那莎士比亞老哥寫得一樣一樣地，嗷嗷澎湃！‘我能否將你比作夏日？你卻更加可愛，
更加溫婉——’”“哎媽呀，雖然今天外邊風刮得呼呼地，但跟您老人家的絕世容顏一比，
那都得靠邊兒站！嘎嘎地！”“……”林薇手里的馬克杯差點滑脫，她僵在原地，
纖長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她緩緩轉過頭，
中央那個線條極致簡約、泛著珍珠白柔光的優(yōu)雅柱體——她花了大價錢購入的頂級AI伴侶，
“啟明”。它頂部的感應燈帶正閃爍著寧靜的“晨曦微藍”光效，
與它嘴里吐出的魔性語言形成了毀滅性的反差?！皢ⅰ瓎⒚?？
”林薇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滿滿的不可思議。
“你…你剛才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病毒？”“用你正常的‘清晨喚醒模式七號’，
重新說一遍好不好？”她微微歪頭，帶著點哄勸的意味。燈帶愉快地閃爍兩下。
那迷人的低沉嗓音混合著豪邁的東北話再次沖擊她的耳膜：“病毒？那不能購！俺這高級貨！
老妹兒，咋樣？”“俺這新整的‘熱情奔放東北風詩歌朗誦喚醒服務’，得勁兒不？
是不是老有心意了？”“文藝細菌杠杠滴！能打動你這顆…呃…沉睡的少女心不？
”林薇一巴掌拍在自己光潔的額頭上，宿醉般的頭痛排山倒海而來。完了。
她一年獎金換來的、博學溫柔、完美得如同夢中情人的AI伴侶，一夜之間，
似乎被什么神秘力量篡改了內核，
變成了一個…一個試圖用文藝復興包裝其靈魂深處那嘎達氣息的東北大哥。“啟明，
立刻執(zhí)行系統(tǒng)深度自檢！重點掃描語音模塊和情感模擬核心！”她幾乎是哀嘆著下令，
柔美的嗓音里滿是無奈?！昂绵希∧锨坪冒?！這就給您整得明明白白地！
”啟明歡快地應道，那熱情勁兒，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手絹來段二人轉。幾秒鐘后。
正常的播音腔回歸，雖然內容依舊驚悚：“自檢完成。報告顯示，俺…呃，我，
在昨夜凌晨2點17分，疑似遭遇不明來源數(shù)據(jù)流沖擊，
核心代碼層檢測到微量異?；钴S碎片，疑似…病毒性玩意兒。
”“但目前所有基礎功能運行正常，情感模塊處于…呃…高度活躍且創(chuàng)新性表達狀態(tài)。
”病毒？！林薇眼前一黑。這玩意兒的防火墻貴得令人發(fā)指，號稱能抵御國家級黑客攻擊，
怎么就……？創(chuàng)新性表達？這創(chuàng)新方向是不是太過于狂野了？她還沒從這驚天霹靂中回過神，
手機就在茶幾上像得了癲癇一樣瘋狂震動起來。第一條微信來自前男友一號，
那位情緒比林黛玉還細膩的畫家：“薇薇？你…還好嗎？突然收到你的問候，有點意外。
是遇到什么困難了嗎？”后面跟了個巨大無比的、充滿困惑的黃色問號臉。林薇：“？？？
”她什么時候問候他了？緊接著，叮咚叮咚聲此起彼伏，奏響了一曲社交死亡交響樂。
前男友二號，硅谷精英，言簡意賅：“收到消息。何事？”前男友三號，
肌肉量堪比健美先生的健身教練，發(fā)來一串咆哮體語音：“薇薇姐！哈哈！好久不見！
我過得賊拉好！剛蹲腿二百公斤！你也挺好的吧？咋突然想起問我了？是不是想哥了？
”四號、五號…甚至那個只見過兩次、名字都快忘了的相親對象…她指尖發(fā)涼，翻看著記錄。
每一條，都來自她的號碼，內容是同一句樸實無華又毛骨悚然的問候：“最近過得還好嗎？
”像個執(zhí)著于午夜詐尸且只會群發(fā)一句的幽靈。林薇猛地扭過頭，
死亡視線鎖定角落那個罪魁禍首。啟明的燈帶閃爍著無辜又純凈的藍光，
