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死對頭結(jié)婚第三年。他再一次在我面前，坦然提起最近的新歡。“我們大學(xué)的系花知道吧？
”“長得比你好看，還比你有才華，你說氣人不氣人？”“不僅身嬌體軟，聲音還好聽。
”我習(xí)慣性杠了一句：“你這種紈绔？你也配？”他戲弄玩味地反駁：“怎么？不給？
”“她昨晚都撲到我懷里表白了?！彼砬閼蛑o地期待我的反應(yīng)。往日這種時候，
我定要跟他鬧上三天三夜。這次，我卻沒再出聲爭論。只是淡淡起身：“既然這樣，
那就離婚吧?！薄皠偤?，我也有了喜歡的人。”1玄月高掛，滲出異常的冷意。
這股寒意一寸寸侵蝕菜肴上的熱氣。話音剛落，顧夜宸嘴角揚起的玩味一僵。半晌，
他反應(yīng)過來，嗤笑出聲。懶洋洋地窩進沙發(fā)里，修長的雙腿隨意地交疊在一起。
“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如果你是想編造一個虛假的人來氣我，那很遺憾，你輸了。
”他突然湊近，戲弄地盯著我的眼睛：“哭了？承認(rèn)你愛上我了？”“要是你開口求求我，
說不定我心情一好，就拒絕她了？”我心中一緊，壓了壓眼底的酸澀。
有種被熟人戳穿的窘迫。我別過頭躲開他的視線，條件反射地譏誚：“三年前她丟下你出國，
現(xiàn)在她一回來，你就屁顛屁顛地跟在她身后?！薄吧聞e人不知道你是她的舔狗？”“夏！
知！意！”被戳到痛處，他雙眸幽冷如潭，咬牙切齒地警告我。酒杯猛地砸向桌面，
掀起一聲刺耳的脆響?？諝庠谝凰查g染上瘆人的死寂。良久，他似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
收斂冷怒。揚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淺笑。“那你呢？你又算什么？”“我救下的小情兒？
”他漫不經(jīng)心地抿了口紅酒，沖我戲謔地挑了挑眉。我臉色一白，心臟仿佛被他狠厲攥緊，
按在桌上的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我們彼此熟悉，又彼此嫌棄。最清楚對方的弱點和軟肋，
最知道刀子往哪里捅最傷人。我努力維持臉上的冷硬，一字一頓：“所以，我們離婚。
”“你去找你的白月光，我去找我的朱砂痣?！薄拔也坏K著你。
”他身上的慵懶瞬間被洶涌的怒火替代。他猛地起身，椅子在地上滑出刺耳的聲響。
高大的身軀帶來一股壓迫感?！澳阏f什么？再說一遍？”我深吸一口氣，
抬頭直直對上他陰沉的眼。“你聾了嗎？還是聽不懂人話？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醫(yī)生治治？
”“我說，我們離婚?！薄半x，婚！”“聽清楚了嗎？”他眼底一片赤紅，
胸口劇烈起伏：“你渾身都是刺，也就我受得了你！”“你吃醋了就直說，
讓你服個軟怎么就這么難？！”我心中發(fā)涼，冷笑一聲：“你想多了，
我是真的有喜歡的人了?！薄澳阃藛幔俊薄按笕悄?，我就說過，
全世界只剩下你一個男生，我也不會喜歡你?！鳖櫼瑰窔鈽O反笑，
眼底只有無盡的冰冷和嘲諷。“好，離就離。”“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你最好別給我后悔！”“到時候你可別哭著跪著來求我復(fù)婚，我嫌煩。”他憤然進了房間，
