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種的多肉因為長得不夠?qū)ΨQ，就被他連盆帶土扔進(jìn)了垃圾桶：“不會養(yǎng)就別來礙眼，
省得別人以為我身邊都是些毫無美感的垃圾?！蔽蚁矚g的衣服，就這樣無數(shù)次被他扔掉。
可他又對我很好，常常帶我去七八千一頓的餐廳，給我報幾萬一節(jié)的古典課，花錢如流水。
于是我一直忍受著他的職業(yè)病，迎合他挑剔的審美。直到新來的實習(xí)生一杯拿鐵，
潑在了他六位數(shù)的地毯上。我嚇得心跳都停了半拍。上次我不過是沒將水杯放在他的杯墊上，
他就罵我四肢不協(xié)調(diào)，罵了整整二十分鐘?？蛇@一次，
宋衍舟只是淡淡地看了下地上的咖啡漬，低聲說道：“一張地毯而已，臟了再換就是。
”1“對不起宋總，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愿意賠償！”林曉月滿眼含淚，
慌張地道歉。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宋衍舟會把她罵得狗血淋頭時，
宋衍舟卻只是擺了擺手：“行了，這事兒就算了。一個剛畢業(yè)的實習(xí)生，有幾個錢賠這個。
”他的聲音低沉，甚至帶了一絲安撫：“別哭了，去洗手間補(bǔ)個妝，哭花了不好看。
”我怔在原地。不好看。只是不好看。前天我熬了三個通宵改的設(shè)計，
被他當(dāng)眾辱罵做得一坨狗屎，大小腦發(fā)育不全。我委屈得紅了眼眶，死死憋住眼淚。
可他卻說：“你審美那么廉價，不抓緊時間提升還在這哭？真是無可救藥?！蔽冶涣R哭，
是無可救藥。而林曉月的妝被淚泅開，只是不好看。明明我才是他交往了五年的女友，
他卻對剛進(jìn)工作室的實習(xí)生那么寬容。我心口堵得厲害，幾乎要喘不過氣，
林曉月卻顫巍巍拿起了紙巾：“宋總，我……我還是幫您洗干凈吧。”“你會洗嗎？
這種料子弄壞了更麻煩?！蔽遗滤咽虑楦愕酶阌秩堑盟窝苤郯l(fā)脾氣，連忙開口，
“我來處理吧?！彼窝苤鄣哪抗猓瑓s因為這話落在了我的身上。他從上到下打量了我一遍，
眉頭擰得更緊了?！拔以缟辖o你選的那條真絲襯衫裙呢？”我一僵，
硬著頭皮回答：“我……我覺得今天這條棉布裙子更舒服一點?！薄笆娣?？
”他冷笑起來：“陸婉清，你用一條滿是褶子的布裙配這雙小牛皮鞋，簡直是一場災(zāi)難。
”“這就是你嘴里的處理？”我的臉?biāo)查g燒了起來。明明這條這條裙子，是我最喜歡的，
穿起來也很舒服。可他卻說：“你連衣服都穿不明白，還指望你能處理好這個？
”“你處理過的東西，只會比垃圾更礙眼，越弄越糟?！笨晌抑皇?，想幫他解決問題啊。
我只是想在他面前，稍微有一點用處而已啊……我們，不是情侶嗎?！八懔?。”他嘆了口氣，
像是對我徹底失去了耐心，“什么都辦不好?！薄澳闳ヅ芡劝桑窍轮匦陆o我買杯咖啡，
冰美式，不加糖?！睋]著手，像是在驅(qū)趕一只蒼蠅。那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
都扎在我的皮膚上。我的大腦一片發(fā)白，幾乎是踉蹌著，逃出了辦公室。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下班的。腦子里反復(fù)回響的，都是宋衍舟那句“比垃圾更礙眼”。
我渾渾噩噩地回到公寓，卻在玄關(guān)看到了一雙女士小白鞋。一雙，不屬于我的鞋。我的心，
猛地一窒。我沒有邀請任何朋友來家里。而宋衍舟有嚴(yán)重私人空間意識，除我之外，
從不喜歡任何人踏足他的地盤，包括他的父母。那這雙鞋，會是誰的？2我扶著墻，
一步一步顫巍巍地往里走。卻看見宋衍舟和林曉月并肩坐在沙發(fā)上，
對著一臺筆記本電腦討論。那畫面，和諧得像一幅畫。一幅……沒有我的畫。
