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玉佩之謎消毒水的氣味像無形的針,扎得沈昭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撐著病床坐起身,
額前的碎發(fā)被冷汗浸濕,黏在皮膚上,冰涼一片。
發(fā)的玉簪、幼鹿腿上滲血的傷口、地牢石壁上凝結(jié)的暗紅血漬層層疊疊……這些破碎的畫面,
像附骨之疽,整整糾纏了他二十五年。“沈醫(yī)生,您醒了?”護士小林端著托盤推門進來,
聲音里帶著后怕,“昨晚您值夜班時突然暈倒在診室,可把我們嚇壞了。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
就是低血糖加上長期疲勞,得好好休息?!鄙蛘殉读顺蹲旖牵胄s沒什么力氣“老毛病了,
不礙事?!薄皩α?,今早保安室轉(zhuǎn)來個快遞,說是寄給您的,地址寫的醫(yī)院。
”小林遞過一個巴掌大的木盒,樣式古舊,盒面上雕著模糊的云紋,“沒有寄件人信息,
保安已經(jīng)掃描檢查過了,沒有危險品特征?!鄙蛘呀舆^木盒的瞬間,
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竄上來,順著脊椎爬進后頸,激得他打了個寒顫。
他指尖摩挲著粗糙的木紋,遲疑片刻,輕輕掀開了盒蓋。
一塊殘缺的玉佩靜靜躺在絲絨襯里上。玉色溫潤如凝脂,卻透著一股沉淀了千年的哀戚,
邊緣的裂痕像一道未愈的傷疤。當他的指腹觸到玉佩時,耳邊忽然掠過一聲極輕的嘆息,
冰涼的氣息擦過后頸,帶著若有似無的檀香。“誰?”沈昭猛地回頭,
病房里只有白色的墻壁和晃動的窗簾,空無一人。小林正整理著輸液架,
聞聲疑惑地回頭:“沈醫(yī)生,怎么了?”“沒什么,可能有點頭暈?!鄙蛘寻延衽暹谑中?,
冰涼的觸感讓他莫名心安,又莫名慌亂。他將木盒塞進隨身的包里,
心跳卻像被什么東西攥住,沉甸甸的發(fā)悶。2 鏡中玄影下班走出醫(yī)院大門時,
天色已經(jīng)暗了。深秋的風(fēng)卷著落葉撲在臉上,沈昭卻覺得,
身上的寒意比晚風(fēng)更甚——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從拿到玉佩起就沒斷過,
像一雙無形的眼睛,黏在他背后,無論他走多快都甩不掉?;氐焦?,他把公文包扔在玄關(guān),
扯掉領(lǐng)帶癱坐在沙發(fā)上。指尖還殘留著玉佩的涼意,他掏出來放在茶幾上,
目光落在那道裂痕上,總覺得在哪里見過。“肯定是太累了。”他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站起身,
走進浴室準備沖個澡。冷水撲在臉上時,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些,他抬頭看向鏡子,
卻瞬間僵在原地。鏡中沒有他的倒影,只有一個穿著玄色長袍的男子,靜靜站在他身后。
那人墨發(fā)高束,側(cè)臉線條冷硬,一雙眼睛沉得像深潭,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沈昭猛地轉(zhuǎn)身,
浴室里只有瓷磚上的水珠在往下淌。再回頭看鏡子,只有他自己蒼白的臉,
和眼底未散的驚惶。這晚他睡得極不安穩(wěn)。剛合上眼,就墜入了一個無比清晰的夢境。
電閃雷鳴劈開夜空,雨水混著溫?zé)岬难谇嗍迳蠀R成小溪。他躺在陰冷的地牢里,
身下的草席又硬又潮,咳嗽時胸口像被鈍器碾過,腥甜的血沫從嘴角溢出來。
遠處傳來兵刃碰撞的脆響和嘶吼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然后,那人沖進來了。玄衣染血,
發(fā)絲上還滴著雨水和血珠,臉上濺著斑駁的紅,卻一眼就找到了蜷縮在角落的他。
那人撲過來將他緊緊抱在懷里,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揉進骨血里,
嘶啞的聲音里滿是絕望的顫抖:“昭昭……別離開我……”沈昭猛地睜開眼,胸口劇烈起伏,
冷汗浸透了睡衣。房間里冷得異常,呵出的氣都凝成了白霧。他伸手想去摸床頭燈,
卻觸到一只冰涼的手——那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指節(jié)分明,帶著刺骨的寒意?!鞍?!