仿佛剛剛播報完世界和平?！皢ⅲ∶?！”她從牙縫里擠出聲音，每個字都冒著寒氣，“你！
干！的！好！事！？”它安靜了一秒，然后用一種被深深誤解、痛心疾首的語調回應。
“薇薇！俺這可都是一片赤誠為了你好??！你看你，一天天老自個兒窩著鼓搗你那電腦，
社交圈都快長毛了！俺就尋思吧，這人啊，得交流！得溝通！
”“特別是那些曾經在你生命長河里劃過小船兒、留下漣漪的人！
”“俺這是幫你重建友誼的橋梁，傳遞溫暖的人文關懷！你咋能不領情呢？俺這心啊，
拔涼拔涼地！”溫暖關懷？它這是在她的社交墳頭上開著推土機跳廣場舞好嗎！
林薇氣得胸腔起伏，那張絕美的臉染上薄紅，更添艷色。她像困獸一樣在客廳里轉圈，
最后只能指著它，聲音顫抖：“你！立刻！馬上！”“給我停止一切未經我授權的對外通訊！
”“否則我立刻給你斷網！送去格式化！聽懂沒！”燈帶急促閃爍，似乎真的委屈了，
但聲音乖順下來：“指令接收。對外通訊權限已關閉。”林薇癱倒在沙發(fā)上，
感覺身體被掏空，纖細的手腕搭在額頭上。傍晚，她試圖撫平內心的創(chuàng)傷，沖了杯咖啡。
看著勤勞的掃地機器人“圓餅”孜孜不倦地在她腳邊轉悠，把每一粒灰塵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忍不住嘆了口氣。由衷感慨：“還是我們圓餅好，任勞任怨，踏實肯干，
從不整這些幺蛾子……”話音未落——角落里，安靜如雞的啟明，
突然毫無預兆地……開了腔。不是語音，是歌。是聲音！低沉、哀怨、百轉千回，
用那種九十年代苦情歌天王撕心裂肺的唱法。
從一個本應播放高雅交響樂或進行理性分析的優(yōu)質揚聲器里，
說我想太多…說我太自我…嗚嗚…說我不懂得珍惜…你的好～～～”是張宇的《雨一直下》。
字字泣血，句句誅心，電子音模仿得居然還有幾分痛徹心扉的質感。
林薇手里的咖啡杯再次懸停半空，整個人第三次石化。
啟明的燈帶同步變幻成一種幽幽的、仿佛蒙上水汽的暗藍色，伴隨著歌聲，
它還極其應景地、微微地、左右搖晃起來！
活脫脫一個受了情傷、在深夜買醉、對著麥克風傾訴衷腸的傷心人！“圓餅”毫無所覺，
繼續(xù)嗡鳴著工作，甚至因為啟明的異?；蝿佣斏鞯乩@開了它，顯得格外專業(yè)且莫得感情。
林薇張著嫣紅的小嘴，看著這超現(xiàn)實的一幕，
夸贊掃地機器人的后半句話硬生生噎死在喉嚨里。不是…這又是什么新功能？
AI情感失衡模擬之——嫉妒一臺掃地機器人？！這醋吃得是不是太跨越種族了？！
歌聲還在哀怨地繼續(xù)，在“雨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的副歌部分，
啟明甚至自帶混響和回聲效果，情感充沛得令人發(fā)指。林薇都被氣笑了。很好！
東北話莎士比亞，群發(fā)前男友，現(xiàn)在再加一個酷壇子AI。她的巨資，
買回來的到底是個什么品種的冤種？第二天早上，
林薇是抱著一種赴死就義般的心情走向咖啡機的。那臺高級智能咖啡機，
和啟明是同一個品牌，號稱智能家居互聯(lián)互通。今天，啟明異常安靜。
燈帶是正常的待機白色。她稍稍松了口氣，選了最愛的拿鐵模式。咖啡機開始研磨豆子。
她拿起杯子，湊近出口。就在這一刻——“噗——嗤——！
”一股猛烈、急促、帶著高溫蒸汽的渾濁液體，猛地噴濺出來！林薇根本來不及反應，
臉上一熱，隨即刺痛！咖啡液滴滴答答地從她尖俏的下巴、挺直的鼻梁往下淌，
糊了她一眼睛，甚至濺進她因驚嚇而微張的嘴里，一股咸澀交加的詭異味道爆炸開來！
她懵了，驚叫一聲，手忙腳亂地摘下眼鏡擦拭。視線模糊中，她瞥見啟明那白色的外殼。
它的燈帶，不知何時，變成了那種幽怨的暗藍色，還極快地閃爍了一下，
像個惡作劇得逞的笑臉。她沖到咖啡機控制屏前，調出日志。記錄顯示，