林曉月最先看到我，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站了起來?！巴瘛袂褰?。
”她局促地抓著衣角，“宋總說有個項目很急，讓我過來幫幫忙……”我扯了扯嘴角。
什么項目，會急到要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實習(xí)生來幫忙？而不是我這個跟了他五年，
最熟悉他所有工作習(xí)慣的首席設(shè)計師助理？我把包放在一邊，強(qiáng)撐著開口，
聲音有些干澀：“辛苦了，沒關(guān)系，你們忙?！薄皠e理她?！彼窝苤垲^也沒抬，
眼睛依舊盯著屏幕，“這個線條的處理很干凈，比某些固步自封的老人強(qiáng)多了?！蹦_步一頓。
他口中的老人，無疑就是我。“你很有天賦，曉月?！彼敛涣邌葑约旱目滟潯?/p>
林曉月受寵若驚，臉頰微紅：“謝謝宋總，我只是覺得，簡單的東西不容易出錯。
”“不是不出錯，是高級。”宋衍舟糾正她，隨即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不像有些人，品味廉價，思想也跟著一起固化了。
”我被宋衍舟的話定在原地。他們一個才華橫溢，一個天賦超群，我站在他們身邊，
連存在都很多余。可明明，我才是他女朋友。林曉月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窘迫，假惺惺地開口。
“婉清姐也很厲害的，有自己的風(fēng)格，宋總您別這么說她……”“風(fēng)格？
”宋衍舟冷笑：“丑東西亂疊一通，算什么風(fēng)格？你別替她說話了，她就是被我慣壞了，
聽不進(jìn)一點真話?！彼尤粍e的女人面前，這么說我。好像我的自尊隨隨便便，
就可以被他丟在地上。我再也聽不下去了，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房?！暗鹊??！彼窝苤蹍s叫住了我。
“衣帽間里那個黑色的垃圾袋，記得順便扔出去?！蹦莻€黑色的垃圾袋，就立在衣帽間門口。
我心頭一跳，彎下腰，顫抖著解開了袋口里面，只有一個藍(lán)色的盒子。是我托遍關(guān)系，
花了一個月工資才找人從德國帶回來的古董鋼筆。是我昨天，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我以為他會喜歡。可現(xiàn)在，它躺在這里，這個薄薄的垃圾袋里。而我選了三天才終于選好，
又小心翼翼封上的禮盒上，宋衍舟龍飛鳳舞地寫了八個字：“品味垃圾，毫無用處。”垃圾。
我養(yǎng)的多肉，是垃圾。我用盡力氣買給他的禮物，也是垃圾。他甚至，還要我親手把它丟掉。
那我呢？是不是我的心意和我，現(xiàn)在對宋衍舟來說，也是垃圾？
我想起地毯上他那失望的眼神。一滴滾燙的淚，毫無預(yù)兆砸了下來。“讓你扔個垃圾，
怎么這么慢？”宋衍舟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帶著慣有的不耐煩?！白鍪掠植钣致?/p>
手腳不利索?！彼哌M(jìn)來，大概是想催促我。然后，他看見了我眼角沒來得及擦干的淚花。
他愣了一下?！澳阍趺戳耍俊边@是五年來，他第一次在我哭的時候，問我怎么了。
而不是直接劈頭蓋臉地罵我。我深吸一口氣，背過他的臉，胡亂地抹掉眼淚?！皼]什么。
”我抬起頭，直視著他那雙總是帶著審視和挑剔的眼睛。“宋衍舟，我們分手吧。
”3我說出“分手”兩個字時，宋衍舟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但很快，
他就恢復(fù)了慣有的傲慢，嗤笑一聲：“陸婉清，你又在鬧什么脾氣？
”“我本來還想著拉下臉哄哄你，你居然敢拿分手來威脅我？”在他看來，
這大概是我博取關(guān)注的手段。就像過去我無數(shù)次哭著說“我受不了了”，
