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心臟手術(shù)費,還差最后兩萬。我一天打三份工,累到吐血,終于湊齊了那筆救命錢。
我媽抱著我,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遍遍地說我是家里的頂梁柱,是弟弟的活菩薩。
我信了。我把那張存著我所有血汗和弟弟全部希望的銀行卡交給了她??晌彝耍?/p>
我媽不只是我和弟弟的媽,她還是那個爛賭鬼舅舅的親姐姐。她心里那桿秤,從來就沒平過。
1“還差最后八百,就湊夠八萬塊手術(shù)定金了。”我把一沓零錢攤在桌上,一張張數(shù)著,
指尖因為長期在后廚洗碗而泡得發(fā)白起皺。這是我這個月第三份兼職的工資,
在一家24小時便利店做夜班收銀員。桌上的錢,有我送外賣頂著烈日跑出來的,
有我在餐廳后廚刷盤子換來的,還有我熬夜給小學(xué)生做家教掙來的。每一張,
都浸透著我的汗水。但我看著它們,眼睛里卻全是光。弟弟陳陽的心臟手術(shù),有指望了。
他才十八歲,本該是在球場上揮灑汗水的年紀,卻因為先天性心臟病,只能躺在病床上,
連大聲笑一下都會喘不過氣。醫(yī)生說,再不動手術(shù),他可能撐不過今年冬天。八萬塊,
是手術(shù)的最低定金。是我和弟弟通往“生”的門票?!爸ㄑ健币宦暎T開了。
我媽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走進來,眼圈紅紅的。“曦曦,快吃點吧,
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樣了。”她把面碗放在我面前,聲音哽咽。我爸死得早,
是她一個人拉扯我們姐弟倆長大的。她總是這樣,脆弱又充滿愛意。我笑了笑,拿起筷子,
“媽,我沒事。你看,錢快湊夠了,等陽陽手術(shù)做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把桌上的錢攏起來,連同之前攢下的,一起塞進一個牛皮紙信封里,拍了拍,
信封厚實得讓人心安。我媽看著那個信封,眼淚掉得更兇了。“我的曦曦啊,真是苦了你了。
都怪媽沒用,讓你一個女孩子家扛起這么多事?!彼贿吙蓿贿吷斐鍪?,
顫抖地撫摸著那個信封,像是撫摸著什么稀世珍寶?!皨屆魈炀腿ャy行,
把這些錢都存到卡里去。你那張工資卡,媽給你保管著,省得你大手大腳弄丟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收進懷里,又問我要銀行卡。我沒有絲毫猶豫。她是我的媽媽,
是這個世界上我最親的人之一。我從錢包里抽出那張幾乎被我磨得看不清數(shù)字的銀行卡,
連同寫著密碼的紙條一起遞給她?!皨?,密碼是陽陽的生日。”她接過卡,緊緊攥在手里,
然后一把將我摟進懷里。她的懷抱很用力,勒得我有點疼,
耳邊是她壓抑的哭聲和鄭重的承諾:“好孩子,你放心,這錢是陽陽的救命錢,
媽就算是拼了命也會護好的!你是我們家的大功臣,是咱們家的希望!”那一刻,
我被她濃烈的情感包裹著,心中充滿了即將迎來光明的期待。我以為,我們一家三口,
終于要從泥潭里爬出來了。2第二天,我請了一天假,想去醫(yī)院陪陪弟弟,
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剛走到醫(yī)院住院部樓下,
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從角落里鉆出來。是我的舅舅,陳偉。他是我媽的親弟弟,
一個游手好閑、嗜賭成性的無賴。這些年,他不知道從我們家拿走了多少錢,
每次都說是最后一次,每次都賭咒發(fā)誓要去“干票大的”把錢贏回來。結(jié)果,
只是把我們家本就搖搖欲墜的生活,一次次推向更深的深淵。我下意識地想躲開,
可他已經(jīng)看見了我,眼睛一亮,搓著手就湊了上來?!鞍眩@不是我們家的大功臣曦曦嘛!
要去給你弟送飯???”他笑得一臉諂媚,露出一口被煙熏得焦黃的牙。我冷著臉,不想理他。
“曦曦,別這么見外嘛?!彼麛r住我的去路,壓低了聲音,“聽說你湊夠陽陽的手術(shù)費了?
真是了不起??!你媽都跟我說了,直夸你呢。”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媽怎么會把這件事告訴他?“舅舅,”他湊得更近了,
一股劣質(zhì)煙草和餿味混合的氣息撲面而來,“你看,陽陽的手術(shù)也不是馬上就做,
那錢放著也是放著……能不能先借舅舅周轉(zhuǎn)一下?”“周轉(zhuǎn)?”我氣得發(fā)笑,
“你去賭桌上周轉(zhuǎn)嗎?”“話不能這么說!”他臉色一變,有些惱羞成怒,
“我這次是有內(nèi)幕消息,穩(wěn)賺不賠的!等我贏了錢,別說陽陽的手術(shù)費,
以后你們娘仨的生活,舅舅全包了!”又是這套說辭。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安豢赡?。
”我冷冷地吐出三個字,繞過他就要走?!瓣愱?!”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
“你別給臉不要臉!那錢是你媽給我的!她都同意了,你算個什么東西?”我渾身一僵,
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了?!澳愫f!”我甩開他的手,聲音都在發(fā)抖,“那是我弟的救命錢,
我媽不可能給你!”陳偉看著我震驚的樣子,得意地哼了一聲。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銀行轉(zhuǎn)賬憑條,在我眼前晃了晃?!白约嚎辞宄“巳f!
