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輝堂
忠勇侯老夫人跪坐在佛龕前,銀絲盤發(fā)微微凌亂,指尖撥弄著紫檀佛珠,檀香裊裊中,渾濁的眼望著菩薩低垂的慈目。佛珠上鐫刻的經文硌著掌心,她嘴唇翕動,聲如蚊蚋:“罪婦謝氏,教子無方……”燭火在她布滿皺紋的臉上投下陰影,一滴濁淚順著溝壑滑落,滴在青磚上,與佛前長明燈的油漬混作一處。
這時,她身邊的貼身嬤嬤謝嬤嬤來到她身后,對著菩薩虔誠一拜,低聲開口:“老夫人,二公子……”下一秒,她猛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連忙改口:“侯爺歇在了書房。”
忠勇侯老夫人雙手高高舉起,虔誠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起身,出了小佛堂。
“郡主那邊,可有什么異常?”忠勇侯老夫人嗓音低沉,夾雜著幾分擔憂。
謝嬤嬤:“目前看來,并無異常!”
忠勇侯老夫人眼眸幽暗,夾雜著無奈,“郡主心思縝密,玲瓏巧心,只怕是瞞不了多久!”
“那要怎么辦?”謝嬤嬤神情變得焦急。
“只能死不承認,他們夫妻兩年未見,有些陌生隔閡,也屬正常。這幾日,你尋個由頭,把府中奴仆,放一批出去,買些新的丫鬟婆子伺候!”
“是?!?/p>
第二日,明瑞居
內室里,沈墨珩坐在床邊,晨光透過茜紗窗,在他面上鍍層暖金。他垂眸望著帳內沉睡的蕭令儀,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床欄,目光從她鴉羽般的睫毛滑到微啟的檀口,喉結滾動。帳角金鈴輕響,他驀地回神,指節(jié)抵住眉心,眼底墨色翻涌……
蕭令儀這一晚睡的很不踏實,做了一夜的噩夢,只記得周圍很黑,有人一直在追她……
她緩緩睜開雙眸,猛地看到面前之人,瞬間坐了起來,眼神警惕地看著他。
沈墨珩忙去扶她,語氣溫柔:“怎么了?做噩夢了?”
“沒…你怎么來了?”蕭令儀聲音微顫,她黛眉緊蹙,目光如刀在他的臉上逡巡。衣袖下手指絞得青筋凸起,卻緊緊盯著那雙與記憶重疊的桃花眼——分明是同一張臉,可眼底溫度,卻跟從前不一樣。
“儀兒,你怎么了?”沈墨珩鳳眸驟然冷沉,薄唇抿成鋒利弧線,目光黏在她臉上。喉結滾動兩下,終是壓低聲音:“怎么這般看著為夫?”
隨即,只見他動作迅速而自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目光緊緊鎖住她的眼眸,神情間滿是繾綣溫柔,輕聲說道:“儀兒,我們分別兩年之久。自我歸來,又一直忙于二弟的喪事,諸多事務纏身,讓你受委屈了?!?/p>
“不過好在,這兩年間,我們一直以書信來往,寄托著彼此的相思之情。對了,你不是曾在信中提及,等我回來,定要讓我嘗嘗你親手種下的金桔嗎?那金桔,想必如今已長得十分喜人了吧?!?/p>
沈墨珩的一番話,打消了蕭令儀心中的幾分懷疑。這兩年里,每隔二十日便會準時書信一封。蕭令儀總是會將府里發(fā)生的一些瑣碎之事,一件件、一樁樁地寫下,然后寄往前線。而沈明瑾呢,每次收到信后,都會認真回信,從未有過一次遺漏。
在一封封書信里,沈明瑾寫下了對她的深深思念之情。字里行間流淌著的愛意,如同潺潺溪流,滋潤著她的心田。這兩年里,她便是靠著這些飽含深情的書信,熬過了一個又一個孤獨難捱的日子。
是?。∷麄兎蚱薅说臅艃热?,旁人又怎么會輕易知曉呢?所以,真的是她想多了嗎?
“在兩個月,便又該結果了?!笔捔顑x臉上的表情舒展了些,看他的眼神輕快了些。
沈墨珩動作溫柔地將她攬進懷中,眼底幽深而貪婪,“以后,我哪兒都不去了,就陪在你身邊,你喜金桔,那我便親手為你種滿園的金桔?!?/p>
蕭令儀聞言,嘴角緩緩上揚,眉眼間滿是笑意,“好!”
沈墨珩嘴角揚起,笑容得意又滿足,他拉過她的手,輕輕放在唇邊親了一下,眼神迷離而幽深。
蕭令儀臉頰漲紅,連忙害羞的推開他,“不早了,我們該去給婆母請安了?!闭f完,她正要下床,但下一秒卻被拽進了他的懷里,“為夫親自侍奉娘子梳洗可好?”
“哪有這樣的?”蕭令儀將頭埋進他的胸膛,臉頰紅透了,白皙嬌嫩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為夫樂意為娘子效勞!”說罷,他將人抱起,對著外面道:“來人,備水!”
……
永輝堂
溫昭寧坐在下方,眼里無神,面色泛白,見到忠勇侯老夫人剛要起身請安,但卻被攔下了,“不用多禮了!”
“多謝母親!”溫昭寧嗓音微冷,沒有溫度。
“二嫂嫂!”與忠勇侯老夫人一同來的,還有侯府的三姑娘沈知薇,還未及笄。
沈知薇自小一直粘著沈墨珩這個二哥,兩人感情很深。他戰(zhàn)死的消息傳來,沈知薇當場暈了過去,之后便一病不起,將養(yǎng)了一個多月,她消瘦了很多,原本肉嘟嘟的臉蛋,瘦的下頜線都清晰了許多。
溫昭寧:“三妹妹,瞧著身子好多了。”
“是好多了,但是二嫂嫂瞧著倒是有些不好?!鄙蛑蹦昙o小,心思單純,沒什么心眼,上一世,她未出嫁前,總到云墨齋陪她說話,一直開解她。
看著她,溫昭寧突然想到:前世,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沒事!”溫昭寧坐下,端起桌上的一盞茶,微微小抿了一口。
片刻后,沈墨珩帶著蕭令儀到了,“兒子/兒媳,給母親請安!”
忠勇侯老夫人沉聲開口:“起來吧!”
溫昭寧和沈知薇緊接著行禮,“大哥,大嫂!”
“弟妹!”蕭令儀一把上前扶住了她,兩人攙扶著坐下,沈墨珩不經意間落在溫昭寧身上的目光淬著冷光,深不可測!
沈知薇扭頭,瞧著坐在她身側的大哥,陷入了沉思,她眼神微變,涌上猜疑。從大哥回來去看她那刻起,她心里一直都有個疑問——他不是大哥,而是二哥!