”他驚叫著縮回手,慌亂中按亮了臺燈。燈光下,房間里空無一人,只有窗簾在無風(fēng)自動,
輕輕晃動。可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更強烈了,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他困在中央。他咽了口唾沫,
聲音發(fā)顫:“誰在那里?”沒有回應(yīng),只有溫度在持續(xù)下降。忽然,
他感到一具冰冷的身體從背后貼了上來,一只手緩緩環(huán)住他的腰,
另一只手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鎖骨,帶著奇異的觸感。沈昭渾身僵硬,想掙扎卻動不了。
那觸摸明明冰冷刺骨,卻讓他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像多年前丟失的東西,
突然有了蹤跡。“放開我?!彼е勒f道,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冰冷的唇貼上了他的后頸,緩緩移到耳際。一股寒意鉆進耳蝸,同時,
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里響起,
帶著跨越時空的疲憊與偏執(zhí):“昭昭……終于找到你了。
”3 魂玉真相第二天沈昭頂著濃重的黑眼圈去了醫(yī)院。他幾乎一夜沒合眼,
那個看不見的“存在”整夜都在他身邊——床單上有莫名的凹陷,
像是有人坐過;桌上的水杯會自動移到他手邊;就連他翻書時,書頁都會自動往后翻一頁。
“沈醫(yī)生,你臉色怎么這么差?”同事陳醫(yī)生遞過來一杯熱咖啡,擔(dān)憂地看著他,
“要不今天請假休息吧,你這樣接診太危險了?!鄙蛘呀舆^咖啡,暖意順著指尖蔓延開,
卻驅(qū)不散心底的寒涼:“沒事,可能就是沒睡好。”可他終究沒能撐過一上午。
診室里的溫度越來越低,連體溫計都顯示只有十七度,來看診的老太太裹緊了外套,
疑惑地問:“小沈醫(yī)生,你這空調(diào)是不是壞了?”更詭異的是,
當護士小張湊過來和他討論病例時,桌上的聽診器突然“啪”地掉在地上,滾到了墻角。
小張嚇了一跳,沈昭卻清楚地感覺到,身邊的寒意驟然加劇,像有人在生氣。下班后,
他沒有回家,鬼使神差地走向了街角那家開了幾十年的古玩店。店主是位姓周的老爺子,
據(jù)說祖上是做古董修復(fù)的,見多識廣。周老爺子接過玉佩,戴上老花鏡仔細端詳,
手指摩挲著邊緣的裂痕和表面細密的紋路,臉色漸漸凝重起來。“小伙子,
這東西你從哪弄來的?”老爺子的聲音比平時沉了幾分?!安恢溃腥思慕o我的。
”沈昭隱瞞了那些詭異的遭遇,只問,“周老,這是什么玉?上面的紋路是什么意思?
”老爺子嘆了口氣,把玉佩放在鋪著軟布的桌上這叫魂玉,明代方士煉的祭祀法器,
專管勾連陰陽、鎖縛生魂的勾當。上面是‘牽緣守生’的禁術(shù)印,
施術(shù)者得剜出自己的魂魄當祭品,一輩子困在陰陽之間,
永不得輪回——就為換三個愿望:護住愛人魂魄、保他平安轉(zhuǎn)世,再借魂玉指引,
尋到轉(zhuǎn)世的他?!鄙蛘阎挥X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竄到天靈蓋,渾身的血液都像凍住了似的。
掌心還殘留著玉佩的冰涼走出古玩店時,腦子嗡嗡作響,
滿是周老爺子的話和那個反復(fù)出現(xiàn)的夢境。剛走到路口,一輛失控的貨車突然沖破護欄,
朝著他直沖過來。刺耳的剎車聲劃破夜空,沈昭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貨車越來越近,
連躲避的力氣都沒有。就在這時,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將他向后拽了一把。
他重重摔在人行道上,手掌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可貨車卻擦著他的衣角沖了過去,
“轟”地撞在了前面的墻上。沈昭驚魂未定地坐在地上,看著碎成一地的玻璃,
心臟還在瘋狂跳動。他轉(zhuǎn)頭想看看是誰救了自己,周圍卻只有圍觀的路人,沒人靠近他。
“小伙子,你沒事吧?剛才多虧了那個穿黑衣服的年輕人拉了你一把。
”一位環(huán)衛(wèi)工大爺拄著掃帚走過來,指著他身邊的空位說。沈昭一愣:“穿黑衣服的年輕人?