一分不少!你媽親手轉(zhuǎn)給我的!”那張憑條上的數(shù)字,像一根燒紅的鐵針,
狠狠刺進我的眼睛里。收款人戶名,陳偉。轉(zhuǎn)賬金額,80000。00。3大腦一片空白。
耳邊是舅舅陳偉得意又刻薄的嘲諷?!霸趺矗可盗??我告訴你陳曦,你媽心里明白著呢,
你弟就是個藥罐子,那八萬塊錢填進去也就是聽個響,說不定人財兩空??晌也灰粯?,
我是陳家的根!我好了,你們才能好!”“你以為你媽為什么把錢給我?因為她是我姐!
我們才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他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扎在我心上。
我沒有理他,轉(zhuǎn)身就往家的方向狂奔。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我的心跳得像要炸開。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媽媽那么愛我們,她抱著我哭的樣子那么真切,
她怎么會……我瘋了一樣沖上樓,用鑰匙打開門。家里空無一人。我沖進我媽的房間,
翻遍了她所有的抽屜、柜子,都沒有找到那張銀行卡。我的手開始發(fā)抖,拿出手機,
顫抖著撥通了我媽的電話。“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冰冷的機械女聲,
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我癱坐在地上,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就在這時,
手機“?!钡匾宦?,亮了起來。不是我媽的回電,而是一條銀行發(fā)來的消費提醒短信。
【尊敬的客戶,
您尾號xxxx的儲蓄卡于15:32在‘金碧輝煌奇牌室’消費支出80000。00元,
卡內(nèi)余額0。12元?!拷鸨梯x煌奇牌室。那是全市最大的地下**。八萬塊。一分不剩。
我辛辛苦苦,沒日沒夜,用血汗換來的八萬塊,我弟弟的救命錢,就這么沒了。
手機從我無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地板上,屏幕裂開一道猙獰的口子,
就像我此刻四分五裂的心。絕望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我甚至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我媽回來了。她看到癱坐在地上的我,眼神躲閃,
臉上帶著一絲不自然的慌亂?!瓣仃?,你……你怎么坐地上了?快起來,地上涼。
”她走過來,想扶我。我抬起頭,眼睛死死地盯著她。4“錢呢?”我的聲音很輕,
卻嘶啞得像砂紙磨過。我媽的身體僵住了,她避開我的目光,
強裝鎮(zhèn)定地笑了笑:“什么錢啊?媽存銀行了,放著呢,安全著呢?!薄拔覇柲?,錢呢?
”我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地重復(fù)。她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眼神慌亂地四處飄忽,
嘴里還在徒勞地辯解:“真的存起來了,曦曦,你別多想……”我緩緩舉起手機,
將那條銀行短信懟到她面前?!敖鸨梯x煌奇牌室,消費八萬。媽,這也是你存錢的地方嗎?
”她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真相敗露,
她終于不再偽裝,眼淚瞬間涌了出來,一把抓住我的手?!瓣仃兀懵爧尳忉?!
你舅舅他……他真的遇到難處了!有人逼他還債,說不還錢就要砍他的手!
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出事啊!”“他跟我發(fā)誓了,這是最后一次!他說他有門路,
一把就能把錢翻倍贏回來!到時候,不僅陽陽的手術(shù)費有了,我們家還能過上好日子!
”這些話,就像一個天大的笑話。我看著她聲淚俱下的樣子,只覺得無比惡心。“他的手?
”我甩開她,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巨大的悲傷和憤怒讓我渾身發(fā)冷,“他的一只手,
比陽陽的一條命還重要嗎?”“那也是一條人命啊!”我媽哭喊著,“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我爸媽死得早,我從小就答應(yīng)要照顧他一輩子的!我能怎么辦?
”“所以你就拿陽陽的命去給他賭?”我紅著眼睛,沖她嘶吼,“那是我辛辛苦苦掙來的!
是我一分鐘掰成兩半用,累到胃出血換來的!那是陽陽的命!”“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臉上?;鹄崩钡奶?。我媽打完,自己也愣住了,看著自己的手,
又看看我,哭得更厲害了?!澳阍趺茨苓@么跟媽媽說話?我是你媽!
