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臺上，要先學(xué)會笑。燈一亮，汗和粉底一起發(fā)光，話別太真，太真就輸。
綜藝的規(guī)則不復(fù)雜，輸了就罰。輪到我，主持人笑瞇瞇，“秦未，給你的微信置頂發(fā)消息，
借錢。我們現(xiàn)場看?！蔽夷_背繃緊。壞了。我的置頂是他。歌神，周行。我和他結(jié)婚三年，
沒人知道。不是不能說，是不能現(xiàn)在說。我把手機拿到胸前，借著舉麥的空檔，
快速點開置頂。備注跳出來，兩個字：醋精。我無聲吐氣。還好，不是他的大名，
不然今天就收工回家準(zhǔn)備搬家了。全場屏幕開始倒計時。主持人把話筒往我這邊遞，“快，
別磨嘰。觀眾要看的就是心跳瞬間?！逼聊簧蠌棾鲇^眾彈幕，“置頂肯定是男朋友吧？
”“借多少？”我敲字，打了：“借我兩千，馬上用?！卑l(fā)出去，猝不及防。
手機馬上震了一下。周行回，“在哪？我轉(zhuǎn)?！比缓缶o接著一點藍(lán)色的電話圖標(biāo)閃。
我把聲音滑掉，手心有汗。主持人看見“備注：醋精”，笑大了，“醋精哈哈哈，
你背地里在談戀愛嗎？好別致的備注?！比珗銎鸷?。攝影機探過來，鏡頭貼我的臉。我笑，
笑得整齊，“他就叫這個。人有點愛吃醋，別管?！敝鞒秩瞬环牛澳銈兪峭?？還是鄰居？
”我咳了一下，端起懲罰的杯，飲。辣從喉嚨跑到胃里，我眼角有點泛紅。觀眾笑，我笑。
導(dǎo)演遞了一個信封給主持人，說是下一環(huán)的獎券，邊角露出一張停車票，我下意識看了一眼，
上面印著A3，時間是今晚。信息不過腦子地落在心里。錄完，我躲進后臺化妝間。
手機震個不停。醋精發(fā)來，“剛才在臺上？”我回，“嗯。節(jié)目環(huán)節(jié)，別回語音。
”他立刻發(fā)了截圖，“兩千已轉(zhuǎn)?！眰渥ⅲ骸耙院蟛灰o別人借?！蔽也铧c笑出聲，忍住。
我的妝正要補，不能花。我把轉(zhuǎn)賬截圖藏進相冊里，建了個新相冊叫“雜”，準(zhǔn)備回頭清理。
經(jīng)紀(jì)人趙琴推門進來，手里拎著一杯奶茶，眉毛吊著，“你置頂是個誰？”我說，“朋友。
”她冷著臉，“節(jié)目效果是效果，但尺度要把住。你現(xiàn)在需要曝光，不需要緋聞。
”她說完把杯子往我桌上一放，奶蓋蹭了一圈。她轉(zhuǎn)身要走，又回頭，
“節(jié)目組說有熱搜苗頭，你自己看著?！蔽尹c頭，“好。”門剛合上，手機又震。醋精發(fā)，
“我在樓下。你的停車票我拿不出來，機器不認(rèn)我這張卡?！蔽乙惑@，趕緊回，
“你怎么來了？”他回，“看你。”又發(fā)來一張照片，是地下二層的柱子，標(biāo)著B2。
照片糊，他手抖。露怯第一回。他每次急，就會忘記穩(wěn)定。他補了一句，“沒帶現(xiàn)金。
”我捂住嘴笑了一下，飛快敲字，“別上來。你走前臺會撞上攝像。等我收工，我下去。
”我把手機塞進包的側(cè)袋。拉鏈不太好用，拉了兩下才合上。背帶有個線頭垂著，我順手扯，
沒扯斷，線頭越拉越長。我收手，站起來，去拿化妝棉。鏡子里，是我剛從笑里退下來的臉。
我那時二十四，在民政局門口跟他領(lǐng)證。他戴著帽子，口罩捂到鼻尖，手里還拎著保溫杯。
他把筆咬在嘴里，找身份證找了半天，最后從褲兜最里層掏出來。那天我笑得厲害。
他揉我的頭，“別笑，我們低調(diào)?！蔽尹c頭，“低調(diào)。”我們把兩本紅本扣在一起，
裝進同一個文件夾里。我們回家，商量稱呼。他說，“備注就叫我‘醋精’吧?！蔽伊R，
“幼稚?！边€是改了。他在B2等到我快半夜。綜藝組加錄，我晚走了一個小時。
停車場風(fēng)直往脖子里鉆。我下到B2，他靠著柱子，帽沿壓很低，看見我，直起身，
朝我擺了擺手。一見我，他要開口，說話太急，嗆了一下，咳出聲。他摸口袋找紙，沒找到，
從帽檐下取出一張停車票遞給我，“我拿了這個。我怕你出來要用?！蔽医舆^，一看，
是A3。我笑，“你在B2拿A3的票？”他揉了揉后頸，“我…剛才上去找過你。
”露怯第二回。他的笨，我從不嫌?；氐郊?，我把鞋脫在門口，他脫鞋順手踢偏，絆了一下。
我看他，搖頭。他賠笑。我去廚房給他熱粥，他拿著手機靠在門框發(fā)消息，嘴唇抿著。