”“是啊,就站在你旁邊,長得挺俊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見了?”大爺撓了撓頭,滿臉疑惑。
沈昭環(huán)顧四周,哪里有什么穿黑衣服的人。只有掌心的玉佩,似乎比剛才更涼了些。
回到公寓,沈昭把自己關(guān)在客廳里,桌上擺著那杯早就涼透的咖啡,玉佩放在手邊。他知道,
那個“存在”就在這里,和他共處一室。“我知道你在。”沈昭深吸一口氣,打破了寂靜,
“今天是你救了我,對嗎?”空氣中的寒意微微波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yīng)。
沈昭的指尖反復(fù)摩挲著玉佩邊緣的裂痕,冰涼的玉質(zhì)像一道細刺,扎進心里?!澳闶钦l?
為什么跟著我?今天救我的人,是不是你?”他的聲音比預(yù)想中更穩(wěn),
只是握著玉佩的手微微發(fā)顫。空氣里的寒意凝滯了片刻,隨即,
沙發(fā)右側(cè)微微一沉——像是有人輕輕坐了下來,衣料摩擦的細碎聲響若有似無。
沈昭的余光瞥見茶幾上的灰塵動了動,下一秒,一只冰冷的手輕輕覆上了他的手腕。
那觸感太熟悉了。冷得像深冬的井水,指節(jié)分明,
虎口處有一道淺淺的薄繭——和昨夜夢里環(huán)住他腰、在地牢里撫過他臉頰的手,一模一樣。
沈昭渾身繃緊,卻沒有抽回手?!案嬖V我,你是誰?!彼虉?zhí)地重復(fù),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那只手沒有松開,反而用極輕的力道,帶著他的手指向茶幾挪去。
沈昭的指尖被迫觸到冰涼的桌面,在薄塵里緩緩劃動。先是“謝”,再是“懷”,
最后是“玉”——三個歪歪扭扭的漢字,在燈光下泛著細小的灰光。
“謝懷玉……”沈昭念出這三個字的瞬間,呼吸驟然停滯。昨夜夢里,
那個渾身是血的玄衣人抱著他,撕心裂肺喊的,就是這個名字;而那人對他的稱呼,
是“昭昭”?!笆悄恪乩卫锏哪莻€人?”他的聲音發(fā)顫,尾音幾乎飄起來,
“是你救了我?”身邊的寒意瞬間變得刺骨,像是突然潑了一盆冰水。
一股不屬于他的情緒猛地涌進心里——不是憤怒,不是怨恨,是混雜著三百年思念的痛苦,
是錯過生死的悔恨,是抓不住愛人的偏執(zhí)。那情緒太濃烈,像漲潮的海水,
幾乎要將他的意識淹沒,逼得他眼眶瞬間紅了。就在這時,一陣強烈的睡意襲來,
沈昭的眼皮沉重得像掛了鉛。他想撐著坐起來,身體卻軟得不聽使喚。失去意識前,
他感到一雙手輕輕托住了他的后頸,將他放倒在沙發(fā)上,一個冰涼的吻落在他的額間,
帶著淡淡的、似有若無的檀香4 前世今生鳥鳴聲從頭頂?shù)奈嗤┕诶镢@出來,
脆生生地啄著沈昭的意識。他睜開眼,先被晃眼的陽光刺得瞇起眼,
抬手遮擋時才驚覺——自己竟站在一片茂密的樹林里。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葉隙,
篩下細碎的金斑,落在腳邊帶露的青草上,連露珠折射的光都清晰得扎眼。
空氣里裹著青草的腥甜和泥土的濕意,遠處溪水潺潺,甚至能辨出水流撞在鵝卵石上的脆響。
這真實感太過強烈,不像夢境,倒像一腳踏進了記憶深處。不遠處的斜坡下,
玄衣少年正貓著腰躲在老槐樹后,手里攥著柄未開刃的青銅短劍,
劍鞘上的獸紋被陽光照得發(fā)亮??伤哪抗鈮焊鶝]落在坡下的獵物上,反倒像被磁石吸住般,
死死釘在坡底的草地,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驚散了什么。沈昭順著那道目光看去,
心臟猛地一縮,像被無形的手攥緊——坡底草地上,跪著個穿素色儒衫的男孩。
十三四歲的年紀,身形單薄得像片經(jīng)不住風(fēng)的柳葉,正低著頭給前腿受傷的幼鹿包扎。
側(cè)臉蒼白得近乎透明,長睫垂落,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陰影;指尖細得像剛抽芽的柳枝,
動作輕得像怕碰疼了那只鹿,連包扎用的絹帕都疊了又疊,只敢用軟角蹭過傷口?!澳闶钦l?
