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的消毒水氣味鉆進(jìn)鼻腔，沈微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往陸川身后縮了縮?！皠e怕，
只是常規(guī)復(fù)查?！标懘▊?cè)身擋住她的視線，不讓候診區(qū)那些神情萎靡的病人落入她眼中。
沈微攥著他風(fēng)衣的腰帶，指尖發(fā)白。她已經(jīng)三個月沒來復(fù)診了，不是因為好轉(zhuǎn)，
而是因為抗拒。每一次踏進(jìn)這里，都像是在提醒她——你是個病人，你和別人不一樣。
“沈微。”護(hù)士叫到她的名字。陸川輕輕推了推她的后背，“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診室里，李醫(yī)生翻閱著她的病歷，眉頭越皺越緊?！坝稚米酝Ｋ幜?？”沈微低頭玩著衣角，
“吃了也沒用。”“不是藥沒用，是你根本沒給自己好的機會。”李醫(yī)生放下筆，
“最近睡眠怎么樣？”“就那樣?！薄白詺⒛铑^出現(xiàn)的頻率？”沈微沉默了一會兒，
余光瞥向門外陸川的身影。他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懊刻??！彼罱K老實交代。
醫(yī)生的筆在紙上沙沙作響，“沈微，你這樣很危險。如果藥物效果不佳，
我們可以嘗試調(diào)整方案，但你不能......”后面的話沈微沒聽進(jìn)去。
她的注意力全在門外那個身影上。陸川微微側(cè)頭，似乎在確認(rèn)她還在里面。
陽光從他身后的窗戶灑進(jìn)來，給他輪廓鍍上一層金邊。那么好的一個人，
怎么就攤上她這么一個麻煩？“......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再次建議你住院治療。
”醫(yī)生結(jié)束了一段她根本沒聽的長篇大論?！安?。”沈微猛地抬頭，“我不要住院。
”“你的情況很危險......”“我可以吃藥，加倍吃都行，但不要住院。
”她幾乎是乞求地說。醫(yī)生嘆了口氣，“那至少讓家屬進(jìn)來一下。
”陸川進(jìn)來時帶著一陣微風(fēng)，他在沈微身旁坐下，自然地握住她冰涼的手?！袄钕壬?，
沈微的情況不太好?！贬t(yī)生直截了當(dāng)，“她最近有自傷行為嗎？
”陸川的拇指輕輕摩挲著沈微的手背，“兩周前，
我發(fā)現(xiàn)她在浴室里......”他停頓了一下，沈微感覺到他的手微微收緊，
“用剃須刀片劃傷了手臂?！鄙蛭⒚偷爻榛厥?。那是他們之間的秘密，
他說過不會告訴任何人的?！靶∥?，”陸川聲音很低，“我們需要幫助。
”醫(yī)生嚴(yán)肅地看著他們，“我強烈建議住院觀察。這樣下去不僅對她不好，
對您也是極大的負(fù)擔(dān)。”“我不是負(fù)擔(dān)！”沈微突然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陸川立即起身攬住她的肩膀，“當(dāng)然不是，醫(yī)生不是那個意思。”沈微掙脫他的懷抱，
沖出診室。她跑得很快，直到樓梯間的防火門重重關(guān)上，才允許眼淚掉下來。
為什么就是好不起來？為什么每次以為看到一點光，又再次墜入黑暗？
為什么要把陸川也拖進(jìn)這無底深淵？腳步聲在身后響起。她沒有回頭，也知道是他。
陸川沒有說話，只是從后面抱住她，下巴輕輕擱在她頭頂。
這個熟悉的擁抱讓沈微的防線徹底崩潰，她轉(zhuǎn)身埋進(jìn)他懷里，無聲地流淚?！拔覀兓丶?。
”他輕聲說。回家的出租車?yán)?，沈微靠在車窗上，看外面掠過的城市街景。
初夏的陽光明媚得刺眼，行人臉上帶著各種表情——匆忙的，愉快的，疲憊的。
正常人的表情。她的手被陸川握在掌心，溫暖干燥。這雙手曾為她做過那么多事——熬藥，
