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聽聞春香閣的頭牌一曲千金,琴聲可令人喜,可令人悲。這兩日謝鳴泉聽了又聽,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兒,大概是傳聞夸張了。
這京城中越發(fā)無聊了,他沒有用早膳的習(xí)慣,慢吞吞穿好衣服后推開門,底下的人已經(jīng)熟練地端上漱口用的茶碗,以及一碗醒酒湯。饒是如此簡單的小事,用的茶具都是鑲著金絲邊的。
謝鳴泉出了房門,繞來了春香閣的四樓,來到正臺前的位置坐下,打算喝完手中的茶便離開。身后當(dāng)然還跟著兩個手下,個個面無表情,一看就不好說話。
臺上美人又歌又舞,臺下卻一陣騷動,那聽客里倒也有識貨的、不好糊弄之輩,聽這曲子感覺上當(dāng)了,不值那些銀子,于是掀桌子不干了,盛酒的杯盞也不知摔碎了多少,堅持要討個說法。
這里本就是聲色場所,報官自是下策,那管事媽媽見狀立即好聲好氣地勸。
“這什么跳得什么亂七八糟的,就這還敢收老子那么多錢?”
“哎呦,這位爺,您別動怒,誤會誤會,今日咱們?nèi)A姐兒身子不爽,改明兒好受了點(diǎn)一定備上上好的茶,請您過來指教一二。”
“別跟老子來這套,要么讓人親自給爺認(rèn)錯,要么退雙份錢!”
……這一發(fā)怒,后面的各位也都附和退錢,場面愈發(fā)吵吵鬧鬧,謝鳴泉有些煩了。
“真是無趣得很吶?!?/p>
謝鳴泉打了個哈欠,覺得沒什么再待下去的必要了,于是起身就要走。
“公子,求您帶我走,我定以命效忠。”
謝鳴泉停下腳步,看著聲源的主人,上下打量。一個尚帶稚氣的少年跪在地上,臉還臟兮兮的,但就是那雙眸子,干凈得很。
白羽先是一臉警惕,很快判斷裴初沒什么值得防范的,且認(rèn)為謝鳴泉看上去似乎對他有興趣,見那春香閣五大三粗的壯漢面露兇惡地要出手,立即制止,而后便又退到謝鳴泉身后。
謝鳴泉則看著面前一臉堅決的人,莫名覺得好笑。他怎么就知道自己需要人賣命?有點(diǎn)意思。
見這位俊俏的有權(quán)勢的公子不為所動,裴初慌了神。若是今日不成功,下次不知道還要等多久……裴初先前跑過幾回,沒成功便是一段毒打,到現(xiàn)在胳膊上還有淤青。
其實(shí)裴初也可穩(wěn)妥些等下一個機(jī)會,順便避避風(fēng)頭,省得在林芝剛走這個節(jié)骨眼上,如果失敗后將會被打得更狠。但是她選擇謝鳴泉,不僅是著急脫身,更有自己的考量。從管事媽媽的話中可以聽出謝鳴泉不是一般人,管事媽媽對他很是客氣,與普通的貴人不同,那客氣中還帶著害怕。謝鳴泉在這幾天,只有昨夜留宿,哪怕就一晚,媽媽也是將最好的房間給了他,要知道,那屋子前一天還住著別人。裴初最會看人臉色,方才謝鳴泉雖一臉玩味地審視這一切,可他查看底下慌亂場面的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就足以讓裴初確認(rèn)這不是個草包。
既有機(jī)會脫身,又有機(jī)會跟著不是草包的人脫身,豈不是很難得?