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我做什么決定,都是為了這個家好!”為了這個家好?我的心,
徹底涼了。我看著眼前這個我叫了二十年“媽媽”的女人,突然覺得無比陌生。臉上的疼痛,
遠不及心里的萬分之一。我沒有哭,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我只是平靜地看著她,
用一種她從未聽過的冰冷語氣,緩緩開口?!昂?。”“既然你選了他,那從今天起,
你就只有弟弟,沒有兒子了?!闭f完,我不再看她崩潰大哭的臉,轉(zhuǎn)身,開門,
離開這個讓我窒息的家。走到樓下,我拿出手機,
撥通了一個我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聯(lián)系的號碼。電話接通,
那邊傳來一個低沉磁性的男人聲音。“喂?”我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的情緒,
說:“周律師,我需要你的幫助。我想告我媽,還有我舅舅。
”5電話那頭的周律師沉默了片刻。周成宇,我爸生前資助過的一個貧困生,
如今是市里有名的新銳律師。我爸去世后,我們兩家就斷了聯(lián)系。我本以為,他會拒絕,
或者至少會猶豫?!暗刂钒l(fā)我?!彼穆曇魶]有絲毫遲疑,冷靜得像一塊冰,“半小時后,
我到。”半小時后,一家咖啡館里,周成宇推門而入。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
金絲眼鏡后的眼神銳利而沉穩(wěn),與我記憶中那個靦腆清瘦的少年判若兩人。我將事情的經(jīng)過,
連同銀行短信和那張被我從舅舅手里搶過來的轉(zhuǎn)賬憑條復(fù)印件,一一擺在他面前。我沒有哭,
也沒有控訴,只是像復(fù)述一個與自己無關(guān)的故事,平靜地陳述著事實。他靜靜地聽著,
目光在我布滿紅痕的臉上停留了一秒,隨即又恢復(fù)了專業(yè)和冷靜?!扒闆r我明白了。
”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條理清晰地分析道:“從法律上講,你母親的行為構(gòu)成了侵占罪。
你將錢款委托她保管,并明確了用于你弟弟的手術(shù),這是特定用途。
她擅自將錢款交給第三方,且至今未歸還,數(shù)額巨大,已經(jīng)達到了刑事立案標準。
”“至于你舅舅,他明知這是救命錢,仍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將其用于堵伯,涉嫌詐騙或盜竊,
具體定性要看警方調(diào)查時你母親的口供?!彼脑捪褚皇?,瞬間穿透了我心中的迷霧。
原來,我不是只能絕望。我還有武器。“我要怎么做?”我看著他,
聲音里終于有了一絲顫抖?!暗谝徊剑瑘缶?。”周成宇的眼神堅定,“不要去派出所調(diào)解,
直接去區(qū)公安分局經(jīng)偵支隊報案。就說你母親伙同你舅舅,侵占了你為你弟弟準備的救命錢。
把所有證據(jù)都帶上?!彼D了頓,補充道:“記住,警察問起時,不要說這是‘家務(wù)事’,
不要提‘借’。就強調(diào)一點:這筆錢是‘代為保管的救命錢’,他們是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
‘秘密轉(zhuǎn)移’并‘揮霍’掉的?!薄懊孛苻D(zhuǎn)移”、“揮霍”,這些精準的法律用詞,
像一顆顆子彈,裝進了我名為“反擊”的槍膛里?!八麄儠螁幔俊蔽覇??!皶?。
”周成宇點頭,“但我們的首要目的,不是讓他們坐牢,而是把錢拿回來?!薄皥缶?,
是為了制造壓力。一旦立案,你舅舅和你母親就會被傳喚,留下案底。這是他們最怕的。
在恐懼面前,人才會做出最理性的選擇。”他遞給我一張名片:“去吧。警局里有任何問題,
隨時打給我?!蔽医舆^那張冰涼而堅硬的名片,像是接過了第一份鎧甲。走出咖啡館,
陽光刺眼,我卻沒有再流一滴淚。媽,舅舅,你們教會我,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
那么接下來,我們就只講法律。6市公安分局經(jīng)偵支隊的接待大廳,
空氣里都彌漫著一股嚴肅的氣息。接待我的是一位看起來很有經(jīng)驗的老警察,姓李。
他聽完我的陳述,習(xí)慣性地皺了皺眉:“姑娘,你確定要告你親媽?這可不是小事,
一旦立案,就沒法撤回了。很多家庭矛盾,一時沖動,最后后悔都來不及?!薄袄罹?,
”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將周成宇教我的話清晰地復(fù)述了一遍,“這不是家庭矛盾。
這是一起惡意的財產(chǎn)侵占案。被侵占的財產(chǎn),是我弟弟的救命錢。現(xiàn)在,我弟弟躺在醫(yī)院里,
隨時可能因為沒錢手術(shù)而失去生命。我沒有時間后悔,更沒有時間去調(diào)解。
”我將銀行短信、轉(zhuǎn)賬憑條,以及我之前打工攢錢的所有記錄,一份份擺在他面前。
“這是我每天打三份工的工資流水,這是餐廳老板和便利店店長愿意為我作證的聯(lián)系方式。
每一分錢,都是有來處的血汗錢。這筆錢的用途,我母親非常清楚?!蔽业睦潇o和堅定,
似乎讓李警官有些意外。他重新審視了我一遍,又仔細看了看我提供的證據(jù)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