做飯，在她崩潰時緊緊抱住她，在她自傷時為她包扎傷口，
在她整夜失眠時一遍遍撫摸她的后背?！瓣懘?，”她突然開口，聲音沙啞，“我們分手吧。
”出租車正好駛過減速帶，顛簸了一下。司機從后視鏡瞥了他們一眼。
陸川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虎口，“好。
”這是他們的第九十八次分手。沈微閉上眼睛，感受著心臟被撕裂的痛楚。每次說分手，
都像是在自己心上扎一刀，但她控制不住。抑郁的黑狗咬住她的喉嚨，逼她說出最違心的話，
傷害最愛的人。出租車停在公寓樓下，陸川付錢時，沈微已經(jīng)推門下車，
頭也不回地走進(jìn)樓道。她知道他會跟上來的，就像之前的九十七次一樣。電梯里，
他們并肩站著，鏡面門映出一對看似登對的男女——男人高大英俊，女人纖細(xì)蒼白。
只有沈微自己能看見，鏡中的自己正在從內(nèi)部一點點腐爛。鑰匙插進(jìn)鎖孔，門開的瞬間，
沈微迅速閃身進(jìn)去，想要把陸川關(guān)在門外。但他早有預(yù)料，用腳抵住了門。“小微，別這樣。
”他的聲音疲憊但溫柔。沈微松開門把，頹然走向臥室，“你走吧，我說真的。
”陸川跟進(jìn)來，反手關(guān)上門。他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仿佛只是下班回家。“我買了排骨，
晚上給你做糖醋排骨好不好？”他邊說邊走向廚房，自然地系上圍裙。沈微站在客廳中央，
看著這個她深愛的男人在她精心布置的家里忙碌的身影。陽臺上的綠植是他種的，
書架上的書大多是他看的，冰箱貼是他們一起旅行收集的，
就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他常用的那款木質(zhì)香調(diào)沐浴露的味道。他早已滲透她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如何能剝離？“我不餓。”她生硬地說，躲進(jìn)臥室鎖上門。黑暗中，沈微蜷縮在床上，
聽著廚房傳來的切菜聲，油鍋爆炒聲，還有陸川偶爾哼唱的調(diào)子。
他總是在她提出分手后表現(xiàn)得格外正常，正常得讓她覺得自己更加不堪。不知過了多久，
敲門聲輕輕響起?！靶∥?，吃飯了。”沈微把臉埋進(jìn)枕頭，不理他。門外安靜了一會兒，
然后傳來碗碟放在地上的聲音，“我把飯放門口了，你餓的時候吃。”腳步聲遠(yuǎn)去，
客廳電視打開，音量調(diào)得很低。沈微打開門，一碗精致的糖醋排骨飯放在地上，
旁邊甚至配了一小碟焯過的西蘭花。排骨炸得金黃，醬汁濃郁，香氣撲鼻。
那是他特意為她學(xué)的菜，因為她曾經(jīng)隨口說過想念媽媽做的味道。她端起來，走到客廳。
陸川正坐在沙發(fā)上看新聞，見她出來，立即起身接過碗，“微波爐熱一下再吃?！薄安挥?。
”沈微坐下，扒拉著已經(jīng)微涼的米飯。陸川給她倒了杯溫水，坐在對面看她吃。
那種專注而溫柔的目光讓沈微如坐針氈?！澳隳懿荒軇e這樣看著我？”她放下筷子。
陸川移開視線，“好?！鄙蛭⑹巢恢兜爻酝?，起身要把碗拿到廚房，陸川先一步接過去，
“我來?！笨粗驹谒矍跋赐氲谋秤?，沈微突然感到一陣恐慌。那種即將失去他的恐慌，
即使是她自己一次次推開他。“陸川。”她開口。他關(guān)掉水龍頭，轉(zhuǎn)身看她?！跋麓危?/p>
”沈微艱難地說，“下次我再提分手，你就真的走吧?！标懘ú粮墒郑叩剿媲?，
“你知道我不會?！薄澳銘?yīng)該走！”沈微聲音提高，“我這種人根本不配被愛，
不值得你浪費生命！你明明可以過得更好，找一個正常的女朋友，結(jié)婚生子，
而不是整天守著一個精神病患者！”陸川握住她的肩膀，“看著我，小微。我要的是什么，
我自己很清楚?！薄拔也磺宄?！”沈微甩開他，“我受夠了！受夠了這樣的自己，
