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9月1日。
時值夏末秋初,天氣依舊帶著盛夏尾巴的燥熱,但清晨時分,已能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九月的清涼。天空是極高極遠的湛藍色,像一塊剛被擦洗過的玻璃,幾縷薄云懶散地飄著,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明亮得有些晃眼。蟬鳴聲雖不如盛夏時那般鋪天蓋地,卻依然執(zhí)著地在行道樹的枝葉間此起彼伏,為這開學日奏響背景樂。
校門口,“秭歸縣第一高級中學”幾個鎏金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電動門早已完全敞開,卻依舊顯得有些“擁堵”。人流、車流匯成一片喧騰的海洋。嶄新的轎車、匆忙的電動車、還有提著大包小裹步行而來的學生與家長,將校門前的道路塞得滿滿當當。汽車鳴笛聲、家長不放心的叮嚀聲、志愿者學長學姐拿著擴音器的引導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透著一種忙碌而充滿期待的熱鬧。
一中校園依山而建,每次去縣城的路上都能看到教學校的“身影”,這還是第一次走進校園。韓江雪心里實在是太興奮了,對于農(nóng)村出身的她,能考上縣一中,真的是莫大的榮譽,而且還是以優(yōu)異的成績保送進的一中,內(nèi)心別提多得意了。走進校園,便是公告欄,密密麻麻地圍滿了學生和家長。大家伸長脖子,焦急地在密密麻麻的分班名單上尋找自己的名字,找到后便是一聲如釋重負的歡呼或一聲對同班好友的呼喚。
韓江雪也迫不及待地擠了進去。一來是想看看自己分在哪個班,二來保送考試自己第幾,她是一個特別在意分數(shù)和排名的人。擠呀擠,個子矮小的她,終于看到了,保送名單上:
第一名:高放,
第二名:王俊,
第三名:付九洲,
第四名:韓江雪,
“第四?”那點隱秘的驕傲像是被細針戳了一下,微微泄了氣。尤其看到第二、第三名來自同一所初中,一股不服輸?shù)幕鹧妗膀v”地在她心底燃起?!跋乱淮危忠欢ㄒ獙懺谧钋懊??!彼底云鹗?。同時,那個陌生的名字——“高放”,也帶著一種莫名的分量,烙進了她的好奇里。“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迅速在分班榜上搜尋,目光掠過一班、二班、三班、四班……最終,在“高一(五)班”的名單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就在她名字上方不遠,那個名字再次出現(xiàn)——高放。
她擠出人群,走向父母,聲音里不自覺地帶上一絲赧然:“爸,媽,我在五班。保送考試……我排第四?!彼⌒牡仄诚蚋赣H,果然見他眼角的笑意淡了幾分,她的心也隨之輕輕一沉。
報到時,班主任是位胖胖的、姓何的男老師,見到他們很是熱情,聲音洪亮:“五班是實驗班,是重點!孩子是好苗子,家長齊心協(xié)力,三年后必定金榜題名!”這話像一陣風,終于吹散了父親眉間隱約的擔憂。韓江雪悄悄松了口氣。
安頓好宿舍,送別父母,她獨自漫步校園。這里的一切都讓她心生敬畏與向往。她暗下決心,這三年光陰,她定要緊緊握住,一寸也不虛度。
提前來到高一(五)班教室,新書本的油墨香和夏日塵埃的氣息混合在一起。中間的好位置早已被占滿,她默默選擇了靠走廊的第二排坐下。同桌是一個臉蛋圓圓、看起來十分乖巧的女生。
“你好呀,”她主動傾過身,笑容明亮,“我是韓江雪。很高興認識你。”她的自來熟里,帶著一種天生的、想要守護柔軟的沖動。
“你,你好,”女生聲音細細的,像春風里搖曳的嫩葉,“我叫周明珠?!?/p>
韓江雪立刻覺得,這個女孩,她得“罩著”。(須知,這位看似熱情的韓同學,并非傳統(tǒng)意義上的“乖學生”,她骨子里高傲自信,甚至有過小學“拉幫結(jié)派”、中學“追打男生”的“輝煌”歷史。)
她注意到后排坐著兩個男生,社牛屬性再次發(fā)作,她轉(zhuǎn)過身,目光直接落在那個正低頭看書的男生身上。
“你好,我叫高放?!彼劼曁痤^,語氣平靜,眼神里有一絲被打擾的疑惑。
高放?!
韓江雪的眼眸倏然亮了一下。那個名字的主人,原來就是他?她毫不避諱地仔細打量,目光里是純粹的好奇與毫不掩飾的挑戰(zhàn)欲。
男生被她看得有些無措,耳根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薄紅:“同學,有什么事嗎?”
“哦,沒什么,”韓江雪唇角彎起一個狡黠的弧度,聲音清亮,“只是好奇,保送考試拔得頭籌的人,會不會有什么獨家秘笈?”
“……”男生的臉更紅了些,一時語塞,只得微微抿緊了唇。
韓江雪心里那點小小的不服氣,忽然就化開了——原來第一名,是個這么容易害羞的人啊。
十一點整,班主任何老師準時踏入教室。他站在講臺上,目光沉穩(wěn)地掃過底下五十張稚嫩而鮮活的面孔。
“歡迎你們,新同學!我是你們的班主任,何亮。未來的這一年,我們將一同航行……”
他的聲音洪亮而富有感染力,既有真誠的歡迎,也坦誠地預告著即將到來的風浪:學業(yè)的重量、心態(tài)的蛻變、未來的抉擇……話語樸實,卻字字千鈞。
“高中三年,是青春贈予你們最純粹、最寶貴的時光。在這里,你們不僅為一場考試,更是為漫長的人生蓄力。此刻形成的視野,結(jié)交的摯友,很可能,就是你們一生最珍貴的財富。請務(wù)必珍惜,無論何時,都不要輕易對自己說‘放棄’?!?/p>
“聽明白了嗎?”何老師最后朗聲問道。
“明白啦!”臺下的回應(yīng)聲夾雜著青春的喧嘩與騷動,興奮、憧憬、還有一絲對未知的微微忐忑,在明亮的教室里交織、碰撞、回響。
這就是高中的開幕。忙碌,喧騰,像一首交響樂激昂的序章,充滿了所有關(guān)于未來的想象。一段全新的青春旅程,正帶著所有的光與熱,盛大啟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