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透過輕紗窗簾灑進房間。
蘇綿綿被生物鐘準(zhǔn)時喚醒。她習(xí)慣性地想伸個懶腰，手臂伸到一半忽然僵住——觸手所及是昂貴絲滑的床品，鼻尖縈繞著高級熏香的淡淡氣息，而不是她出租屋里那帶著淡淡洗衣粉味道的棉布床單。
她愣了一下，才徹底清醒過來。對了，她已經(jīng)不在那個小窩了。
洗漱完畢，她換上簡單的家居服，輕手輕腳地走下樓梯。餐廳里，厲霆琛已經(jīng)坐在主位上了。他穿著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裝，似乎剛晨運回來，頭發(fā)一絲不茍，正一邊用平板電腦看著財經(jīng)新聞，一邊喝著黑咖啡。
面前的餐盤里只有一份簡單的全麥吐司和煎蛋，旁邊放著一杯清水。
“厲先生，早?！碧K綿綿小聲打招呼，在他示意下，在他對面最遠(yuǎn)的位置坐下。
張媽很快為她端來早餐：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幾碟精致的小菜，還有一杯溫?zé)岬亩節(jié){。
她的早餐和厲霆琛的形成了鮮明對比，豐富又充滿煙火氣。
厲霆琛從平板后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她那邊的碗碗碟碟，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但沒說什么，繼續(xù)看他的新聞。
蘇綿綿吃得有些壓力。她習(xí)慣了早上吃點熱乎的，但對面那位爺?shù)倪M食方式簡直像在完成某種程序，安靜、迅速、沒有任何享受感。她連喝豆?jié){都不敢發(fā)出太大聲音。
餐畢，厲霆琛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優(yōu)雅得像教科書。他看向她，語氣公式化：“今天我會讓陳默送一張副卡給你，需要添置什么，或者有什么必要的開銷，從里面支取。額度沒有上限，但每一筆消費陳默都會知道。”
蘇綿綿連忙擺手：“不用的，厲先生，我沒什么需要買的……”
“這是協(xié)議內(nèi)容的一部分，”他打斷她，聲音沒有波瀾，“保持你‘厲太太’該有的體面，也是你的義務(wù)之一。不要給我丟臉?！?/p>
“……是?！彼丫芙^的話咽了回去。
他起身，準(zhǔn)備離開去公司，走到門口又像是想起什么，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是冷淡地補充：“三樓我的臥室和書房，沒有我的允許，絕對不準(zhǔn)進入。記住你的本分?！?/p>
“我記住了?！碧K綿綿低著頭應(yīng)道。
聽到大門關(guān)上的聲音，她才徹底放松下來，長長吁了一口氣。和這個人待在同一個空間里，空氣都仿佛稀薄了幾分。
白天，厲霆琛不在，整個別墅安靜得可怕。傭人們各司其職，輕手輕腳，幾乎不發(fā)出任何聲音。
蘇綿綿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畫了一會兒稿子，總覺得靈感窒澀。她看到陽臺外花園的陽光正好，忽然很想出去透透氣，畫點速寫。
她拿起速寫本和鉛筆，輕快地跑下樓，來到花園的玻璃花房旁。這里光線充足，景色也好。她找了個角落坐下，沉浸在繪畫的世界里，暫時忘記了所有的煩惱。
時間悄然流逝。
等她覺得脖子有些酸，抬起頭時，卻猛地嚇了一跳！
厲霆琛不知何時回來了，正站在不遠(yuǎn)處，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身后站著略顯緊張的陳默和張媽。
蘇綿綿心里一慌，連忙站起來：“厲先生，您回來了……我，我就是在這里畫會兒畫，沒有亂走……”她以為自己違反了哪條規(guī)矩。
厲霆琛的目光從她驚慌的臉上，移到她速寫本上。那上面畫的是花房的一角，線條流暢，光影捕捉得很有靈性。
他眸色深沉，看不出一絲情緒。就在蘇綿綿以為自己要挨訓(xùn)時，他卻只是淡淡地開口，說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話：“外面風(fēng)大，要畫回屋里畫?！?/p>
說完，他不再看她，轉(zhuǎn)身徑直走向別墅。
蘇綿綿愣在原地，抱著速寫本，一頭霧水。
張媽悄悄走過來，笑著低聲說：“蘇小姐，沒事，少爺沒生氣。他是看你穿得單薄，怕你著涼呢?！迸滤鴽?？
蘇綿綿看著那個冰冷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后，怎么也無法把“怕她著涼”這種溫暖的關(guān)心和那個男人聯(lián)系起來。
他只是……怕她生病了，會給他添麻煩吧？
對，一定是這樣。她用力點了點頭，說服了自己。
自從上次花房“事件”后，蘇綿綿更加謹(jǐn)小慎微，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個透明的影子。
但她發(fā)現(xiàn)，這個家的冰冷氛圍，似乎因為她這個“意外闖入者”而悄然發(fā)生著極其細(xì)微的變化。
比如，早餐桌上，除了她習(xí)慣的中式餐點，偶爾也會出現(xiàn)一份和她那邊一模一樣的餛飩或豆?jié){，放在厲霆琛的手邊。雖然他大多數(shù)時候只是看一眼，幾乎不動，最后還是會喝他的黑咖啡。