我看他半天，忍不住問，“你剛才回的那句‘不要給別人借’是什么意思？
”他把手機塞進褲兜，走過來，指頭叩了下我的額，“意思就是字面意思。以后不要。
”他又聽了一耳朵自己的話，覺得過了，“我是說，如果是節(jié)目就算了，
別讓別人拿你開玩笑?！蔽尹c頭，“知道。”他忽然換了話題，
“你在臺上讓主持人挽你手臂的那個環(huán)節(jié)，我看了回放。”我的鍋鏟停一下?！澳鞘橇鞒獭?/p>
”他說，“我知道，我就是多問一句?！贝自诳諝饫锢@了一個圈。我把火關(guān)小，“別翻舊賬。
我的每一條都在流程表上?！彼f什么，憋住了。最后他把保溫杯放在桌上，
杯底“當(dāng)”一聲，水沿杯沿浸出一圈，他下意識去按紙巾，按成一團，越按越亂。我嘆口氣，
幫他擦干。這些年的隱婚，最大的成本不是戒指，而是每一次說話需要繞一圈。
第二天一早我去公司，趙琴把我叫進小會議室，桌上放著一疊打印好的評論。
“置頂老公”成了話題。她說，“你忍一忍。新的廣告在談，品牌那邊怕你戀情坐實。
你別亂動，微博上什么都別說?！蔽尹c頭，“那你幫我壓視頻?！彼f，“節(jié)目組愿意配合。
你那朋友，發(fā)的轉(zhuǎn)賬截圖你別回。”我說，“他刪了?！彼裘?，“你能指揮他？
”我笑了一下，“我能勸?！蔽绾笪胰ヅ囊唤M街拍。換衣間里鏡很亮，照得人沒藏身地。
我把手機放到包里，拉鏈卡住，拉了三次才拉上。攝影師催，我硬著頭皮笑。拍到一半，
趙琴掀簾進來，低聲，“你老公那邊有點麻煩?！彼捄茌p，打在我心上不輕。
“他和一個女歌手在地下車庫被拍，帽子口罩，身形像。今天下午的熱搜已經(jīng)掛上。
”我把衣服下擺捏緊。“他的團隊怎么說？”趙琴聳肩，“說不是他。
但對方的停車票是B2。你昨天不是在B2拿過票？”我心一沉。我掀開簾子走出去，
風(fēng)從縫隙鉆進來，我的后脖頸一涼。我回到家，鎖上門，坐到書桌前。我把抽屜拉開，
舊票據(jù)掉出來，是節(jié)目組給的停車票，上面蓋著A3。我把票放在桌上，
拿手機掃了昨晚的聊天時間和他所謂的“看我”的時間，
和今天熱搜里那張模糊的停車場照片對一下。地點牌子上寫的是C塔，不是我們節(jié)目的A塔。
我拿著票下樓打車，去了C塔的前臺。我說要查昨晚B2的車牌出入記錄。
前臺按規(guī)矩說需要保安隊同意。我給趙琴打電話，讓她打一個招呼。過了十分鐘，
保安隊長來了，看了我的工作證，給我打印了一個時段的出入記錄。我用手機拍照發(fā)給周行。
他的頭像那邊打字了很久，只回了三個字，“在開會”。我把票據(jù)塞進錢包最外層。
日記齒輪鏈到此，齒轉(zhuǎn)上擋。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第三天下午，他開演唱會彩排。
我按流程去看場，幫他看燈。他的保溫杯在琴房的凳子上，杯蓋沒擰緊。一小圈水漬。
他的帽子掛在琴架上，黑色的。他穿著練功T恤，從后臺跑出來，臉上沒什么表情，
一眼看見我，舒了口氣。他一伸手想拉我，我往后躲了一寸，“彩排呢。”他“哦”，
手尷尬地收回來，去拿保溫杯，杯蓋掉地，他彎腰去撿，腰撞到琴腿，發(fā)出一聲悶響。
我看著他，“你啊……”他抬眼，“我知道我笨。你別怕，我把事處理好。
”他所謂的處理好，是發(fā)了一條文，否認(rèn)，感謝大家關(guān)心，謹(jǐn)言慎行。評論區(qū)里，
粉絲和路人吵成一團。有人認(rèn)定那就是他，有人說不是。但“醋精”這件小事，
讓我在這場吵里變成一個笑柄，有的人說我是蹭他熱度，有的說我在炒。我的微博私信爆了，
我不看。晚上他彩排完，拉著我上車。他坐副駕，安全帶卡了一下，卡扣不進，
他對著卡扣摁了兩下，才“咔”的一聲。他轉(zhuǎn)頭看我，“你看我一眼?！蔽铱此?。他說，
“我沒有?！蔽尹c頭，“我知道?！彼f，“那你為什么不發(fā)一個？”我說，
“我要把每一句放在證據(jù)上。等實錘。”我們回到家，飯吃一半，他接到一個電話，
是經(jīng)紀(jì)人程柏。電話那頭聲音大，“公司現(xiàn)在立白，你別亂。粉絲已經(jīng)炸了，別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