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婚姻就像一座陳列在城市頂端的玻璃展柜,完美、精致,卻冰冷得沒有一絲人氣。
我的丈夫陸燼,是這座展柜里最昂貴的展品,也是為我打造這座牢籠的工匠。
所有人都羨慕我擁有的一切,但只有我知道,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正日復(fù)一日地將我的心侵蝕成一片荒漠。我曾以為,這只是單純的不愛,是我努力不夠,
是我不夠完美。直到我發(fā)現(xiàn)那些被他刻意藏起來的、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詭異符文,
我才開始懷疑,他那冰封的表面下,或許藏著一個比“不愛我”更黑暗、更危險的秘密。
這個秘密,或許才是我們之間一切痛苦的根源。1玄關(guān)的電子門鎖“滴”的一聲輕響,
像一枚針,精準(zhǔn)地刺入了我緊繃的神經(jīng)。我?guī)缀跏菞l件反射般地從沙發(fā)上站起身,
心臟不受控制地一緊。恒溫系統(tǒng)送出的22攝氏度空氣拂過我的皮膚,
帶來一陣熟悉的、干燥的涼意。我的目光越過空曠的客廳,
落在玄關(guān)旁那束我昨天才買回來的紅玫瑰上——它們已經(jīng)開始蔫軟,花瓣邊緣微微卷曲,
仿佛生命力正被這座完美的、沒有四季的牢籠迅速吸干。我深吸一口氣,
臉上努力堆起一個溫柔的、恰到好處的微笑。也許,今晚會不一樣。
當(dāng)陸燼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時,我迎了上去。我的目標(biāo)很簡單,
甚至有些卑微:在他脫下外套時,能自然地搭一把手,
讓我的指尖能短暫地觸碰到他帶著夜寒的衣料,然后從他口中聽到一句“我回來了”,
而不是一貫的沉默。他關(guān)上門,玄關(guān)的感應(yīng)燈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我伸出手,
微笑著,指尖即將觸碰到他深灰色羊絨大衣的衣領(lǐng)。就在那一剎那,
他的身體以一種精準(zhǔn)到近乎殘忍的幅度向后微退半步,同時手臂流暢地抬起,
自己解開了外套的紐扣。我的手尷尬地懸停在半空中,指尖只碰到了冰冷的空氣?!安挥谩?/p>
”他開口了,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像兩塊石頭在寂靜的深井中碰撞。他沒有再看我一眼,
徑直將外套掛好,然后走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背對著我,如同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塑。
我的微笑僵在臉上,準(zhǔn)備了一晚上的話語被這兩個字徹底封喉。挫敗感如潮水般涌來,
但這一次,潮水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令人麻木的浮冰。絕望讓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身體卻本能地需要一個出口。我轉(zhuǎn)身,
開始像個夢游的人一樣在這座空曠的展廳里整理本就無可挑剔的一切。
我把沙發(fā)靠墊重新拍松,將茶幾上的雜志封面校準(zhǔn)到完美的水平線,最后,
我的腳步停在了他書房旁那個幾乎從不使用的裝飾性書柜前。我需要做點(diǎn)什么,任何事,
來對抗這吞噬一切的寂靜。我的手指撫過一本本精裝書冰冷的書脊,
內(nèi)心只有一個瘋狂叫囂的問題:為什么?他拒我于千里之外,究竟是因為不愛,
還是因為他身上藏著某個我無法觸碰的秘密?這個念頭像藤蔓一樣纏繞著我的心臟,
越收越緊。在整理到書柜最深、最陰暗的角落時,
我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個冰冷的、非紙質(zhì)的物體。這異樣的觸感像一道微弱的電流擊中了我。
我停下所有機(jī)械的動作,將前面幾本厚重的大部頭著作移開,
一個積了微塵的絲絨盒子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我的心跳開始擂鼓,顫抖著打開它。
里面沒有預(yù)想中的舊物,而是三枚造型奇特的銀質(zhì)小物件。它們觸手冰涼刺骨,