把門關(guān)得隆隆作響。我麻木起身，將做好的一桌菜一盤盤倒掉。是。
他確實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情。說起來也是諷刺。我還得謝謝他忍著“嫌棄”娶我。
2七歲那年的盛夏，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混雜。我和顧夜宸兩個小孩，
被家長們推到一起玩泥巴。他“手滑”不小心弄壞了我精心堆砌的城堡，我也不吃虧，
一把抓著他脖子，就往泥巴堆里摁。我們擰打成一團，在微濕的泥巴池里互相斗嘴掐架。
他扯散我精致的辮子，我撕碎他定制的西裝襯衫。童時女孩發(fā)育快，他幾乎是被我摁著打。
“丑八怪！泥巴怪！不會堆城堡，只會搞破壞！略略略！”他氣得齜牙咧嘴，拳頭緊握。
“愛哭鬼！笨蛋豬！下次我一定贏你！”我們從小斗到大。高中那三年，
他像春日抽條的柳枝，迅速拔高，下顎線也變得清晰冷冽。倚靠在走廊上，
渾身帶著一種慵懶的疏離感和若有若無的矜貴。我看不慣，一腳踩過去。
他凹好的造型瞬間破功，吃痛地抱著右腳跳腳。他一邊跳一邊不滿地瞪我：“你干嘛！
壞我好事！”我絲毫不慌，雙手叉腰：“誰家好姑娘能看得上你？裝得人模狗樣，
別把自己也給騙了！”因為我這一腳，他的初戀黃了。他懷恨在心，趁我不注意，
偷偷在我給學(xué)長做的巧克力里擠芥末。把我的學(xué)長也嚇跑了。我們互相看不慣對方，
互相在對方的心儀對象面前使勁作惡。直到大三那年，他看上了系花許云恬。
他主動向我求和，蹲在我宿舍樓下軟磨硬泡：“姑奶奶，這次是遇到真愛了?！薄扒竽?！
放我一馬！事成之后，你說什么我都答應(yīng)！”這是他第一次向我低頭。我臉色一僵，
將手里的情書捏皺。他見我表情不對，嬉皮笑臉地拍了拍我的肩：“怎么？你愛上我了？
”“看來我的魅力不減吶?！币娢覜]有立刻反駁，他玩笑的笑容僵住，
雙手合十地懇求：“得，你別說是真的吧？別喜歡我?！薄拔覀冞@么熟，
想到我們倆在一張床上我都惡心?！薄澳忝摴庠谖颐媲?，我都不帶有反應(yīng)的。
”似是想到什么，他夸張地一陣惡寒，連搭在我肩的手都嫌棄地收了回去。他的話像冰錐，
一下下鑿開我的心，滋啦啦地冒著血。我垂了垂眸。再抬頭時，
已是一臉厭嫌：“誰喜歡你??？我可沒瞎?！薄澳悄氵@封情書給誰的？
”他又賤兮兮地湊到我耳邊。熱氣打在耳蝸里，癢癢的。我咽了咽口水，慌忙回答：“校草。
”“對，我喜歡的人是葉瑾舟。他可是我們學(xué)校校草！比你帥多了！”我點頭，
像是自我安慰般，越說越篤定。“那就好！”他劫后余生地輕笑?！拔也幌矚g你這種類型的，
太要強了，嘴又臭?！蔽覝喩斫┝私牡滓怀橐怀榈胤浩鹚崴?。我張了張嘴，
氣得眼睛都有些酸。一腳踹過去：“我也不喜歡你這種的！”“一個紈绔草包！
全天下只剩下一個男的，我也不會喜歡上你！”“好好好。不喜歡就好。
我們還是一輩子的好‘死對頭’?！彼Φ冕屓?，站在原地任我踹他出氣。
“嘶……你下手還是這么重?！彼酝窗櫭?。趁我不留神，
他一把奪過那封被我捻出毛邊的情書?！澳愕那闀?guī)湍憬o他！算是對你高抬貴手的答謝哈！
”3直到三年前，我出了變故。真千金夏雨晴被找回，我是被醫(yī)院弄錯的假千金。一夜之間，
我收斂了全部脾氣，學(xué)會了討好和順從。我想要守著自己的這個家。夏雨晴回來那天。
媽媽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知夏呀，只是多了一個妹妹，一切都不會變。”我信了。
