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父親的狀況奇跡般地穩(wěn)定了一些，雖然依舊昏迷，但監(jiān)護儀上的數(shù)據(jù)不再像昨夜那樣令人心驚肉跳。
醫(yī)生查房后說，這是個好現(xiàn)象，但依舊不能掉以輕心。
母親緊繃了一夜的神經(jīng)終于稍稍放松，她立刻把全部精力都轉(zhuǎn)移到了另一件「頭等大事」上——我的相親。
「你趕緊回家洗個澡，換身干凈衣服！」她把我從醫(yī)院往外推，「看看你這胡子拉碴的樣子，跟個要飯的似的，哪個姑娘能看上你？」
我拗不過她，只好先回了趟家。
家還是老樣子，十幾年沒什么變化，只是墻壁斑駁了些，家具陳舊了些。我匆匆洗了個熱水澡，刮了胡子，感覺精神好了許多。
打開衣柜，里面掛著的都是幾年前的舊衣服。我正準備隨便找一件套上，母親卻提著一個嶄新的購物袋走了進來。
「穿這個！」她獻寶似的拿出一套深灰色的休閑西裝，「我昨天托你表姐在縣城買的，花了一千多呢！料子好，看著精神！」
我看著那套明顯不符合我審美，甚至有些老氣的西裝，心里卻一陣發(fā)酸。一千多塊，對省吃儉用的母親來說，是一筆巨款了。
我沒再拒絕，默默地換上了。
「嗯，真不錯！我兒子就是個衣服架子！」母親滿意地拍了拍我肩膀上的灰，然后又拉著我坐下，開始了她的「戰(zhàn)前總動員」。
「媽跟你說，那個姑娘叫李玥，是鄰村小學的老師，人長得特別水靈，性格也好，又孝順。張媒婆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說是十里八鄉(xiāng)都難找的好姑娘?！?/p>
「她家里條件也好，爸媽都是老實本分的人。最重要的是，人家姑娘不圖你那點工資，就圖你人老實、有出息?！?/p>
母親喋喋不休地說著，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李老師、王老師，對我來說都毫無意義。我現(xiàn)在像一個提線木偶，任由母親擺布，只為了完成一個能讓她心安的任務。
九點半，母親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拉著我出了門。
「記住，待會兒見了面，嘴巴甜一點，主動給人家倒茶。別一天到晚板著個臉，跟誰都欠你錢似的。多笑笑，聽見沒？」
「知道了，媽。」
我們約定的地點是鎮(zhèn)上一家新開的茶館，叫「靜心閣」。這在我們的鎮(zhèn)子上，已經(jīng)算是最高檔的約會場所了。
走到茶館門口，母親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她停下腳步，最后一次整理我的衣領。
「小風，成敗在此一舉了。為了你爸，你一定要好好表現(xiàn)?！?/p>
我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服務員把我們領到一個叫「蘭亭」的包間門口。母親拍了拍我的后背，小聲說：「你先進去，我在外面等你?！?/p>
我站在包間門口，竟有些遲疑。我即將要見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而我們的見面，卻被賦予了「拯救我父親」這樣沉重又荒唐的使命。
真是可笑。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抬手，推開了那扇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