上面雕刻著我從未見過的、繁復(fù)而詭異的螺旋狀符文。它們不屬于這個世界,
不屬于這座完美的牢籠。在看清它們的那一刻,我終于確定,陸燼的秘密,
遠(yuǎn)比我想象的更黑暗,也更危險。2車窗外,暴雨如注,
將城市頂端的璀璨燈火沖刷成一片模糊的光暈。當(dāng)三姑媽握著我的手,贊嘆陸燼有多體貼時,
我滿腦子想的卻是他從不讓我碰他超過三秒的衣角。當(dāng)表叔舉杯祝我們“如膠似漆”時,
我胃里翻涌的,是這座巨大公寓里那死寂的、能吞噬一切回音的空曠。他們說的每一個字,
都在為我那早已冰冷的婚姻尸體,舉辦一場熱鬧的追悼會,而我,是唯一清醒的送葬人。
回到家,玄關(guān)的燈光冰冷地亮起。陸燼脫下沾著雨水的大衣,像往常一樣,
目不斜視地準(zhǔn)備走向臥室,將我徹底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就在他與我擦肩而過的那一刻,
我所有的理智和偽裝,終于崩塌了?!罢咀 !蔽业穆曇舨淮?,
卻帶著一絲我自己都陌生的、不顧一切的尖銳。他停下腳步,側(cè)過頭,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沒有絲毫波瀾,仿佛我只是一個發(fā)出噪音的擺設(shè)。就是這種眼神,
這種將我視若無物的眼神,徹底點(diǎn)燃了我?!澳愕降资鞘裁礀|西?!回答我!
”我一步步向他逼近,積壓了數(shù)年的委屈、困惑和恐懼在此刻化為憤怒的洪水,
“為什么我連碰你一下都不行?……那些符文,
我在書柜里看到的那些東西……你到底在防著誰?還是在防著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人?
!”我語無倫次地嘶吼著,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視線變得模糊。他依舊沉默著,
只是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準(zhǔn)備繞開我。不。今晚,我絕不允許他再逃開。我瘋了一樣,
不顧一切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就在我的指尖和掌心完全貼合在他皮膚上的那一瞬間——我聽到了。一種極其細(xì)微,
卻清晰得像在耳邊炸開的……碎裂聲。緊接著,一股高頻的、細(xì)密的震動從我的掌心傳來,
仿佛我抓住的不是一條手臂,而是一個被音叉精準(zhǔn)敲擊后、即將崩解的水晶。
那股震動順著我的手臂瞬間竄遍全身,讓我頭皮發(fā)麻。我驚愕地低下頭,然后,
我看到了我此生都無法忘記的、最恐怖的一幕。一道道蛛網(wǎng)般的熒光裂痕,
以我的手掌為中心,在他手臂的皮膚上迅速蔓延。那不是皮膚的破裂,
而是某種更深層、更本質(zhì)的東西正在他體內(nèi)……碎開。緊接著,
一股無形的沖擊波從我們接觸的地方猛地炸開!整個公寓的燈光開始瘋狂閃爍,明暗交替,
像一顆瀕死的心臟在做最后的掙扎。那感覺就像一聲穿透耳膜的無聲尖嘯,
向整個世界宣告著某個禁忌被觸犯了。“啊——!”我像被高壓電擊中一樣,
尖叫著猛地松開手,踉蹌著向后退了好幾步,直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
我驚恐地看向陸燼。他的臉上沒有憤怒,沒有厭惡,只有一種混雜著劇痛和驚恐的表情。
他的眼神不再是冰冷的空洞,而是像一個小心翼翼守護(hù)著某個致命陷阱的人,
眼睜睜看著最愛的人踩了上去時的……那種徹底的絕望。
他看著自己手臂上那些正在緩緩隱去的熒光裂痕,又抬頭看向我,嘴唇翕動,
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一刻,一個比“他不愛我”更讓我絕望的真相,
像一把冰錐刺進(jìn)了我的心臟。我的愛,我的觸碰,對他來說是一種傷害。
一種……足以讓他“碎裂”的傷害。他沒有再給我任何追問的機(jī)會,
幾乎是倉惶地轉(zhuǎn)身沖進(jìn)了臥室?!斑菄}”一聲,門被從里面反鎖了。我靠著墻壁,
身體不受控制地滑落在地??謶趾屠Щ笙駜芍痪奘?,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嚨。
直到窗外的雨聲都變得遙遠(yuǎn),我緩緩抬起手,
看著自己的掌心——這只剛剛讓他“碎裂”的手??謶譀]有消失,
