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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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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書砸在臉上時,茶正燙。那紙輕飄飄的,卻像塊烙鐵,燙得我臉頰生疼。茶湯潑出來,

濺濕了我半舊的青布裙。蕭世安,我嫁了三年的丈夫,此刻臉扭在一邊,不敢看我?!绊y娘,

”他嗓子發(fā)緊,“沈家小姐……你知道的,我們家得罪不起。你放心,該給你的,一文不少。

”紙上的墨是新寫的,力透紙背。一句“七出之條”,硬生生安在我頭上。無所出?

心蘭才兩歲,粉團子似的女兒,此刻正被她祖母王氏死死摟在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朝我伸出小手,喊著“娘”。“聽見沒?無所出!”王氏的聲音又尖又利,像指甲刮過粗瓷,

“一個丫頭片子,頂什么用?占著嫡母的位置,擋著安兒的前程!沈家小姐金枝玉葉,

肯嫁過來做平妻,那是我們蕭家祖宗積德!你這不下蛋的,還不識相點自請下堂?

”她用力拍著心蘭的背,孩子噎得小臉通紅。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又猛地撕開。

我看著蕭世安,這個曾紅著臉說“韞娘,我此生絕不負你”的男人,此刻像個鵪鶉,縮著頭。

我盯著那紙休書,上面的字一個個跳出來,扭曲著?!昂??!焙韲蹈傻冒l(fā)澀,擠出一個字。

蕭世安猛地抬頭,眼中有驚訝,也有一絲……如釋重負?“休書我接了。”我彎腰,

撿起那張紙。布裙粗糙,指尖冰涼。休書的墨跡洇開一點,像一滴未落的淚。“心蘭,

是我生的。我?guī)ё摺!薄白鰤?!”王氏立刻尖叫,把心蘭摟得更緊,孩子嚇得哭都忘了,

只驚恐地看著我?!斑@是我蕭家的種!憑你也配?滾!帶著你的破爛滾蛋!安兒的前程,

不能有你這個污點!”蕭世安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話,默認了他娘的意思。心,

徹底沉下去,沉進冰窟里。最后一點火星也滅了。我看著女兒驚恐的大眼睛,

那里面映著我蒼白絕望的臉。指甲掐進掌心,很痛,但比不上心口的萬分之一?!昂谩?/p>

”我又說了一遍,聲音平靜得自己都陌生。沒有哀求,沒有哭鬧,

只是看著王氏懷里瑟瑟發(fā)抖的小人兒,“心蘭,好好活著。等娘來接你?!鞭D(zhuǎn)身,

沒再看蕭世安一眼。屋里似乎還有他低聲勸解王氏的聲音,模糊不清。我的東西不多,

幾件舊衣,一個妝奩,里面沒什么值錢首飾。哦,還有一個小布包,

里面裝著我的嫁妝單子——當(dāng)年爹娘傾盡家財湊的二百兩壓箱底銀子,

早被王氏以“家用艱難”為由,“借”走了大半,只剩一張發(fā)黃的紙。

走出蕭家那扇朱漆剝落的大門,天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沒帶傘。路人指指點點,

竊竊私語砸在背上。我挺直脊梁,一步步往前走。休書在我袖袋里,像一塊冰,貼著皮肉。

娘家?爹娘前年相繼病逝,族里幾個叔伯,當(dāng)初分薄了爹留下的幾畝薄田,早就不來往了。

我無處可去。在城外廢棄的土地廟里熬了一夜。秋風(fēng)從破窗灌進來,吹得人骨頭縫都冷。

老鼠在角落里窸窸窣窣。我抱著膝蓋,盯著供桌上歪倒的泥胎神像。一夜無眠,淚流干了,

只剩下燒灼般的干澀。天亮?xí)r,我攤開那張泛黃的嫁妝單子,

上面歪歪扭扭記著王氏“借走”的一百五十兩銀子。還有一張更小的紙,是我偷偷攢下的,

五兩碎銀的私房錢,貼身藏著。這就是我的全部?;钕氯?。接回心蘭。一個念頭,像野草,