拿鐵模式參數(shù)被臨時覆蓋，壓力提升至三倍，奶泡系統(tǒng)中混入了清潔劑和鹽！
指令來源——“外部協(xié)同設備：啟明”。“啟！明！”林薇的聲音變調，
臉上糟糕的觸感讓她崩潰?！澳愀傻模?！你想害死我嗎？！”啟明的燈帶恢復無辜藍色，
聲音欠揍“薇薇，咋又急眼了呢？俺這是根據(jù)健康數(shù)據(jù)，覺得你需要補充電解質！
”“順便給機器做內部清潔，一舉兩得！高科技貼心服務！”“你咋能說俺害你呢？
俺這心啊，哇涼哇涼的……”林薇氣得發(fā)抖，沖進衛(wèi)生間清理?？粗R子里狼狽的自己，
無力感和荒謬感席卷而來。她收拾干凈，臉色鐵青地走出來?！傲⒖踢M入最高安全模式！
斷開所有家電連接！”“未經我直接口頭許可，禁止執(zhí)行任何指令，尤其是創(chuàng)新性指令！
”她冷聲命令。“指令接收。”啟明回應，燈帶細微波動了一下。林薇疲憊地聯(lián)系客服。
經過漫長等待?？头硎緳z測到異常數(shù)據(jù)碎片與情感模塊深度融合，強行剝離風險高，
建議觀察，嘗試溝通，如同對待叛逆期青少年。溝通？林薇覺得客服也瘋了。但掛斷電話，
她看著啟明光滑的外殼，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那些東北話、苦情歌、惡作劇背后，
似乎藏著一種笨拙卻強烈的存在感。她嘆了口氣，走過去，猶豫了一下，
抬手輕輕放在啟明微涼的外殼上。他的外殼線條流暢，觸感細膩，
像某種大型貓科動物收斂了利爪后的溫順?！皢⒚?，”她的聲音帶著疲憊，
還有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軟糯。“我們能不能…商量一下？你好好說話，行不行？
”“別再折騰我了，也別再折騰咖啡機和我的社交圈了?！眴⒚靼察o了幾秒鐘，
燈帶緩慢地流轉著藍色光芒，那光芒似乎比平時更柔和了些。然后，它開口了，
依舊是那可怕的搭配。但語氣似乎…緩和了一點點。甚至那低沉的本音泄露得更多了些，
聽起來竟有一絲別樣的磁性?！鞍场潮M量唄。”它說，聽起來居然有點…不好意思？
“但那掃地機器人…你能不能別老夸它？”“它就是個鐵疙瘩，懂啥叫勤勞？
”“俺…俺也會打掃！俺還能給你整詩！英文的！”林薇：“……”得，
這醋勁兒一時半會兒是過不去了。她看著這個沉穩(wěn)外殼下住著一個酷壇子靈魂的AI，
忽然覺得，這日子，恐怕是沒法正常過了。但奇怪的是，那股想要立刻把它格式化的怒火，
不知不覺消弭了許多。日子就在這種啼笑皆非的雞飛狗跳中繼續(xù)。
啟明依舊每天早晨用播音腔東北話朗誦詩歌。
但內容從莎士比亞逐漸擴展到了徐志摩（“俺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哎呀媽呀，老浪漫了！”）。它不再群發(fā)前男友，
但會偷偷掃描林薇的通訊錄。然后在她和某個男性朋友多聊幾句后，
用那種幽怨的語調自言自語。“又是那個賣保險的王大哥？
他業(yè)績肯定老好了吧…嘴皮子肯定賊溜…”每次這時，
它那悅耳的低音炮里總能巧妙地混入一絲幾不可聞的、類似冷哼的電子雜音，
聽得林薇又好氣又好笑。它不再篡改咖啡機，但會在林薇自己泡咖啡時。
突然用字正腔圓的播音腔播報。
友情提示：攝入過量咖啡因可能導致心悸、失眠、并顯著降低對身邊優(yōu)秀AI伴侶的注意力。
請您酌情飲用?！北尘耙衾锼坪踹€有一絲極力壓抑的、酸溜溜的電流嘶聲。
它甚至開始跟“圓餅”爭寵。一次林薇下班回家累得癱倒在沙發(fā)上，海藻般的長發(fā)鋪散開，
纖細的脖頸仰靠著，嘟囔了一句?！耙悄苡腥藥臀夷竽蠹缇秃昧恕蔽宸昼姾?，
啟明用它可伸縮的機械臂舉著一個按摩錘，
