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再婚那天，我媽買了條最貴的紅裙子。她和我爸離婚之后像是換了一個人。
她說失去的尊嚴，要加倍用錢給砸回來。所以她開跑車，買豪宅，
辦的派對比我爸婚禮還奢華。朋友圈的照片永遠都笑得光芒萬丈?？伤岁P臥室門，
我撞見她深夜痛哭。是個抱著我們一家三口舊合照哭到抽搐的女人。那場婚禮，
我爸沒讓我去。他說：“晚晚，你媽媽情緒不穩(wěn)定，你去了她會更難受?！蔽腋糁娫挘?/p>
都能想象出他蹙著眉，一臉為難的樣子。就像從前，他每一次對我媽食言的時候一樣。
我媽知道了，只是冷笑一聲。她掐滅了手里的女士香煙，煙灰落在光潔的地板上。
“不去正好，省得臟了眼睛?！薄巴硗?，你記住，男人靠得住，豬都能上樹。”她說完，
轉(zhuǎn)身進了衣帽間。再出來時，她換上了那條火紅的裙子，明艷得像一團燃燒的火焰。“走，
媽媽帶你去個好地方?！彼_著那輛新買的瑪莎拉蒂，帶我去了城中最頂級的私人會所。
她包下了整個頂層。香檳塔高高壘起，樂隊奏著悠揚的樂曲。她邀請了她所有的朋友，
還有許多我叫不上名字的商界名流。派對的主題是：“慶祝蘇晴女士重獲新生”。
她站在人群中央，舉著酒杯，笑得風情萬種?！案兄x各位今天能來，分享我的喜悅。
”“從今天起，我蘇晴，只為自己而活?！钡紫抡坡暲讋?。我爸的婚禮和這里一比，
簡直像個笑話。我看著她，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她真的放下了嗎？還是，
這只是她給自己披上的一層更堅硬的鎧甲？派對結(jié)束，已經(jīng)是深夜?；丶业穆飞希?/p>
她一言不發(fā)，車里的香水味濃得嗆人。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感覺有些不真實。
直到我看見她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氐郊?，她徑直走回臥室，關上了門。
我給她倒了杯水，想去敲門。卻在門縫里，聽見了壓抑的，細碎的嗚咽。聲音越來越大，
最后變成了無法抑制的痛哭。我悄悄推開門。她背對著我，跪坐在地毯上。
懷里緊緊抱著一本相冊。那本相冊，我認得。里面是我們一家三口所有的合照。從我出生，
到他們離婚前最后一次旅行。她哭得渾身顫抖，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原來，
所有的光芒萬丈，都只是假象。原來，所有的瀟灑恣意，都抵不過回憶的凌遲。
我默默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那一刻，我心疼她，也恨我爸。第二天，
我媽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她化著精致的妝，指揮著工人把家里所有的家具都換掉。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她語氣輕松。我爸的東西，被她打包成一個個箱子，扔在門口。
她甚至沒打電話讓他來取，直接叫了收廢品的?！鞍⒁蹋@些都送你了。
”收廢品的大嬸看著那些昂貴的西裝和高爾夫球桿，眼睛都直了。
我媽卻連看都懶得再看一眼。我爸來了電話。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疤K晴，你什么意思？
！”我媽開了免提，一邊修著指甲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說：“沒什么意思，清理垃圾而已。
”“你！”我爸氣得說不出話。“林建國，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我的房子里，
不想再看到任何跟你有關的東西?！薄澳隳切┢茽€，礙我的眼?！蔽野衷谀穷^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用一種近乎冰冷的聲音說：“蘇晴，你別后悔?！蔽覌屝α?。那笑聲，清脆又諷刺。
“我最后悔的，就是認識你?！彼龗炝穗娫?，把手機扔到一邊。她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取而代代的是一片空洞。她看著窗外，許久沒有說話。我知道，她又想起了過去。
我爸再婚的妻子叫張雅，比我大不了幾歲。是我爸公司的助理。年輕，漂亮，
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她總是叫我“晚晚”，語氣親昵得讓我起雞皮疙瘩。
她加了我的微信。朋友圈里，全是她和我爸的恩愛日常。今天是我爸陪她逛街，
明天是我爸為她下廚。最新的一條，是她戴著碩大的鉆戒，配文是：“往后余生，請多指教，
林先生。”底下，我爸的回復是：“我的榮幸，林太太?！蔽覌屢部吹搅?。她把手機遞給我，
指著那張照片?！澳憧?，多般配?！彼恼Z氣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但我知道，
她的心在滴血。因為那枚戒指的款式，和我媽當年那枚，一模一樣。只是，