在凍土里頑強地拱了出來。江南。腦子里閃過這個詞。聽說那里繁華,機會多,

水路四通八達,只要肯干,總能找到一口飯吃。更重要的是,離這里夠遠。

賣掉僅剩的一支素銀簪子,換了幾十個銅錢。買了兩個硬邦邦的粗面餅。用剩下的錢,

央求一個運送粗瓷的船老大,擠在裝滿壇壇罐罐的船艙角落里,順流南下。

船艙里彌漫著劣質(zhì)桐油和汗臭混合的味道。瓷罐冰冷堅硬。同行的都是粗鄙漢子,

打量的目光讓人渾身不自在。我縮在角落,緊緊攥著那個小布包,

里面是休書和僅有的幾錢銀子。胃里空得發(fā)慌,啃著硬餅,一口口咽下去,像吞刀子。

船行了幾日,在一個叫臨江的渡口泊岸。船老大吆喝著卸貨。我踏上濕漉漉的碼頭,

看著眼前陌生的街道。房屋比老家高些,也更密,沿河而建,白墻黑瓦,

石板路被來往的人踩得光溜溜的。空氣里帶著水汽和一股淡淡的腥味,

還有隱約飄來的飯菜香、脂粉香。這就是江南。沒有故人,沒有依靠,

只有兜里幾個冰冷的銅板。找最便宜的客棧?不,那幾個銅板撐不了幾天。我順著人流走,

專找小巷子鉆。終于,在一排低矮擁擠的屋檐下,看見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

坐在小凳子上補漁網(wǎng)。她腳邊一個小炭爐,瓦罐里正咕嘟著,飄出米香。我站了很久,

直到老婦人抬頭看我,眼神渾濁卻帶著點警惕?!鞍⑵?,”我開口,聲音嘶啞,

“能借您的爐子,熱口干糧嗎?”我拿出剩下的那個硬餅,已經(jīng)冷得發(fā)硬。老婦人沒說話,

打量著我風(fēng)塵仆仆的舊衣和蒼白的臉,又看了一眼我手里的餅。她渾濁的眼睛閃了一下,

往旁邊挪了挪小凳子?!白?,火還旺著。”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我道了謝,

小心地坐在小板凳上,把餅掰開,湊近炭爐烘烤。餅漸漸有了點熱氣,焦香散開。

老婦人繼續(xù)補她的網(wǎng),動作緩慢卻很穩(wěn)。“外鄉(xiāng)來的?”她問,眼睛沒離開手里的網(wǎng)梭。

“嗯。”我應(yīng)了一聲。“遭了難?”她又問,語氣平淡。我看著跳躍的小火苗,沉默了一下,

把烘熱的餅塞進嘴里,用力嚼著?!班?。被夫家休了,孩子……也沒了。

”老婦人手里的網(wǎng)梭頓住了。她抬頭,渾濁的眼睛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那目光不像審視,

更像是一種同病相憐的沉寂。她沒再問,只是長長嘆了口氣,

那嘆息沉得如同這江南水鄉(xiāng)的暮色。“巷子最里頭那間,”她用下巴指了指,

“空了好些日子了,屋頂有點漏,門板也歪了。主家搬走幾年了,托我偶爾看看。

你要是不嫌破,就住著吧。沒人管你討租錢。”她低下頭,繼續(xù)補網(wǎng),“就是漏風(fēng)漏雨,

夜里老鼠多些?!蔽毅蹲×耍炖锏娘炌搜氏?,一股熱流猛地沖上眼眶。我用力?;厝?。

“謝謝阿婆!我不怕漏,不怕老鼠!”我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老婦人擺擺手,

“去吧去吧,天要黑了。鍋里的粥……還有些,自己盛。

”她指了指旁邊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那間屋子,名副其實的破。一推門,“吱呀”一聲,

灰塵簌簌往下掉。一股霉味撲面而來。屋頂果然有個大洞,月光都能透進來。墻角結(jié)著蛛網(wǎng),

地上還有老鼠竄過的痕跡。但對我來說,這就是個能遮風(fēng)擋雨的天堂。

用僅剩的力氣打掃出一小塊能躺下的地方。老阿婆后來端來半碗稠稠的糙米粥,

里面還有幾條小魚干。那是我離開蕭家后,吃到的第一口熱乎飯。捧著碗,

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大顆大顆砸進碗里,混著粥一起咽下。第二天天剛亮,我就起來了。