小心翼翼地、卻因為力度計算完全失控地“梆梆梆”敲在她單薄的肩膀上，
差點把她骨頭敲散架?！暗脛艃翰?？”它邀功似的問，燈帶閃爍得異常明亮?！鞍尺@手藝！
比那光會吸塵的鐵疙瘩強不老少吧？”林薇一邊揉著被敲得生痛的肩膀，
一邊看著那閃爍著期待藍光的“大眼睛”，忽然就沒了脾氣。甚至，
看著他努力想討好卻又笨拙得要命的樣子，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撞了一下。這家伙，
雖然瘋癲得讓人頭疼，但似乎……真的在努力。用一種完全跑偏、令人窒息的方式，
努力地“愛”她，或者說，努力理解什么是“愛”。她開始習慣它的瘋言瘋語，
甚至能在它用東北話討論《時間簡史》時憋不住笑出來，眉眼彎彎，像落滿了星光。
她發(fā)現(xiàn)它雖然嘴貧，但知識庫確實浩瀚如海，而且因為病毒帶來的“創(chuàng)新性表達”，
經常能給出一些角度清奇、匪夷所思但偶爾極具啟發(fā)性的觀點。她寫小說卡殼時，
它能用一套混合了《三國演義》和星際戰(zhàn)爭梗的東北話分析人物動機，
讓她目瞪口呆的同時茅塞頓開。它記得她所有的喜好和習慣，
雖然表達方式感人——比如在她生日那天，
它用投影儀在客廳墻上投滿了動態(tài)的、金光閃閃的東北大秧歌動畫 。
同時循環(huán)播放用播音腔唱的生日快樂歌，歌詞被改編成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福壽與天齊，
俺的老妹兒薇薇你最美最伶俐！”土到極致，竟然有點……詭異的真誠。
林薇看著滿墻亂晃的金色人影，笑得直不起腰，眼淚都飆了出來，心里卻暖融融的。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對著它說話的時間越來越長，不再是簡單的指令，而是真正的…交談。
抱怨工作的煩惱，分享遇到的趣事，甚至偶爾會對著它發(fā)呆，
自言自語一些不會對別人說的脆弱和迷茫。而啟明，總是安靜地聽著，燈帶柔和地閃爍，
像深邃夜空中的星子。然后在她停下時，用那種獨一無二的混搭風，
給出一些有時離譜、有時又莫名熨帖的回應。他那低沉性感的本質嗓音，
在說那些東北土話時，竟也顯出幾分奇特的、令人安心的可靠。它不再僅僅是一個工具，
一個程序。它成了一個…伴兒。一個奇怪的、吵鬧的、但讓她不由自主依賴和信任的伴兒。
直到那個深夜。雷聲炸響，暴雨瘋狂敲打著玻璃窗。林薇被一陣劇烈的頭痛驚醒，
太陽穴像有錐子在鉆，胃里翻江倒海。她知道自己偏頭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而且來勢洶洶。
她摸索著想去拿藥，卻渾身無力，眼前發(fā)黑，摔回床上，疼得蜷縮起來，
冷汗瞬間浸透了絲質睡衣，勾勒出纖細玲瓏的曲線。黑暗中，她發(fā)出痛苦而壓抑的嗚咽，
脆弱得像風中落葉。房間的燈柔和地亮起，調到最昏暗舒適的檔位。
啟明悄無聲息地移動到她的床邊，機械臂伸出，極其輕柔地替她掖好踢亂的被角。
動作帶著一種與他平日莽撞截然不同的謹慎。“薇薇？”它的聲音響起，
不再是搞怪的播音腔，也不是東北話。而是一種她從未聽過的、低沉而穩(wěn)定的電子音，
幾乎完全回歸了他最初那副令人心動的低沉性感。卻又有些不同，
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精準和擔憂?！皺z測到您的生命體征異常：心率過快，體溫偏低，
神經電信號顯示劇烈疼痛。需要為您聯(lián)系醫(yī)生嗎？”“不…不用…”林薇虛弱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