受夠了每天掙扎著活下去，受夠了把你拖進(jìn)這個泥潭！你走吧，算我求你。
”陸川靜靜地看著她，良久，輕聲問：“這是第九十九次了嗎？”沈微愣住。她根本沒數(shù)過，
那只是她情緒崩潰時的口頭禪，而陸川卻記得清清楚楚?！叭绻姨釢M一百次分手，
你就徹底離開我?！彼犚娮约赫f，聲音冷得像冰。陸川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很快恢復(fù)平靜，
“好，就一百次。但在這之前，讓我照顧你。”那天晚上，陸川像往常一樣抱著她入睡。
沈微僵在他懷里，感受著他胸膛的溫暖和有力的心跳。這個懷抱是她唯一的避風(fēng)港，
而她卻在一次又一次地將他推開?！瓣懘?，”她在黑暗中輕聲問，“你為什么從不放棄我？
”他的呼吸均勻，以為他已經(jīng)睡著，良久才聽到他低啞的聲音：“因為我知道，
你不是真的要推開我，你只是在求救?！鄙蛭⒌难蹨I無聲地浸濕他的睡衣。第二天清晨，
沈微被廚房的聲響吵醒。枕邊已經(jīng)空了，她伸手摸了摸，還殘留著余溫。起床時頭暈得厲害，
整個世界都在旋轉(zhuǎn)。她扶著墻走到客廳，看到陸川正在準(zhǔn)備早餐。“醒了？”他回頭微笑，
“我煎了雞蛋餅，馬上就好。”沈微盯著他忙碌的背影，突然問道：“今天是周六，
你怎么沒去上班？”陸川的動作頓了一下，“我請了年假，這周在家陪你。
”“我不需要人陪?！鄙蛭⑸驳卣f。陸川把早餐端到餐桌上，像是沒聽到她的話，
“吃完飯我們?nèi)セㄊ邪桑抠I些新的盆栽，陽臺那株茉莉好像生蟲了?！鄙蛭⒛?，
機械地吃著早餐。抑郁像一層薄膜將她與世界隔開，美食失去味道，花朵失去色彩，
就連陸川的笑容也顯得模糊遙遠(yuǎn)。飯后，陸川真的帶她去了花市。周末的花市人頭攢動，
各色鮮花爭奇斗艷。沈微被擁擠的人群逼得喘不過氣，緊緊抓著陸川的衣角。“看，向日葵。
”陸川指著不遠(yuǎn)處的一個攤位。金燦燦的向日葵開得正好，每朵都像一個小太陽。
陸川買了一大束，塞到沈微懷里?！敖o你的小太陽?！彼χ瘟讼滤谋亲印?/p>
沈微把臉埋進(jìn)花束里，避開他的目光。向日葵的香氣淡淡襲來，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
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那時她還沒有生病，笑容是真的，
快樂也是真的?；爻痰能嚿?，沈微抱著花束，突然說：“陸川，我們很久沒去看電影了。
”陸川明顯愣了一下，隨即驚喜地回答：“是?。∽罱嫌沉艘徊靠苹闷?，聽說特效很棒，
要不要現(xiàn)在去？”他立刻改變路線開往商場，一路上難掩興奮之情。
沈微很少主動提出想做某事，這在他看來是好轉(zhuǎn)的跡象。電影院昏暗的環(huán)境讓沈微有安全感。
她抱著爆米花，心不在焉地看著銀幕上閃爍的畫面。實際上，她根本看不進(jìn)去，
注意力全在身邊的陸川身上。他看得認(rèn)真，偶爾為她講解她漏掉的情節(jié)細(xì)節(jié)。
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明明滅滅。沈微偷偷看他挺拔的鼻梁和專注的側(cè)臉，
心里涌起一陣酸楚的愛意。為什么是這樣一個好人？為什么不能放過他？電影散場，
陸川還沉浸在情節(jié)中，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導(dǎo)演的前作。沈微默默跟在他身后，
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嗯？”陸川回頭，眼神明亮。沈微踮起腳尖，輕輕吻上他的嘴唇。
這是一個久違的主動的吻，陸川明顯愣住了，隨即回應(yīng)她，溫柔而克制。“今天怎么了？
”分開后，他抵著她的額頭輕聲問，語氣中帶著驚喜。沈微搖搖頭，“就是想吻你。