裴初連著磕了好幾個響頭,額頭間傳來一陣陣疼痛,有什么濕濕地流了下來,手一摸,果真出了血。
謝鳴泉沒說一句話,他起初有些驚訝這個少年的膽色,直到侍從架起裴初想要擒拿,謝鳴泉突然徹底醒酒了,裴初額頭上的鮮血讓他越看越覺得刺眼。他朝右一伸手,白羽便將一塊干凈的帕子遞給他,謝鳴泉輕輕撫過裴初額前的碎發(fā),找到傷口的地方慢慢按下,這突如其來溫柔的舉動讓裴初不知所措。
“沒有人告訴你,我見不得血嗎?”只輕輕一句,裴初還沒反應(yīng)過來,謝鳴泉突然使勁兒按了一下,裴初的痛感襲來,緊接著,謝鳴泉向后倒去。
白羽及時接住謝鳴泉,將他扶回房里,還不忘派人把罪魁禍?zhǔn)着岢踝テ饋?。很快管事媽媽就又一副害怕緊張的樣子跑過來,天爺啊,謝侯府的公子居然在春香閣暈倒了,這要是上面怪罪下來,她幾個腦袋也不夠掉的啊。
裴初也懵了,見到管事媽媽那張幾乎能把她吃了的紅唇大嘴后,稍稍回過了點(diǎn)神,她覺得她好像離死期不遠(yuǎn)了……等到謝鳴泉好一些醒來后,裴初已經(jīng)被白羽用白布在頭上纏了幾個圈,不知道的以為她受了多大的傷。
管事媽媽生怕謝鳴泉醒來之后找她算賬,更怕裴初牽連她和春香閣,腿抖不說,冷汗已經(jīng)把后背打濕了。沒想到謝鳴泉讓裴初留下,其余人全都出去。管事媽媽松了口氣,看來謝公子是想單獨(dú)找裴初算賬了。
“過來。”謝鳴泉的語氣不算強(qiáng)硬,卻帶著威懾。他躺在床上看著裴初,挑了挑眉:“要給我賣命?”
裴初小心翼翼往床前挪了挪,點(diǎn)點(diǎn)頭。
“多大了?”謝鳴泉問。
“十四?!?/p>
謝鳴泉又問:“叫什么?”
“……裴初?!?/p>
謝鳴泉點(diǎn)點(diǎn)頭,輕笑道:“這名字也倒平平無奇。”
“我可以帶你走,不過,從此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知道我的人是什么意思嗎?那便是你的人和命都是我的,要和我一起睡覺一起吃飯,一起……”說到這,謝鳴泉不懷好意地笑笑,卻不像是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樣子。
裴初:“……”有點(diǎn)沒聽懂。
謝鳴泉補(bǔ)充道:“本公子對男女沒什么忌諱,你眼睛生得好看,可以考慮暫時留你在身邊日夜陪著本公子,懂了嗎?”
簡直是紈绔至極!裴初這下聽明白了,謝鳴泉把她當(dāng)成男奴了,也怪她這一身看不出性別的裝扮,又加上她沒長開。但沒想到謝鳴泉好這口,這下裴初可真是糾結(jié)至極了。
答應(yīng)謝鳴泉,可以出去,但是要成為“他的人”,算是變相賣身,而且假以時日定會被發(fā)現(xiàn)。不答應(yīng)謝鳴泉,那管事媽媽會先吃了她,且日后機(jī)會可就沒那么好等了。裴初設(shè)想過,謝鳴泉或許好色,或許性格不正常,卻偏偏是不正常的好色,居然連男人也不放過。
裴初還是答應(yīng)了,立刻死和緩緩再死,她選擇后者,畢竟好死不如賴活著……謝鳴泉見人上了套,露出玩世不恭的笑,他嚇唬嚇唬而已,這小子還當(dāng)真了。贖人對他來說只是抬手的事,價值嘛,若是真能氣家里老爹,倒也是意外之喜。
要了人家的人,總得走流程。謝鳴泉不守規(guī)矩慣了,偶爾也想守守規(guī)矩。盡管白羽十分震驚謝鳴泉要帶走裴初的做法,但還是選擇聽話去要人。
“哎呦,這么條賤命哪里值得您親自來跟奴家談,早知道公子稀罕,奴家定派人將他洗洗干凈送到謝侯府上?!惫苁聥寢屢荒樥~媚又帶著點(diǎn)忐忑,若是裴初不被帶走,只怕今天謝鳴泉這事沒那么容易過去,這死丫頭也算是有點(diǎn)價值。雖然說不上是不是便宜裴初了,但起碼這件事到現(xiàn)在,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最終十兩銀子換來了一張賣身契,裴初在一旁眼巴巴看著自己被“賣”的過程,目光流轉(zhuǎn),不知是喜是悲,嘴角微微勾起,頗有些自嘲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