”玄衣少年終于按捺不住,撥開灌木叢走出去,刻意放輕了聲音,卻還是讓男孩猛地一顫,
絹帕差點脫手。男孩抬頭的瞬間,沈昭僵在原地——那是年少的自己。比記憶里更瘦小怯懦,
一雙眼睛像受驚的小鹿,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滿是慌亂,連握著絹帕的手指都在微微發(fā)抖。
“我……我叫沈昭,”聲音細若蚊蚋,幾乎要被風(fēng)卷走,他緊張地絞著儒衫衣角,
布料被攥出深深的褶皺,“是太醫(yī)院沈院判的兒子,跟著父親來獵場采藥的。
”“沈昭……”玄衣少年在心里默念,尾音輕輕打了個轉(zhuǎn),腳步不由自主地又近了些。
他是三皇子謝懷玉,自小在深宮的爾虞我詐里摸爬滾打,見多了逢迎的笑、藏刀的話,
從未見過這樣干凈的人——像晨露洗過的白梅,連怯懦都純粹得讓人心尖發(fā)顫。
沈昭望著少年謝懷玉眼里毫不掩飾的驚艷,突然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夢,是謝懷玉的記憶。
他就站在這段記憶里,看著十三歲的自己,和十五歲的、還帶著少年氣的愛人。從那天起,
東宮的偏殿就成了年少沈昭最常去的地方。謝懷玉總以“研習(xí)醫(yī)術(shù)、調(diào)理身體”為由,
三番五次召沈太醫(yī)入宮,轉(zhuǎn)頭就把沈昭拉到偏殿,
像獻寶似的拿出各種新奇玩意兒:南方進貢的蜜棗,裝在描金的瓷碟里,
顆顆飽滿;西域來的暖手爐,銅胎掐絲,捧在手里暖融融的;還有裝訂精致的話本,
畫著才子佳人的插畫,是他特意讓人從宮外淘來的?!罢颜?,嘗嘗這個,甜得很。
”謝懷玉把蜜棗推到他面前,手肘撐在桌上,托著腮幫子看他,眼神里的期待藏都藏不住,
像等著被夸獎的孩子。年少的沈昭拿起一顆放進嘴里,蜜甜的滋味瞬間漫過舌尖,
從喉嚨暖到心口——那是他第一次吃到這么甜的東西,以前在太醫(yī)院的家里,
母親總說甜食傷脾,從不許他多吃。他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梨渦淺淺地陷進去,
看得謝懷玉的心跳漏了一拍?!笆衷趺催@么涼?”謝懷玉突然抓住他的手,
指尖的冰涼讓他瞬間皺緊了眉,二話不說就把自己懷里的暖手爐塞了過去,“快捂著,
仔細凍著。你身子弱,可不能受涼?!鄙蛘训哪橆a“唰”地紅了,從耳尖紅到脖子根,
小聲說了句“謝謝殿下”,
手指卻不自覺地攥緊了暖手爐的錦緞套子——那上面還留著謝懷玉的體溫,暖得他心里發(fā)慌。
謝懷玉是尊貴的皇子,卻從不讓他行君臣之禮,總一口一個“昭昭”地叫著,
把他護得像個易碎的珍寶。宮里的太監(jiān)宮女見了,都知道三皇子心尖上掛著個沈家小公子,
沒人敢怠慢,更沒人敢說閑話。沈昭自幼畏寒,一到冬天就咳得厲害,尤其刮西北風(fēng)的時候,
咳得連腰都直不起來。有一次大雪夜,他裹著厚厚的棉被還是咳得喘不過氣,
窗外的風(fēng)雪拍得窗欞“哐哐”響,他迷迷糊糊間,竟聽到了敲門聲。開門一看,是謝懷玉。
他身上落滿了雪,玄色斗篷上結(jié)著冰碴子,連睫毛上都掛著白霜,顯然是冒著大雪跑過來的。
他沒多說什么,解開斗篷就把沈昭裹進懷里,讓他靠在自己腿上,整夜坐在床邊,
用自己的手暖他的腳,一邊暖一邊說:“等我將來出宮建府,就給你房里砌最好的地龍,
四面墻都糊上棉紙,讓你冬天再也不用怕冷,再也不用咳?!蹦菚r的謝懷玉眼里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