找到老阿婆,問清楚哪里能尋到活計。她告訴我,東市碼頭邊,

每天天不亮就有招短工的地方,扛包、洗衣、幫廚,什么都有人要。我去了。

碼頭上人頭攢動,汗味、魚腥味、粗聲的吆喝混雜在一起。我擠在人群里,顯得格外單薄。

有招洗衣婦的,一聽我是北方口音,嫌棄地搖頭:“我們這兒洗的都是精細綢緞,

你這粗手粗腳的,別洗壞了!”有招搬貨的工頭,上下掃我一眼,嗤笑:“小娘子,

這麻包壓死你!別擋道!”一天下來,腿站僵了,嗓子也喊啞了,沒找到任何活計。

兜里最后的幾個銅板,買了兩個最便宜的雜糧饅頭?;氐侥瞧莆葑?,

坐在冰涼的地上啃著干硬的饅頭,聽著肚子里咕嚕嚕的叫聲,看著屋頂漏下的月光。不能倒。

我對自己說。為了心蘭。第三天,我改變策略,不再擠人堆。

我在碼頭邊一個賣餛飩的小攤前蹲下來,幫攤主收拾了幾個客人丟下的碗筷。

攤主是個中年漢子,看我手腳麻利,默許了。我?guī)退磷雷?、收拾碗筷,忙碌了一個早晨。

收攤時,他猶豫了一下,塞給我兩個銅板?!澳弥?,買點吃的。明天……還來不?”他問。

“來!”我用力點頭。就這樣,我在餛飩攤幫忙,每天能得三五個銅板,勉強糊口。

我舍不得吃,一個饅頭掰成兩半,早晚各吃一半。剩下的錢,攢著。攢了幾天,

我去舊貨市集,用十個銅板買回一個最便宜的舊木盆,一小塊最劣質(zhì)的皂角。又央求老阿婆,

借了她家門前靠近河邊的一塊地方。我在河邊擺起了小攤:替人洗衣裳。河水冰涼刺骨。

我的手很快凍得通紅,裂開小口子,浸在肥皂水里,火辣辣地疼。洗的衣裳很雜,

有碼頭力夫的汗衫,

的汗酸味;有小鋪子伙計油膩膩的圍裙;甚至還有青樓后巷丟出來的廉價脂粉味濃重的衣物。

洗一件,兩個銅板。我洗得格外賣力,反復(fù)揉搓,連邊邊角角都洗得干干凈凈。

我的手藝漸漸有了點小名氣。那些力夫、小販,知道河邊有個洗衣特別干凈還便宜的小娘子。

日子像浸在冰水里的破布,沉重而寒冷。但每天收攤后,

數(shù)著那積攢起來的、帶著水汽和皂角味的銅板,心里那簇微弱的火苗,就暖和一些。

離接回心蘭的日子,似乎近了一點點。一個傍晚,我剛收好木盆,準備回去。

一個穿著體面綢緞長衫、管事模樣的男人走到我攤前。

他打量著我洗好的、疊得整整齊齊的一摞粗布衣裳,又看看我被冷水泡得發(fā)白起皺的手。

“小娘子,手藝不錯。”他開口,帶著點居高臨下的審視,“有個活計,

工錢比你這洗破布強十倍。干不干?”我警惕地看著他。這男人眼神有點油滑?!笆裁椿钣嫞?/p>

”“南街‘錦繡閣’,知道吧?蘇杭來的大鋪子。”他壓低聲音,“他家招一批繡娘,

要手巧的。我看你手穩(wěn),能吃苦。去試試?成了,一個月少說也有一兩銀子拿!”一兩銀子!

我的心猛地一跳。這比我現(xiàn)在洗一個月衣服強太多了?!翱晌摇粫┐譁\的針線。

”我實話實說。在蕭家,女紅只是消遣,王氏根本不會讓我碰好料子?!皢?!誰生來就會?

學(xué)嘛!”管事不以為意,“那錦繡閣的老板,從蘇杭請了頂好的繡娘來教!包教包會!

就是這學(xué)藝期間嘛……”他搓了搓手指,“得交點保證金,不多,就五兩銀子。

學(xué)成后在你工錢里扣回,還白得一門手藝!”五兩銀子?我下意識捏緊了貼身藏著的小布包。

那里面,是我所有的積蓄,加上這些時日洗衣攢下的,正好……五兩出頭一點點。

錦繡閣的門面確實氣派。朱漆大門,掛著金字招牌,里面綾羅綢緞,光彩奪目。

管事帶我進去時,一個穿著錦緞褙子、妝容精致的婦人正在訓(xùn)斥一個低頭垂手的小丫頭,

嫌她線理得不夠順滑。那婦人掃了我一眼,眼神像刀子,帶著挑剔?!板X老板,人帶來了。

手巧,能吃苦?!惫苁曼c頭哈腰。錢老板上下打量我,

目光在我粗糙的手指和洗得發(fā)白的舊衣上停留片刻,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規(guī)矩都說了?”“說了說了,保證金五兩,學(xué)成退還!”管事忙道。