又比如，她發(fā)現(xiàn)陽臺的畫架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柔軟舒適的單人沙發(fā)和一條薄薄的羊絨蓋毯。張媽只說：“少爺吩咐的，說您畫畫辛苦，坐著舒服些?！?/p>
蘇綿綿抱著那條柔軟得不像話的毯子，心里感覺怪怪的。
他好像……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完全漠不關(guān)心？
這天晚上，厲霆琛有應(yīng)酬，沒有回來吃晚飯。蘇綿綿一個人對著長長的餐桌，反而吃得輕松自在些。
飯后，她窩在客廳沙發(fā)上用平板追劇，懷里抱著張媽塞給她的零食筐?？吹礁阈μ?，她忍不住咯咯笑出聲，又趕緊捂住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傭人們早已下班，只有廊燈開著，偌大的空間里只有她一個人。
她漸漸放松下來，沉浸在情節(jié)里。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響動。厲霆琛回來了，帶著一身淡淡的酒氣和夜風(fēng)的寒涼。
蘇綿綿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彈跳起來，手忙腳亂地把零食筐塞到沙發(fā)角落，平板扣在沙發(fā)上，站得筆直：“厲……厲先生，您回來了?！?/p>
厲霆琛顯然沒想到這么晚客廳還有人。他換鞋的動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她慌張的小臉，又落在沙發(fā)上那個明顯欲蓋彌彰的零食筐和倒扣的平板上。
他沒說話，只是松了松領(lǐng)帶，朝客廳走來。
蘇緊張得手心冒汗。他是不是覺得她太隨意了？是不是要訓(xùn)斥她？
他在她剛才坐的位置對面坐下，身體微微后靠，閉上眼，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酒精讓他冷硬的輪廓似乎柔和了少許。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尷尬的沉默。
蘇綿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半晌，他忽然開口，聲音因為酒精的浸潤比平時低沉沙啞了些：“看的什么？”
“啊？”蘇綿綿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平板?！彼琅f閉著眼，言簡意賅。
“是……是一部搞笑綜藝……”她小聲回答，摸不準(zhǔn)他的意思。
“好看？”
“……還，還行吧?！彼喼币滞_了。
又是一陣沉默。就在蘇綿綿快要被這詭異的氣氛壓垮時，他忽然又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晚上吃的什么？”
“張媽做了糖醋小排和清炒時蔬……”她老老實實匯報。
“嗯。”他應(yīng)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蘇綿綿偷偷抬眼看他。他閉目靠在沙發(fā)上，睫毛很長，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減弱了平日里的凌厲感。這樣的他，看起來居然……有點無害？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狠狠掐滅了。錯覺！一定是酒精和燈光造成的錯覺！
她鼓起勇氣，小聲說：“厲先生，您好像累了，要不……早點休息？我，我先上樓了?！?/p>
厲霆琛緩緩睜開眼，深邃的目光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辨，讓蘇綿綿心頭一跳。
“去吧。”他終于吐出兩個字。
蘇綿綿如蒙大赦，趕緊拿起自己的平板和零食筐，幾乎是逃也似的跑上了樓。
直到回到自己房間關(guān)上門，她的心臟還在砰砰直跳。今晚的厲霆琛，太反常了。
樓下客廳，厲霆琛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坐著?？諝庵兴坪踹€殘留著一點點她身上淡淡的、甜軟的香氣，和她剛才看的綜藝節(jié)目的熱鬧背景音。
這個一向只有冰冷和寂靜的空間，第一次因為一個人的存在，而讓他感覺到了一種……陌生的“生活氣息”，并不討厭。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也許是酒勁上來了，他竟然覺得，剛才那片刻的、帶著點傻氣的熱鬧，似乎驅(qū)散了一些他慣常感受到的孤寂。
他拿起手機，給陳默發(fā)了條信息。
【明天早上，給她那份餛飩里，多加些蝦仁。她上次好像很喜歡?！?/p>
發(fā)送完畢，他放下手機，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眸色深沉。
那一絲微弱的、連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覺的暖意，正悄然破開堅冰，探出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