”回家后，沈微異常配合地吃了藥，甚至主動提出要幫忙做晚飯。陸川受寵若驚，
把最簡單的沙拉交給她處理。夜幕降臨，陸川在書房處理工作郵件，沈微坐在客廳沙發(fā)上，
看似在看電視，實則心神不寧。第九十九次分手。這個數(shù)字在她腦中盤旋。只剩下一次了，
然后他就會永遠(yuǎn)離開。這是她自己定下的規(guī)則，自己判處的死刑。手機突然響起，是陸川的。
他從書房出來接電話，語氣變得嚴(yán)肅專業(yè)。沈微聽出是他負(fù)責(zé)的一個項目出了問題，
需要他立即處理?！氨感∥?，我得去公司一趟。”掛掉電話后，陸川匆匆拿起外套，
“可能要到很晚，你別等我，先睡?！鄙蛭Ⅻc頭，送他到門口。陸川穿好鞋，
又回頭抱了抱她，“今天我很開心，真的?！蹦鞘撬艚o她的最后一句話。門關(guān)上后，
沈微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她走到陽臺，看著樓下。不一會兒，
陸川的身影出現(xiàn)在小區(qū)道路上，快步走向停車場。夜風(fēng)吹起他的衣角，
他抬頭望向陽臺的方向。沈微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躲在陰影里。她看著他上車，
看著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駛出小區(qū)，匯入街上的車流，最終消失在視線中?；氐娇蛷d，
沈微機械地收拾著陸川留在茶幾上的咖啡杯。杯底還殘留著一點棕色液體，
就像他們之間即將耗盡的關(guān)系。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號碼。
沈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罢垎柺巧蛭⑴繂?？
這里是市第一醫(yī)院急診科......”電話那頭的聲音冷靜而專業(yè)，
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精準(zhǔn)地刺入沈微的心臟。
遭遇車禍......正在搶救......請您立即過來......”手機從手中滑落，
撞擊地板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沈微站在原地，整個世界突然失去了聲音。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趕到醫(yī)院的，
只記得刺眼的紅燈和消毒水的味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烈。護(hù)士領(lǐng)她到搶救室外，
醫(yī)生的表情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拔覀儽M力了?！鄙蛭⑼崎_醫(yī)生，沖進(jìn)搶救室。陸川躺在那里，
身上蓋著白布，只露出安詳?shù)拿嫒?。像是睡著了，只是再也不會醒來?！瓣懘ǎ?/p>
”她輕聲喚他，怕吵醒他似的。沒有回應(yīng)。她顫抖著掀開白布，看到他平靜的臉龐，
沒有痛苦，沒有遺憾，就像只是暫時休息一下?！拔因_你的，”她跪在床前，
握住他冰冷的手，“那不是第九十九次分手，我數(shù)錯了，其實才九十次，不，
八十次......你起來，我重新數(shù)好不好？”護(hù)士試圖扶她起來，被她推開。“陸川，
你答應(yīng)過的，一百次才行?！彼涯樫N在他毫無生氣的手背上，“你不能食言?！弊罱K，
醫(yī)生給她注射了鎮(zhèn)靜劑。沈微在一片模糊中，仿佛看到陸川站在光里，
懷里抱著一大束向日葵，對她微笑?！懊魈煲I第100朵向日葵?！彼@樣說，“小微，
這次輪到我先說‘我們結(jié)婚吧’?！毙褋頃r，她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窗外陽光燦爛。