比我媽那枚大了好幾圈。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和炫耀。我把手機還給她，低聲說：“媽，
別看了。”她搖搖頭，拿過手機，點了個贊。我呆住了。她不僅點了贊，還在下面留了言。
“祝你倆，白頭偕老，斷子絕孫?！卑l(fā)完，她就把張雅拉黑了。然后，她轉(zhuǎn)頭對我笑。
“晚晚，想不想換個地方??？”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jīng)撥通了中介的電話?！拔?，
王經(jīng)理嗎？對，是我。城東那套看江的頂層復式，幫我定了?！薄叭?。
”我爸的公司“建國科技”，正在籌備上市。一旦上市成功，他將身價百億。
張雅在朋友圈里，意氣風發(fā)地寫道：“即將成為百億富豪的太太，是種什么樣的體驗？
”她發(fā)這張截圖，是故意發(fā)給我看的。因為她設置了僅我可見。我把手機遞給我媽。
我媽看完，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然后，她打開自己的朋友圈。
發(fā)了一張新家露臺泳池的照片。配文是：“百億富豪的前妻，體驗也就這樣吧，平平無奇。
”那條朋友圈，她同樣設置了僅我可見。我看著她們倆這樣幼稚地隔空斗法，
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尚χχ?，眼眶就紅了。我媽搬進新家的那天，辦了一場盛大的派對。
比上次在會所的還要奢華。她請來了米其林三星的主廚，院子里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豪車。
派對進行到一半，張雅竟然不請自來了。她挽著我爸的胳膊，笑意盈盈地走進來?！疤K姐，
恭喜喬遷之喜啊。不請我們，我們只好自己來了。”她說話的語氣，像是在宣示主權。
我媽的臉色沉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笑容?！皻g迎啊，林總，林太太。
”她特意在“林太太”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皝矶紒砹?，就別客氣了。
”張雅的目光在豪宅里掃了一圈，眼神里是掩飾不住的嫉妒。
但她嘴上卻說：“蘇姐真是好福氣，離婚了還能這么瀟灑。不像我們家建國，為了公司上市，
每天都愁得睡不著覺。”她一邊說，一邊心疼地撫摸著我爸的臉。我爸很受用，
一臉的疲憊和深情。我媽笑了?！笆菃幔磕强烧媸切量嗔挚偭??！薄爱吘梗?/p>
‘建國科技’能有今天，林總居功至偉啊?！彼f“建國科技”四個字的時候，
我看到我爸的臉色僵了一下。張雅立刻打圓場：“建國就是太有事業(yè)心了。蘇姐，
你以前怎么就不能多體諒他一下呢？”這話聽起來像是在勸解，
實際上是在指責我媽當年的不是。我忍不住開口：“張阿姨，我爸媽的事，你一個外人，
有什么資格評判？”張雅的臉瞬間白了。我爸皺起眉頭，呵斥我：“晚晚，
怎么跟你張阿姨說話的！”我媽把我拉到身后，看著我爸，眼神冰冷?！傲纸▏?/p>
我女兒說得沒錯。”“這里不歡迎你們，請你們出去。”這是她第一次，
在人前對我爸下逐客令。我爸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拉著張雅，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就走。
走到門口，他突然回頭，看著我媽?！疤K晴，你花的每一分錢，都是我給你的。
”“你最好省著點花?！蔽覌屜袷锹牭搅颂齑蟮男υ?。“你的錢？”“林建國，
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你公司的第一桶金，是怎么來的？”我爸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最后，他近乎是落荒而逃。派對的氣氛有些凝固。
我媽卻像個沒事人一樣，重新舉起酒杯?！皝?，大家繼續(xù)喝?！笨晌铱吹剑?/p>
她的手在微微發(fā)抖。那天晚上，我媽又喝多了。我扶她回房間，她拉著我的手，
不停地叫著我的小名?！巴硗?，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沒用，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
”我抱著她，眼淚也跟著掉下來?！皨?，不怪你。”她在我懷里，漸漸睡著了。
我?guī)退w好被子，準備離開。卻無意中瞥見她床頭柜上，放著一本舊書。
是一本關于編程語言的專業(yè)書籍，很厚，書頁已經(jīng)泛黃。我隨手翻開，里面密密麻麻，
全是我媽清秀的字跡。各種復雜的代碼和算法公式。我不懂這些，但我很震驚。在我印象里，
我媽自從嫁給我爸之后，就再也沒工作過。她一直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家庭主婦。我爸也總是說，
我媽什么都不懂，離開他，她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蛇@本書，打敗了我的認知。
我心里升起一個巨大的疑問。第二天，我旁敲側(cè)擊地問我媽?！皨?，你大學是學什么的呀？