但一種更冰冷、更堅硬的東西從恐懼的灰燼中升起,那是決心。我用這只手撐著地面,
搖晃著站了起來。我的目光穿過巨大的客廳,最終,像一枚釘子,
釘在了那扇我從未被允許進(jìn)入的、陸燼的書房門上。3我走向那扇緊閉的書房門,
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緊繃的神經(jīng)上。我從廚房的備用鑰匙盒里,
拿出了那把看起來平平 無奇 的黃銅鑰匙。當(dāng)我把它插進(jìn)鎖孔時,
空氣里響起一陣極其細(xì)微的嗡鳴,仿佛有什么東西被驚醒了。鑰匙擰動時,
我感覺到的不是金屬彈珠的轉(zhuǎn)動,而是一種冰冷的、充滿韌性的阻力?!斑菄}”一聲。
那聲音不清脆,更像是一根古老、干燥的骨頭被強(qiáng)行折斷時,發(fā)出的沉悶哀鳴。
一道微弱的銀光從門縫里迸射出來,像一根繃斷的發(fā)光琴弦,瞬間便黯淡下去。門開了。
這里不像公寓的其他地方那樣整潔,反而像一個被長期壓抑的戰(zhàn)場。
我一眼就看到了書桌上散落的幾本日記。我沖過去,顫抖著翻開其中一本。
上面是陸燼的筆跡,因用力而顯得扭曲、掙扎。
“不能回應(yīng)……她的任何碰觸都是灼傷……”“今天她哭了,我只能轉(zhuǎn)身離開,
否則碎裂會從心臟開始……”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灼傷?碎裂?
我以為這只是他用來形容內(nèi)心痛苦的比喻,一種文學(xué)化的夸張。我為他承受的痛苦而心碎,
卻對源頭感到更加困惑。我放下日記,目光轉(zhuǎn)向那些攤開的、書頁泛黃的古籍。
它們與這個現(xiàn)代化的公寓格格不入。在那些我看不懂的文字旁邊,
陸燼用紅筆在譯注上反復(fù)圈出了幾個詞:“真愛”、“灰燼”、“凈化”。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像一句黑暗的咒語,讓我感到一種荒謬又不安的寒意。
真愛會化為灰燼?這太可笑了,可我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他手臂上那些熒光的裂痕。
就在我快要被這些混亂的線索逼瘋時,我的目光掃過書架,發(fā)現(xiàn)了一本厚重的現(xiàn)代醫(yī)學(xué)圖譜,
《格氏解剖學(xué)》。它被翻得很舊,與周圍的古籍格格不入。一種可怕的直覺驅(qū)使著我,
我抽出了那本書。一張羊皮紙從書頁間滑落,飄到了地上。我彎腰撿起它,
呼吸在那一刻徹底停住了。那是一張他親手繪制的、精細(xì)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解剖學(xué)草圖。
畫的是一條手臂,是他的手臂。圖的上方,
他用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的筆跡標(biāo)注著:“第一階段:指尖接觸”。畫面上,
無數(shù)細(xì)密的、發(fā)光的裂痕,正從指尖的皮膚下,沿著神經(jīng)和血管,向內(nèi)蔓延。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這是他為某個小說寫的設(shè)定嗎?我腦子里有個聲音在尖叫。對,
一定是這樣,是他寫的某個黑暗幻想故事,什么藝術(shù)作品……然后,我看到了另一張圖。
標(biāo)注是:“第三階段:擁抱”。畫面上,整個軀干都在迸發(fā)著光芒,如一塊被重?fù)舻牟AВ?/p>
正從內(nèi)到外,寸寸碎裂。我所有的自我欺騙,在那一刻被砸得粉碎。
羊皮紙從我無力的指間滑落。我踉蹌后退,重重撞在冰冷的書架上,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他所有的冷漠,所有的閃躲,所有的疏離,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那不是拒絕,那是自保。
那不是不愛,那恰恰是他在用一種最殘忍的方式,保護(hù)我不必親眼目睹他因我而毀滅。然后,
我聽到了。一個聲音,冰冷而清晰,不在房間里,而是直接在我腦子里響起。
那是我父親的聲音,仿佛他正站在我身后,用二十年前一模一樣的語調(diào),
宣判著我的罪行:“你總是毀掉重要東西?!蔽也皇钦日?。我從始至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