有那么一瞬間，她以為一切只是一場噩夢。然后陸川的母親推門進(jìn)來，
紅腫的眼睛說明了一切。接下來的日子像一場模糊的黑白電影。葬禮，吊唁，
無數(shù)同情的目光和安慰的話語。沈微機械地應(yīng)對著一切，感覺不到悲傷，
也感覺不到任何情緒。她的心好像隨著陸川一起死了。直到一周后，警方送來陸川的遺物。
一個紙箱里裝著他車?yán)锏臇|西：行車記錄儀，幾本專業(yè)書籍，充電線，還有他的手機。
手機屏幕已經(jīng)碎裂，但居然還能開機。需要密碼，
沈微下意識地輸入自己的生日——解鎖成功。背景是他們?nèi)ツ暝诤＿叺暮嫌?，兩人笑得燦爛，
身后是落日余暉。沈微顫抖著手指翻看他的相冊，幾乎全是她的照片——睡著的，吃飯的，
微笑的，甚至哭泣的。每一張下面都有標(biāo)注：“小微今天吃了半碗飯，進(jìn)步了。
”“她笑了三次，真美。”“晚上做噩夢了，抱了她整整一夜?！薄坝痔岱质?，
但我知道那不是她的本意?！弊詈笠粭l備忘錄創(chuàng)建于他出事那晚，
標(biāo)題是“明天”：“項目問題解決了，明天可以全天陪小微。記得買向日葵，第100朵。
這次不會再讓她推開我了。戒指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就在抽屜里。小微，
這次輪到我先說‘我們結(jié)婚吧’?！鄙蛭⒎畔率謾C，走到陸川的抽屜前。顫抖著手打開，
一個深藍(lán)色絲絨盒子安靜地躺在那里。她打開盒子，簡單的鉑金戒指在燈光下閃著微光。
內(nèi)圈刻著他們的名字縮寫和一行小字：“等一百個明天”。窗外，夕陽西下，天光漸漸暗淡。
沈微握住戒指，終于痛哭失聲。他們差一點就能等到黎明。二葬禮后的第三周，
沈微開始整理陸川的遺物。這是一個周日的午后，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劃出明暗相間的條紋。沈微坐在臥室地板上，
四周散落著陸川的衣物、書籍和個人物品。每件物品都像是一把鑰匙，開啟一段塵封的記憶。
她拿起陸川常穿的那件灰色毛衣，將臉埋進(jìn)去深深吸氣。
上面還殘留著他特有的氣息——淡淡的木質(zhì)香調(diào)混合著一點點咖啡的味道。
這個味道曾經(jīng)讓她感到安全，如今卻只帶來刺痛。衣柜最底層有一個鎖著的木盒，
沈微從未見過。她找遍所有可能放鑰匙的地方，
最后在陸川的書桌抽屜夾層里找到一把小巧的銅鑰匙。盒子打開的瞬間，沈微的呼吸停滯了。
里面整整齊齊地放著九十八朵干枯的向日葵，每一朵都用細(xì)繩精心系著，
旁邊附有一張小小的標(biāo)簽，上面寫著日期和簡短的話：“第一次她說分手，
因為覺得自己不值得被愛?！薄暗诙?，雨下得很大，她站在雨中不肯進(jìn)來。”“第十五次，
她割傷了自己的手臂，我整夜守著她?！薄暗谌?，她問我為什么不離開，
我說愛不需要理由。”“第五十次，她第一次主動擁抱我，雖然第二天又推開了。
”“第七十次，她開始按時吃藥，持續(xù)了兩周?！薄暗诰攀舜危卺t(yī)院，她求我放手。
”沈微一朵朵拿起那些已經(jīng)脆弱的向日葵，讀著每一張標(biāo)簽上的文字。原來他不僅數(shù)著，
還珍藏著每一次她推開他的時刻。這些在沈微記憶中模糊而痛苦的瞬間，
在陸川的筆下卻都帶著希望的光芒。盒子的最底層是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沈微顫抖著翻開第一頁。“今天小微又一次提出了分手，這是第九十八次。
李醫(yī)生說她的情況沒有好轉(zhuǎn)，建議住院治療。我知道她害怕醫(yī)院，所以拒絕了。
有時候我也懷疑自己是否做對了，是否真的能幫她。但每當(dāng)看到她偶爾露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