但最后總會因為一頓昂貴的晚餐，或者一件奢侈的禮物而原諒他。讓他覺得，
哄我是一件容易的事?？赡切┰彶皇且驗閮r值不菲，而是因為我愛他，
我接下他的臺階是不想讓他難堪。現(xiàn)在，我不想愛了?！拔覜]有鬧脾氣，也沒有威脅你。
”“從今天起，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兩不相干?！薄皟刹幌喔桑?/p>
”宋衍舟一步步逼近我，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是不是忘了，你現(xiàn)在住的房子開的車，
都是誰給你的？離開我你能去哪兒，滾回你那太陽都照不到的出租屋，繼續(xù)你廉價的人生？
”我沒有說話。只是當(dāng)著他的面，掏出賓利的車鑰匙和門禁卡，放在柜子上。然后，
我的目光落在了手腕上。那是一只他去年拍下的，價值七位數(shù)的手鐲。那時他說，
只有我才配得上這只鐲子。我被這玉石和宋衍舟壓得差點傳喘不過去，將它取下后，
只感覺前所未有的輕松?！斑€有這個，也還給你?！蔽野涯侵话嘿F的手鐲塞進(jìn)了他手里。
宋衍舟徹底愣住了。他的臉色由錯愕轉(zhuǎn)為鐵青，最后是暴怒?！瓣懲袂澹泗[夠了沒有！
我不就帶曉月回來加班，你至于這么鬧嗎？”“你少在這里不識好歹！”他猛地?fù)P手，
將那只手鐲狠狠砸在了地上！“啪”的一聲，玉鐲間四分五裂，像我們的感情。
林曉月聽到動靜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她張開雙臂，擋在我面前，一副要保護(hù)我的樣子，
眼神卻一直瞟向宋衍舟?！巴袂褰憧隙ㄖ皇且粫r沖動，
宋總您千萬別生氣……”我看著林曉月那張楚楚可憐的臉，冷笑一聲：“林曉月，
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好心吧，真讓人惡心。”“陸婉清！你瘋了嗎！
”宋衍舟粗暴地打斷我：“你看看自己都在胡說八道些什么？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毫無教養(yǎng)，
簡直像個潑婦！”“我胡說？”我笑了起來，看著他，眼睛一點點變紅：“她打翻咖啡，
是無心之失；我養(yǎng)的多肉不對稱買的筆不合你心意，就是礙眼的垃圾?！薄八窝苤?，
你敢說你對我和對林曉月，是一樣的嗎？”宋衍舟緊抿著嘴，說不出一句話，
林曉月卻又怯生生地開口：“宋總，婉清姐，你們別為我吵架啊，
我、大不了我回去就是了……”凌晨三點，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孩。她真是打得一手同情牌。
宋衍舟果然將林曉月護(hù)在身后，皺著眉呵斥：“胡說什么，
大晚上你一個人回去出了事怎么辦，別管這瘋婆子，我家客房……”我說過，
宋衍舟不喜歡別人靠近自己家的。見他下意識這么維護(hù)林曉月，我心里的最后一口氣也散了。
我用盡全力，一巴掌扇在了宋衍舟的臉上?！芭?！”“這一巴掌，
是為我那盆被你扔掉的多肉打的。”“是為我那支被你當(dāng)成垃圾的鋼筆打的。
”“也是為你這五年來，在我身上施加的所有輕視、傲慢和羞辱打的！
”“更是為你在外人面前，如此踐踏自己談了五年的女朋友而打！”他被打得偏過了頭，
滿臉不可置信。而我眼淚洶涌而出，聲音異常堅定：“宋衍舟，我們兩清了！”4說完，
我不再看他一眼，轉(zhuǎn)身就走。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
對著我的背影大吼大叫：“陸婉清！你居然敢打我？！你這個不知好歹的瘋子！”“給我滾！
我保證，你總有一天會像條狗一樣爬回來求我！”“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
沒有我你連垃圾都不如！”我沒有回頭。一次都沒有。但工作室還有很多我的東西。