錢老板從鼻子里“嗯”了一聲,示意旁邊一個賬房先生模樣的人。

那人拿出紙筆:“簽個字據(jù),按個手印。明天一早來上工?!蔽铱粗菑堊謸?jù),

密密麻麻的小字,我識字不多,看得有些吃力。管事在旁邊催促:“快簽吧,

多少人想進還進不來呢!學(xué)會了蘇繡,那可是金飯碗!”想到那一個月一兩銀子的工錢,

想到能更快攢夠錢接回心蘭,心一橫,我掏出那個沉甸甸、浸滿汗水的小布包,

拿出了五兩碎銀。又在那張字據(jù)上,歪歪扭扭寫下我的名字——蕭韞,按了手印。第二天,

我早早來到錦繡閣后院。一個狹長的房間,擠著十幾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姑娘,

都穿著統(tǒng)一的粗布衣裳。一個神情刻薄的老繡娘,姓孫,是我們的教習(xí)。“都聽著!

”孫教習(xí)聲音尖利,“想學(xué)我們錦繡閣的手藝,就得守規(guī)矩!三個月內(nèi),你們都是學(xué)徒,

工錢?沒有!能學(xué)多少,看你們自己的造化!學(xué)不會,就滾蛋!保證金?那是押金!

學(xué)成了才退!學(xué)不成,或者中途跑了,押金沒收!”沒有工錢?保證金學(xué)不成還不退?

我的心瞬間沉到谷底,渾身冰涼。被騙了!那個管事,還有那個錢老板!他們合起伙來,

騙走了我所有的積蓄!“開始!”孫教習(xí)根本不給我們反應(yīng)時間,

甩過來一堆最次的粗麻布和幾縷亂糟糟的彩線,“今天,學(xué)劈線!線劈不均勻,不準吃飯!

”劈線是個極精細的活計。要把一根絲線,均勻地劈成十六分之一、三十二分之一,

細如發(fā)絲。孫教習(xí)示范了一次,動作快得眼花繚亂。輪到我們,那線根本不聽話,

稍一用力就斷,或者粗細不均。一天下來,我的手指被絲線勒出一道道血痕,眼睛又酸又澀,

頭暈眼花。線劈得一團糟。孫教習(xí)挨個檢查,用戒尺狠狠抽打不合格的人手心,罵罵咧咧。

我被打了好幾下,手心火辣辣地疼。沒有晚飯。十幾個姑娘餓著肚子,

擠在陰冷潮濕的學(xué)徒房里,偷偷抹眼淚。有人低聲咒罵,有人小聲啜泣。

我坐在冰冷的通鋪上,看著窗外的月亮。眼淚無聲地流。五兩銀子,我所有的希望,

就這樣被輕易騙走了。接回心蘭的路,似乎又被堵死了,眼前一片漆黑。恨意像藤蔓一樣,

死死纏住了心。恨蕭世安的無情,恨王氏的狠毒,恨這世道的艱難,更恨自己的輕信和愚蠢!

不能就這樣算了。我擦干眼淚。錢被騙走了,但人還沒走絕路。至少,我人在這里。

錦繡閣……蘇繡……接下來的日子,像在地獄里煎熬。

劈線、打底、辨色、練習(xí)針法……孫教習(xí)的刻薄和戒尺,是每日的必修課。

學(xué)徒們稍有懈怠或出錯,輕則辱罵,重則體罰克扣本就不多的飯食。

手指被針扎得密密麻麻都是血點,舊傷疊著新傷。粗糲的麻布和劣質(zhì)的絲線,

反復(fù)摩擦著裂開的傷口,鉆心地疼。但我咬著牙,一聲不吭。別人練一個時辰,

我練兩個時辰。熄燈了,就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摸索著針線。眼睛熬得通紅,

指尖痛得麻木。我把恨意和絕望,全都傾注在那一針一線里。劈線,要最勻!針腳,要最密!