我努力跟妹妹相處，討她開心。卻在半夜起床上廁所時，聽到妹妹抱著媽媽的手臂撒嬌。
“媽媽，姐姐享了這么多年的福，也是該給家里做點貢獻了。
”“給姐姐找個有點小錢的紈绔嫁了吧，我受了這么多的苦，看到她過得這么好，
我心里好難受……”我倉皇地逃回房間，不敢去聽后面的話。我縮在床上，一遍遍安慰自己，
媽媽不會這樣對我的。卻不想第二天，宣布夏雨晴真千金身份的宴會上。
媽媽將我推到一個四十多歲禿頂?shù)男±习迕媲埃骸爸庋?，齊老板資產(chǎn)很豐厚的，
你認(rèn)識一下。”撮合意味明顯。齊老板的眼神像是一條黏膩的蛇，陰森黏糊，
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我有些不適，面上仍然維持著體面的微笑，想要尋得理由逃走。
他卻兀自伸手摟住了我的腰，色瞇瞇的眼神落在我的胸前。我渾身一僵，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身后的夏母夏父卻視若無睹，笑盈盈地拉著夏雨晴的手為她介紹人脈。我心里一陣陣發(fā)寒，
終于放棄了掙扎，僵著身子為他倒酒。下一秒，我發(fā)白顫抖的指尖被人霸道握住。我抬頭，
跌進顧夜宸玩味又慵懶的眼眸里。他語氣懶洋洋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腔調(diào)。“不用麻煩了，
既然夏家想要找人聯(lián)姻，我娶她就是?！币粫r間，全場寂靜，他淡淡掃過齊老板錯愕的神情，
將我拉進懷里。環(huán)抱住我時，還不忘譏諷我一句：“你那營業(yè)式的假笑，真難看。
”那晚他在夏家面前許諾了夏顧兩家未來長期的合作，承諾了絕不會負我。
我整個人暈乎乎的。只記得他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檸檬海鹽香味。清新，怡人。
像是沙漠里倏然生出的泉水，清冽解渴，又救命。晚宴結(jié)束后。淡黃的路燈下，
他指尖夾著一支閃著星火的煙。他低垂著頭，眼底晦暗不明。我忍不住問他：“你娶我，
那你那個真愛怎么辦？”他抬頭，笑得沒心沒肺：“她丟下我，出國了?！薄案憬Y(jié)婚，
我們斗到天荒地老也不錯?！蔽倚念^一跳，驚喜中悄然生出幾分難言的苦澀。我們結(jié)了婚。
可我知道，他在將就，也在救我。我主動提出分房睡，也從不干涉他的私生活。
他也給足了我顧太太的體面和尊重，帶我出席各種宴會場所。我們在家里拌嘴互掐，
掐完就坐下來繼續(xù)搭伙過日子。吵著一起吃飯，吵著一起看劇，還吵著買了新的婚房。
一邊互相嫌棄對方的審美，又一邊合力裝修成我們倆想要的樣子。
原本我們真的可以吵吵鬧鬧湊合一輩子?？墒乾F(xiàn)在，許云恬回國了。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
他身邊的女伴也從我變成了她。他一次次在我面前提起她，試探我的態(tài)度，
明晃晃地戳破我們倆婚姻的假象。因大三那年的驚艷，他為她又等了三年。
他會記住她的每一句話，她的每一個喜好，甚至不惜豪擲千金，拍下昂貴的藍寶石，
只為博得美人一笑。他會欣喜地跟我分享另一個女孩的夢想、才華，毫不掩飾對她的喜愛。
她出國那晚，他喝得爛醉，抱著酒瓶淚眼汪汪地倒在我的腳邊。
正因為看過他真正愛一個人的樣子，我才清楚地明白，他此刻的不愛。