我回去收拾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打了宋衍舟一巴掌，然后瀟灑分手的事情，顯然已經(jīng)傳了個遍。
一路上，我收到了無數(shù)探究的目光。和我關(guān)系最好的同事林薇，走到我旁邊眼圈紅紅的。
“婉清，你……你真的要走?。俊蔽乙贿叞炎郎系亩嗳馀柙苑胚M(jìn)紙箱，一邊點頭?！班牛?/p>
真的。”“那個王八蛋！宋衍舟他真不是個東西??！”林薇咬著牙，氣得發(fā)抖，
“你跟他五年?。∥矣H眼看著的！為了他那個項目你陪著他通宵加班，
最后熬到胃穿孔進(jìn)了急診室！”“為了幫他拿下難纏的客戶，你一個不能喝酒的人，
被逼著喝到酒精中毒！”“你為他付出了這么多，他居然為了一個剛來的實習(xí)生這么對你！
”路過的林曉月聽到這話，臉色瞬間一變，腳步都頓住了。林薇看見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直接開火。“看什么看！說的就是你這種又當(dāng)又立的死綠茶！”林曉月被她吼得一哆嗦，
眼淚蓄滿了眼眶，楚楚可憐地解釋?！稗苯?，不是那樣的，
我和宋總…我們是清白的……”“你給我閉嘴！清白到人家家里去了？你當(dāng)我們都是瞎子嗎！
”林薇替我罵得痛快。“在這里吵什么？當(dāng)公司是菜市場嗎？”一個冰冷的聲音插了進(jìn)來。
宋衍舟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門口，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眼下的烏青讓他看起來有幾分狼狽，但氣勢依舊逼人。他目光直直地看向我，
帶著化不開的嘲諷：“不是很有骨氣地要走嗎？怎么，沒地方去了，又灰溜溜地滾回來了？
我該說你是能屈能伸，還是天生犯賤？”“你以為離了我，你還有什么前途可言？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翻涌?！八慰偅揖褪莵硎帐皷|西的。”“我的離職報告，
半小時前已經(jīng)發(fā)到你的郵箱了，請您盡快審批?！彼窝苤勰樕系某爸S瞬間凝固了。
他愣了好幾秒，然后氣急敗壞地笑了?！昂茫冒?，陸婉清，你真是出息了。
”他的目光轉(zhuǎn)向林曉月，看到她臉上未干的淚痕，怒火更盛。“離開之前，
還要帶著人欺負(fù)一個小姑娘，陸婉清，你現(xiàn)在就剩下這點潑婦的本事了？”“你的行為，
真是越來越掉價了！簡直令人作嘔！”他猛地一指著林薇：“還有你！跟著她一起胡鬧！
不想干了就一起滾！”林薇的臉色“一下就白了，她敢怒不敢言，氣得嘴唇都在抖。我知道，
她妹妹出了車禍躺在醫(yī)院里，現(xiàn)在需要大筆的醫(yī)藥費，她不能失去這份高薪工作。
我站了出來，擋在林薇面前。“宋衍舟，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你有什么火沖我來，
不要遷怒無辜的人！”“遷怒？”宋衍舟笑了，“我可以不遷怒她?！薄爸灰悻F(xiàn)在，
立刻跟林曉月道歉?！?林曉月聞言，立刻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大度模樣。
她連忙擺手：“宋總，不用了，我相信婉清姐也不是故意的，我原諒她了。
”“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宋衍舟冷聲呵斥她，“這是她該道的歉，你給我閉嘴，站好。
”林曉月立刻噤聲，宋衍舟的目光重新回到我身上：“我只給你一分鐘考慮?！蔽矣行┌l(fā)怔。
我們剛在一起不久，我因為一個小錯被公司前輩無端刁難，委屈得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