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硯沉將助理整理的資料攤在眼前,他一頁頁翻得極慢。
沈棠的人生像張被雨打濕的舊紙,皺巴巴地透著寒意:京城沈家,沈柏庭和葉瑾之女,出生當(dāng)夜丟失,四歲被沈家在某處找回,同年冬天走丟,沈家進行大規(guī)模找尋月余,尋找未果,后沈家老家主沈紹鈞離世,沈棠(沈梨落)之父沈柏庭繼任沈家家主,只對外宣稱會繼續(xù)尋找丟失的女兒,但經(jīng)查沈家并沒有付諸實際行動。
沈棠(沈梨落)四歲冬天走丟,次年4月出現(xiàn)在京郊的一家小福利院,改名為沈棠,在此生活到八歲,同年被收養(yǎng),十八歲考入滬市電影學(xué)院。大一參演了兩部劇,從第二部劇《青囊劫》開始到最后一部劇《無聲之境》,有關(guān)沈棠的各種黑料從未停止。她因《無聲之境》獲獎的當(dāng)天,遭受了最大一次也是最嚴(yán)重的一次網(wǎng)絡(luò)暴力,半個月前被發(fā)現(xiàn)自殺于京市某處住宅。
厲硯沉看著那些對她的抹黑,一切都是從《青囊劫》開始,只是因為沈棠反派角色的深入人心,網(wǎng)絡(luò)上就開始有組織般的出現(xiàn)各種惡意抹黑,再到后來更是有資本為捧新人拿她做墊腳石?!皾L出娛樂圈”“心機女”“去死吧”——那些淬了毒的評論,他逐條看過,指尖涼得像浸在冰水里。短短二十四年,她的人生竟幾乎尋不到一絲亮光。
“訂最近一班去京市的機票?!彼斫Y(jié)動了動,聲音比指尖更冷,“今天的工作,能推的全推,推不掉的轉(zhuǎn)線上?!?/p>
吳特助指尖飛快在平板上滑動:“最近一班還有一個半小時起飛,現(xiàn)在出發(fā)來得及?!?/p>
幾個小時后,徑山公墓浸在微涼的秋雨中。厲硯沉身著黑色風(fēng)衣,手捧一束洋桔梗站在沈棠墓前?;ò贻p觸墓碑時,他指尖撫過那張黑白色照片——照片里的姑娘眉眼如畫,但雙本該流光溢彩的眸子里,卻盛滿了易碎的疏離與倦怠。心臟仿佛被無形的線纏繞,越收越密,連呼吸都變得滯澀。
“對不起,是我來晚了,小梨落……”后半句被風(fēng)卷著雨絲吹散,只剩他望著墓碑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孤獨得像幅剪影。
眼前的黑白照片逐漸變得模糊,眼前出現(xiàn)的是那年滬市厲家老爺子的壽宴,京市沈家老爺子帶了剛尋回不久的小孫女來赴宴。四歲的小姑娘穿著粉白紗裙,像只怯生生的小奶貓,攥著身邊人的衣角躲在角落,水晶燈的光落在她細軟的發(fā)上,卻照不散她眼底的拘謹(jǐn)——她剛從鄉(xiāng)下被接回沈家,還沒習(xí)慣這樣的場合。
“你怎么不去玩?”
一道清亮又帶著一絲沙啞的童聲自身后響起。沈棠(沈梨落)回頭,撞進一雙清澈的眼睛里。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穿藏藍小西裝,領(lǐng)口系著規(guī)整的領(lǐng)結(jié),眉眼清雋,只是嘴角抿著,比同齡孩子多了幾分沉穩(wěn)。他是厲家最受寵的孫子厲硯沉,剛從書房出來,手里還捏著本沒看完的書。
沈棠(沈梨落)沒敢說話,只搖了搖頭。厲硯沉看了眼她攥得發(fā)白的指尖,把書遞給身后的傭人,從口袋里摸出顆用彩色糖紙包著的水果糖,是她沒見過的桃子味,遞過去時聲音放輕了些:“這個甜,吃嗎?”
后來,厲硯沉把她帶出了喧鬧的宴會廳。厲家后院有棵老香樟樹,枝繁葉茂遮出大片陰涼,樹下擺著石桌石凳。他從石凳下摸出個竹編小籃子,里面是他攢的寶貝:半盒玻璃彈珠,幾本漫畫書,還有個手工做的木陀螺。
“這是我偷偷藏的,”他獻寶似的把陀螺遞給她,“轉(zhuǎn)起來會響?!?/p>
沈棠捏著陀螺的木柄,學(xué)著他的樣子抽了一下,陀螺“嗡嗡”轉(zhuǎn)起來,她眼睛亮了亮,第一次在陌生地方笑出了聲。厲硯沉看著她彎起的眉眼,也跟著勾了勾嘴角,從口袋里摸出個銀質(zhì)小掛牌,普通項鏈吊墜的大小,上面刻著只栩栩如生的小貓,是他前幾天讓銀匠師傅做的,遞到她手里:“這個給你。上面有我的名字縮寫,要是想找我玩,拿它找人問,那樣就能找到我了?!?/p>
沈棠(沈梨落)攥著那涼絲絲的掛牌,指尖蹭過上面的刻痕,忽然抬頭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厲硯沉?!彼f,“你呢?”
“沈梨落?!彼÷暣穑褣炫迫M貼身的口袋里,像藏了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