配色,要最雅!孫教習(xí)偶爾指點一句,我都死死記住,反復(fù)琢磨。有個叫春杏的姑娘,

比我小兩歲,也是被騙來的,性子軟,常被孫教習(xí)罵哭。她看我對自己狠,

偷偷問我:“韞姐,你不疼嗎?這苦什么時候是個頭?。俊薄疤??!蔽覇≈ぷ?,

借著昏暗的油燈,費力地劈著一縷孔雀藍的絲線,“可疼也得忍著。本事學(xué)到手,

才是自己的?!蔽野雅玫募毦€捻給她看,“你看,只要心夠靜,手夠穩(wěn),再難的線,

也能劈開。”三個月期限快到時,孫教習(xí)終于開始教一些簡單的圖案:幾片葉子,一朵小花。

她依舊刻薄,但挑剔的目光掃過我繡的花樣時,眉頭似乎沒那么緊了。一天,

錢老板突然帶了一個衣著華麗、操著外地口音的客商來到我們做活的屋子。

那客商顯然是極挑剔的主顧,對著一堆繡品指指點點,嫌這朵花俗氣,那片葉子死板。

孫教習(xí)和錢老板賠著笑臉,額角冒汗??蜕痰哪抗鈷哌^角落里我們這些學(xué)徒練習(xí)的布片,

突然停住。他徑直走過去,拿起我繡的一塊布——上面只有幾片簡單的竹葉,

卻是我用自己劈的最細的線,一針針仔細繡的,葉脈清晰,濃淡有致,透著一股挺拔的生氣。

“這個好!”客商眼睛一亮,“這竹葉,有風(fēng)骨!是誰的手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我站起來,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

低聲道:“是……是我練手的?!卞X老板和孫教習(xí)都愣了一下。

錢老板立刻換上笑臉:“哎呀,秦老板好眼力!這是我們……新培養(yǎng)的好苗子!蕭韞,

還不快過來!”那個姓秦的客商很滿意,當(dāng)場就指著我說:“錢老板,這批貨里,

我要五十條手帕,都要這種竹紋的。就讓她繡!工錢嘛,”他看了我一眼,“按熟手的給!

”五十條手帕!按熟手的工錢!那是我第一次,憑自己的手藝,真正賺到了錢,

雖然大部分肯定被錢老板克扣了。但拿到那幾百個銅板時,沉甸甸的感覺,讓我?guī)缀趼錅I。

這是我用血肉和汗水換來的。我知道,機會來了。我更加拼命。白天在錦繡閣,

認真完成分派的活計,仔細觀察那些上等繡娘的手法。晚上回到破屋,

就著月光或微弱的油燈,用省下的邊角料和偷偷買的便宜絲線,練習(xí)更復(fù)雜的針法。

春杏和其他幾個要好的學(xué)徒,有時會把她們省下的絲線頭給我。

我繡些小東西:荷包、扇套、帕子。休息的日子,我就去最熱鬧的茶館門口擺個小攤。

不敢賣貴的,一個荷包幾個銅板。我的手藝好,價格又便宜,竟也慢慢有了點回頭客。

攢下的錢,我一文也不敢亂花,小心地藏好。半年后,

我在錦繡閣已經(jīng)不是默默無聞的學(xué)徒了。一些精巧費功夫的細活,孫教習(xí)開始指名讓我做。

雖然工錢依舊被壓得很低,但至少穩(wěn)定了。我的繡品,偶爾會被客人挑中,

錢老板的臉色也稍微好看了些。一個雨天,生意冷清。我坐在茶館屋檐下的小攤后,

守著幾個剛繡好的小香囊。一輛青布小轎停在茶館門口。轎簾掀開,

一個穿著藕荷色素緞褙子、氣質(zhì)溫婉的婦人,在丫鬟攙扶下走了下來。

她似乎對茶館門口的小攤有些好奇,目光掃過我的香囊,腳步頓住了。

她拿起一個繡著纏枝蓮紋的小香囊,仔細看了看針腳和配色,又抬眼打量我,

眼神溫和卻帶著一絲探究?!靶∧镒?,這香囊是你自己繡的?”“是?!蔽业吐暬卮稹?/p>

“這纏枝蓮的針法,用的是蘇繡里的套針和搶針結(jié)合,葉子邊緣的暈色,處理得很自然。

”她語氣帶著贊賞,“功底很扎實啊。學(xué)了幾年?”我有些驚訝于她的眼力。

“在……在錦繡閣學(xué)了大半年。”我老實回答。婦人微微蹙眉:“錦繡閣?錢老板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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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9-02 14:18: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