”我媽正在敷面膜，含糊不清地說：“計算機啊，怎么了？
”“那你以前……是不是很會寫代碼？”我媽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揭下面膜，看著我，
眼神有些閃躲?！芭叮贻p時瞎學的，早就忘光了?！彼绞沁@樣說，我越覺得不對勁。
我爸的公司，就叫“建國科技”。主營業(yè)務，就是軟件開發(fā)。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嗎？
我決定去找一個人。我舅舅，蘇哲。我媽的親弟弟，一個很厲害的律師。我到舅舅的律所時，
他正在開會。他的助理把我?guī)У睫k公室，給我倒了杯水。“晚晚小姐，您稍等一下，
蘇律師馬上就來。”我點點頭，目光被他辦公桌上的一個文件袋吸引了。
上面寫著“建國科技”四個字。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舅舅開完會進來，看到我，
一點也不意外?！皝砹?？”他坐到我對面，把那個文件袋推到我面前。“你都猜到了吧？
”我打開文件袋，里面是一沓厚厚的資料。有舊的郵件往來，有手寫的代碼草稿，
還有一份份專利申請的副本。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一個事實?！敖▏萍肌钡暮诵募夹g，
那個被稱為“鳳凰核心”的算法，是我媽蘇晴，獨立研發(fā)的。當年，
我爸還只是個一窮二白的小子。我媽陪著他，住地下室，吃泡面。她熬了無數(shù)個通宵，
寫出了那套算法。她說，要用這個，和他一起，建功立業(yè)，國士無雙。所以，
公司取名叫“建國科技”。我爸拿著我媽的成果，去拉投資。他對我媽說：“晴晴，
你相信我。等公司做大了，我一定給你一半的股份，你是我們公司最大的功臣?！蔽覌屝帕?。
她把所有的心血，都交給了他。結(jié)果，公司成立了，股東名單上，沒有她的名字。
專利申請人，是我爸林建國。我媽問他，他總是找各種理由搪塞。“晴晴，現(xiàn)在公司剛起步，
股權太分散不好?！薄澳惴判?，我的就是你的?！蔽覌屢淮未蔚赝讌f(xié)，
換來的是一次次的失望。直到他遇到了張雅。那個年輕漂亮，又懂得崇拜他的助理。
他決定徹底擺脫我媽這個“功臣”。他用一套房子和一筆錢，打發(fā)了我媽。
就像打發(fā)一個跟了他多年的保姆。而他，即將帶著我媽的心血，敲響上市的鐘聲，
成為萬眾矚目的百億富豪。我拿著那些資料，手抖得不成樣子。原來，這不是簡單的婚變。
這是一場處心積慮的背叛和掠奪。我終于明白，我媽為什么那么痛苦。她失去的，
不只是愛情和家庭。而是她曾經(jīng)的夢想，和全部的青春。我也終于明白，
我媽那些看似瘋狂的舉動，到底是為了什么。她不是在自暴自棄。她是在布局。舅舅看著我，
眼神凝重?！澳銒尣幌胱屇阒肋@些，怕你擔心?！薄暗峭硗?，這件事，你必須知道。
”“因為，你是她唯一的軟肋?！蔽姨痤^，眼淚洶涌而出。“舅舅，我該怎么做？
”舅舅遞給我一張紙巾?！笆裁炊疾灰??！薄跋褚郧耙粯?，當做什么都不知道。
”“你爸和張雅，現(xiàn)在肯定在盯著你，想從你這里套你媽的消息。”“你就，陪他們演戲。
”“你媽的計劃，已經(jīng)到了最關鍵的一步。不能有任何差錯?！蔽矣昧c頭?！拔抑懒恕?/p>
”從律所出來，我感覺自己像是瞬間長大了。我回到家，我媽正在花園里澆花。
陽光灑在她身上，歲月靜好。我走過去，從身后抱住她?！皨尅！蔽覌屻读艘幌?，轉(zhuǎn)過身。
“怎么了，晚晚？”我看著她，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后，我只是搖搖頭。
“沒什么，就是想抱抱你?！蔽覌屝α?，摸了摸我的頭。“傻孩子?！蹦且豢?，
我在心里發(fā)誓。我一定要幫我媽，拿回屬于她的一切。我爸很快又給我打了電話。
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和?！巴硗?，周末有空嗎？爸爸帶你去買幾件衣服。”我知道，
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但我還是答應了?！昂冒。职??！敝苣?，他帶著我，
還有張雅，去了市中心最高檔的商場。張雅表現(xiàn)得像個完美的后媽。她熱情地幫我挑選衣服，
每一件都是最新款，價格不菲。“晚晚，你試試這件，肯定好看。”“女孩子嘛，
就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蔽野衷谝慌裕瑵M意地看著，時不時刷卡。他以為用錢就能收買我。
真是可笑。休息的時候，張雅狀似無意地提起?！巴硗?，你媽媽最近……還好嗎？
”“我聽你爸說，她花錢很厲害。你勸勸她，別到時候把養(yǎng)老錢都花光了。
”我低頭喝著果汁，裝作不懂的樣子?！拔覌層绣X，她喜歡怎么花就怎么花。
”張雅碰了個軟釘子，臉色有些尷尬。我爸開口了。“晚晚，爸爸不是那個意思。
”“爸爸是擔心你媽媽，她一個人，又不懂理財，萬一被人騙了怎么辦？
”“她最近……有沒有跟什么奇怪的人來往？”圖窮匕見了。我心里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