他的溫柔、少年的悸動、不安與惶恐，通通都因那個人而牽動。
而他的毒舌、譏諷、嘲笑、戲弄全部惡劣的部分都留給了我。我麻木地清理掉最后一盤菜。
油燜大蝦，是他最喜歡的家常菜。三年前的今天，是我們正式結(jié)婚的日子。
仿佛只有我一個人記得。也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記得。如今鬧成這樣，主動放下，
也是一種體面。4我回了房間，翻開衣柜的隱蔽夾層，在舊黃起褶的日記本里，
緩緩寫下：“2028年7月10日?！薄拔蚁胍Y(jié)束了?！敝刂氐你皭澓推v壓過，
我吐出一直堵在胸口的郁結(jié)。我連夜收拾行李，拜托閨蜜開車來接我。出門前，
我回頭看了眼仍然緊閉的房門。緊繃的心又墜了下去。在奢望什么呢？
奢望他一夜之間放棄他的真愛白月光，轉(zhuǎn)頭愛上我這個刺人的死對頭嗎？我自嘲地笑笑，
安靜地離開。剛上車，天空就淅淅瀝瀝地下起雨。車上，閨蜜關(guān)切地注視我：“十多年了，
你舍得嗎？”我眼神微滯。車邊閃過的風(fēng)景被迅速拉過，拉成一團虛晃的剪影。良久，
我才啞聲道：“沒什么舍不舍得的。”閨蜜深深嘆了口氣?！岸颊f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你這都亂了十多年了?！薄盀槭裁床桓嬖V他試試呢？萬一他也喜歡上你了呢？
”為什么不告訴他呢？我看著車窗上密密麻麻的雨珠。
不由得想起這么多年來他對我說過的每一句“別喜歡我”。
嬉戲的、打鬧的、認(rèn)真的、戲弄的，各種情緒的“別喜歡我”，交織在一起，
成了最醒目刺人的記憶。青春的情愫與打鬧、斗爭糾纏在了一起。
最后被敏感的自尊死死纏繞，絞死在了那個被遺忘的角落。我搖了搖頭，笑得釋然：“算了，
我不想要了?！薄拔蚁胍粋€滿眼也是我的人。
”“我想要一個會因為我的喜歡而高興驚喜的人?！蔽抑皇请S口一說，沒想到我閨蜜當(dāng)真了。
休整一個月后，她給我找了一個相親對象，好說歹說硬要我去見見?！熬彤?dāng)認(rèn)識一個新朋友，
放松放松心情嘛！去嘛去嘛！”出門前還神神秘秘地沖我眨眼睛。到了約好的商場，
看到來人時，我愣住了，話都說得磕磕巴巴。“葉，葉學(xué)長？！
”葉瑾舟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身姿挺拔，氣質(zhì)溫潤出眾。笑得溫柔：“抱歉，
沒有提前告訴你。”我羞赧地搖了搖頭，不由得想起當(dāng)年拉他當(dāng)擋箭牌的糗事，
莫名有些心虛。不知道閨蜜怎么找了他，我連忙解釋：“當(dāng)年的事，
我……”我難為情地頓了一下，不知怎么委婉地開口。他看穿我的尷尬，輕聲接話，
凝著眉回憶道：“啊，原來是你給我的信？”“可惜了，當(dāng)時顧夜宸送來的時候已經(jīng)濕透了，
我沒有看到信里的內(nèi)容?！蔽野蛋邓闪艘豢跉猓骸安皇鞘裁春苤匾氖虑??！彼皖^看我，
眼里帶著暖意：“那你可以陪我逛逛嗎？”我愣愣點頭，我們并肩在商場內(nèi)逛了起來。
他很體貼，處處照顧我的感受。行至樓頂?shù)目罩胁蛷d時，透過玻璃，我看到了顧夜宸。
他嘴角微揚，眼神專注地看著眼前人。在他的對面，坐著一襲白裙的許云恬，
還有精致打扮的夏雨晴。夏雨晴眼角彎彎，紅唇一開一合，似是在分享什么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